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四十八章 筝箫和鸣
    横行河南的马帮“五花马”的大头领“红马”董原于广州被缉拿归案后枭首示众的消息经由崇肃和严节通过张贴官府公告的形式在江湖上迅速传播开来。

    由于花飞雨的请求,风随云独占擒获贼首大功,再加上他刀斩成志、吴休,将吴驹、马贺送入大牢,几乎以一己之力挑翻整个“五花马”的骄人战绩,使他名声大噪,被誉为江湖后起之秀中的第一刀客。一时之间,大街小巷之中,议论纷纷,甚至有说书艺人开始以他编写故事,用时下最瞩目的江湖事件来吸引观众。

    而风随云自血战董原和成志之后,因为重伤一直在紫阳观休养。至于花飞雨,本来就以假面目示人,擒获董原为风随云报仇之后,因事即刻赶赴成都。血斗之日,启古在朱琼离开之后,方才露面协助风随云和花飞雨破敌,故而也并无南天楼的人知道有他参与其中。

    知情人中的岳波、蒙娜和郝策因为三人相助而报了大仇,自然更加不会透露半点。

    是以董原被先擒后杀,朱琼虽然惊怒无比,却是有苦难言,更不知道那传言中擒获董原的风随云是谁,无奈之下只好先行作罢。

    镜水月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穿衣洗漱,奔下楼去,见镜如雪、董淑仪和穆涵懿三人正在用早饭。

    跟三人打过招呼后,董淑仪责备道:“你年纪尚轻,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当心伤身。”

    镜水月连忙称是,问穆涵懿道:“韩兄呢?”

    穆涵懿咽下吃在口中的包子,说道:“走了呗。”

    镜水月说道:“他去哪了?”

    穆涵懿又咬了一口包子,说道:“不知道,他虽然摸清了你的底细,但是却不肯透露他自己的背景身份。不过呢,”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柄雕龙黑色小刀放在桌上,续道:“他说如果有事需要他帮忙,可以拿这柄小刀来北平找他。”

    镜水月拿起这雕龙黑色小刀,见那盘绕其上的黑龙雕琢得十分精致,尤其是那一对作为龙眼的红色宝石,更显出名贵之感,不由得赞叹道:“这小刀做的当真精致,这一对红色宝石,都有点凤血石的感觉哩。”

    穆涵懿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少说几句啦,快吃饭。”

    镜水月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其他人呢?”

    董淑仪说道:“你三伯一大早就去指导杨破修炼‘太昊金诀’,高通叔叔指导邱寨主改善鞭法。至于管博,每日都在颂《往生咒》。”

    镜如雪放下碗筷,说道:“月儿吃完饭后就去收拾行囊,购买干粮清水。我已雇好客船,今日正午,我们乘船南下。”

    不知不觉时至正午,客船扬帆起航。

    午休过后,镜水月走出舱门,来到甲板透气,顺带观赏风景。这艘客船由镜如雪全资包下,船体不小,更有宽大空间可以用来安置马匹。

    走上甲板,发现邱俊正在宽阔的甲板上演练鞭法,姬无双、镜如雪和高通正在一旁观看。

    邱俊这一路之上,只要一有空闲,就前往请教这三人。针对其短板,姬无双传授了他一套新的内功心法,镜如雪教了轻功步法,高通则改良了他自创的蟒鞭技法。他自幼落草为寇,并没有习练过上乘的内功,鞭法也是自己在实战中逐步摸索出来的。因为他性子坚韧,勤奋刻苦,所以在陕西绿林中也渐渐站稳了脚跟。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以至于武功一直停滞不前,无法再行自我突破。如今在姬无双等三大高手的点拨指导之下,他终于突破瓶颈,整体武功在这数月之间已经有了大幅度提升,较之原来,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路之上,镜水月因为没有了心理负担,每日里除去赶路,就是和穆涵懿嬉笑玩闹,日子过得轻松快乐,武功练习则没有以往在伏羲宫的时候那么勤了。如今见到邱俊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不由得心生敬佩,也同时检醒自我,打算趁着水路旅途远不比陆路疲劳,好好提升武技。

    鞭声呼啸中,邱俊舞了一个鞭花,演招结束。

    看着邱俊的进步,姬无双、镜如雪和高通三人均十分欣慰。高通一直负责邱俊的外功招式改良,见他演练完毕,开口说道:“我刚才观看了全部鞭法,发觉邱寨主在舞鞭的时候,总有一种招意未能全部使完,隐隐留有更强后手的感觉。邱寨主可是还有一套并未曾于人前显露的鞭法?”

    邱俊脸上显出惊讶之色,点头说道:“我确是尚有一套压箱底的‘蛇珠鞭法’从未施展过。想不到高大侠眼力如此高明,竟然从我行招之中看了出来,确实叫邱某佩服啊。”

    高通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不知邱寨主可愿意将此压箱底的绝技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邱俊欣然说道:“三位均是江湖之上的顶尖高手,我正有此意。”说罢,黑色蟒鞭再次扬起,施展出一套完全有异于原来的凌厉鞭法。

    蟒鞭技法以灵动为主,多有一些角度刁钻,让敌人难以预料的招式,不失是一套颇为实用的鞭法。但是这一套“蛇珠鞭法”却是刚猛凌厉,而且角度变化更为莫测,配合上邱俊娴熟的力量运用,时常有一些陡然拐弯,令人大呼意外的攻击出现。

    他如今内功、招式、轻功全部提升,三者完美地融入这新鞭法中,那条黑色蟒鞭好似一条通灵黑蟒,变得比以往更加狂猛。

    一套“蛇珠鞭法”使完,高通忍不住赞道:“邱寨主这一套‘蛇珠鞭法’,当真是凌厉迅猛,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登上‘奇门兵器榜’。大哥认为呢?”

    姬无双微笑道:“我完全赞成,这套‘蛇珠鞭法’从外功招式而言,确实是攻守兼备,近乎无懈可击。接下来的日子,多加强内功习练,在实战之中多加打磨,增加临场应变,必然可以凭此蟒鞭扬名天下。”

    站在一旁的镜如雪虽然不发一语,但是却也默默点头,表示认可姬无双和高通所言。

    出道以来,从未受到过如此高的赞扬,邱俊心下一阵感动,双膝跪地,恭敬磕头行礼。

    三人教授他数月武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当下不避不让,坦然受其三拜。

    见到镜水月到来,镜如雪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将‘影月诀’的练习成果说与我听听吧。”

    “影月诀”乃是水月寒宫的不秘之传,姬无双虽然和镜如雪情同手足,但也自觉避嫌,带着高通和邱俊离开了。

    离开了甲板,姬无双前往杨破的舱房,敲门后进入。

    “进程如何?”姬无双问道。

    杨破恭敬地答道:“自从习练‘太昊金诀’至今,体内本不相融的真气已经逐渐合二为一,相信再有数月,就可以全部融汇了。”

    姬无双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说道:“你天赋体质之强,当真是天下少有。及至今日,有如此体质者,我也只是见过两个。一般人若是体内存有两道不相容的气劲,早已伤及脏腑了。”

    杨破恭敬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杨破感激不尽。却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姬无双脸上闪过一丝忧伤,又浮起一脸尊敬,说道:“另一个,就是我的结拜大哥,刀榜头名的风清云。”

    看着姬无双脸上流露出如此神情,杨破不禁诧异地道:“前辈已经是‘奇门兵器榜’的榜首了,难道风清云比前辈还要更强?”

    姬无双哈哈一笑,说道:“你初入江湖,所知的江湖之事不多。我共有三位结拜兄弟,你应当知道是谁了吧。”

    杨破说道:“应当是风清云、玄天真人与镜宫主。”

    姬无双说道:“不错。我们四人少年时就已相识,虽然性子不一,但却志趣相投。其中以大哥的武功最为出众,人也极重信诺,若然他能生于秦末汉初,那‘一诺千金’这句评价,定当落在他的身上。”说到此处,姬无双不禁脸上露出微笑,陷入回忆之中。

    他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各自习练不同兵器,并都幻想着可以跻身兵器榜,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我们彼此约定,但是时光流转,却只有他一人极为重视,每日里勤练不辍。后来他自创一套‘天云神刀’,并以之不断挑战各路刀法高手,终于杀入刀榜,并将榜上之人一一战败,使本来十数年无变化的刀榜重新排名。”

    回忆起当年情景,就连姬无双也显得有些激动,眼中俱是怀念之情,杨破感同身受,身躯微微颤抖,坚强刚毅的脸上露出崇敬之情。

    “后来,本来排名刀榜首位的‘鬼影龙王’邓逆鳞不知为何而久久未有回应,是以编写刀榜排名的阴天梁老前辈于临终之时,将他的‘追云逐月刀’排至刀榜首位。那一年,大哥才只有二十八岁。就是他以身作则,以武相励,更以无私胸怀将自己的武道经验全部相授,才有我们剩下三人各自探寻自我,奋起直追,于十年之中攀上巅峰,有了今日之成就。”

    姬无双望着杨破,深邃的目光直透进他的心里,说道:“以一般的江湖高手而言,能练成由前辈高人所创的一套高明武技,已然十分不易,借之已能扬名江湖。但是以你的天赋异禀,若以心入武,探索专属于自我的武道,必当能攀登至武学巅峰。杨破,你已经将家传的‘天雷破’拳法练至炉火纯青,如今有‘太昊金诀’相助,内功也必定会更上层楼。从今日始,你当静心自修,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武学!”

    杨破热泪盈眶,坚定无比地说道:“是!”

    冷月如钩,映照尘世的残缺不全,看惯人间的世事无常。

    镜水月哄睡了穆涵懿,独自来到甲板上,趁着月色舞起银枪,以“影月诀”为呼吸吐纳之法,潜心练习。

    月光照在身上,镜水月静心忘我,人与枪似乎合二为一,刚开始尚是一板一眼地练习着“水月银枪”,到了后来运枪行招完全跳出窠臼,犹如天马行空,再无具体招法可寻。

    也不知过了多久,镜水月满头大汗地收招,心满意足地收摄了心神。“影月诀”走得乃是阴系路子,和“太昊金诀”截然相反,镜水月在尝试习练“太昊金诀”后发现对自己本身所擅长的武功路数并无帮助,便及时地调换回家传内功,终于在内功心法上有了新的突破。

    如今他习练多日,感官已然比之原来灵敏了一点,这明显的进步让他感到颇为高兴。

    流水声潺潺,中间却混有少许低泣之音,镜水月心下大是惊讶,寻着哭泣之声寻过去。

    走下甲板,进入船舱,低泣之声逐渐增强,镜水月难以置信地站立在管博的舱房门外,轻轻叩响门板。

    里面的低泣声立即停止,管博问道:“何人?”

    因为犹带哽咽,发问之声依然甚小。

    “是我,镜水月。”

    舱门打开,管博肥胖的脸上泪珠已经擦去,只是双眼通红,泪迹犹在。

    “镜少侠请进。”管博招呼镜水月入内。

    舱房之中甚是干净,小桌之上放着一本《往生咒》,床铺亦非常整洁,虽然夜深,但是显然管博未曾躺下。

    “管先生何故哭泣?”镜水月问道。

    管博苦笑一下,说道:“今日是大老板的生辰,往年今日,都是由我来操办。可是如今,如今……”说着难掩心伤愧疚之情,又再次掩面哭泣起来。

    见管博真情流露,镜水月也心下不忍,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谁知这轻轻两下拍击,却好像打开了一道封闭已久的闸口,管博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肥躯颤抖,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哭声哀痛,其中的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哭了良久,管博终于逐渐停止。

    镜水月看着他痛苦无比的模样,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管博抬起头来,眼中悔恨交加,颤声说道:“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没有想到。”

    镜水月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管博闻言一震,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热泪再次涌上来,颤抖却坚定地说道:“我管博对天发誓,揪出幕后黑手为大老板和大当家报仇后,自裁谢罪!”

    镜水月望着管博脸上从未有过的坚定神情,心中对他的仇恨之心一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诚恳地说道:“我信你!”

    管博收了收泪声,感激地说道:“谢谢!”

    客船泊岸,邱俊和管博辞别众人之后,朝着太原而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镜如雪淡淡地问道:“你当真相信管博?”

    镜水月坚定地说道:“是的。”

    镜如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去。

    骏马奔驰数日,邱俊和管博到达太原的金玉钱庄。

    姚猛旧府的会客厅中,邱俊正与管博对坐而谈。

    邱俊曾经对管博恨之入骨,但如今他洗心革面之心甚笃,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强烈敌意,但是心里依然不信任他。

    管博心知肚明对方不信任自己,一两杯暖茶下肚,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放于邱俊面前。

    邱俊皱眉道:“这是什么?”

    管博说道:“这是‘金玉钱庄’的印信,但凡重大决策,均需用此印信盖章,方才生效。”

    邱俊一愕,并没有将那方印信收入怀中,说道:“你既有心悔过,这一路之上,可有想出对策?”

    管博说道:“幕后之人既然可以轻易指使整个嵩山剑派,其实力之强大,可想而知。大老板命丧长安后,沈让曾经亲自交给我一封信,说是偷袭水月寒宫事成之后,会邀我前往嵩山游玩,届时再给我第二封信。后来我跟随全琮等人追击你,那封信便留在了金玉钱庄中。”

    邱俊问道:“那封信中说什么?”

    管博摇了摇头,说道:“那封信虽然以汉字写成,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是一团乱麻。我不知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沈让既然说要两封信合看,方能知晓其中含义。我便将之束之高阁,打算日后再说。但是后来沈让于北上途中被杨少侠当场击杀,嵩山八剑全军覆没,怕是……”

    邱俊说道:“嵩山八剑虽然全军覆没,但是我们处理尸体迅速且干净,那日大雪,痕迹完全被抹平。中途又无人往外递送消息,此事应当无人知晓。若是我们拿到信件后,立即赶往嵩山剑派,说不定可以寻获那第二封信。”

    管博说道:“言之有理,嵩山八剑已死,嵩山剑派元气大伤,门派之中再无能挑大梁者。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由邱寨主检查之后加盖印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洛阳高府。”

    邱俊点了点头,说道:“好。”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客船终于驶入洛阳。

    再次来到洛阳,看着熟悉的景物和那已经烧为一片焦土的左府,镜水月只觉得那日左府中惊心动魄的灭门血斗,依然历历在目,思之不寒而栗。那一夜,不但富甲洛阳的左亭满门被屠杀殆尽,更有许多前来参加寿宴的无关人士也丢了性命。回头算来,那日从左府灭门惨案中侥幸生还者,如今依然活在人世的,仅仅剩下了风随云、花飞雨与自己三个人。

    穆涵懿见他神色有异,伸手轻轻地将他的手握住,身子向着他靠拢了些。

    下船之后,众人一刻不停,前往洛阳城外高通那座名为“梅苑”的别院。

    家仆们见主人不但平安无事归来,还带来了几位新客人,自然是个个心喜。

    应门的家仆王二兴冲冲地迎接了众人入府,说道:“老爷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早,看样子甚是顺利。”

    高通笑问道:“这几个月来,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王二说道:“府中上下安好,收了一封广州来的信件。”

    高通点了点头,说道:“你叫点儿人手,帮这几位贵客安置行李马匹,安排好住房后,将信件送至‘沁梅轩’。”

    王二领命,着一个侍女带着董淑仪和穆涵懿去了各自的房间。杨破也以疲惫为由,独自去歇息了。高通则带着姬无双、镜如雪和镜水月前往沁梅轩。

    读毕紫照真人寄来的信件,姬无双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云儿一切安好,毒伤已经得到了治疗。不但如此,他还将二哥注入他体内用来保护经络的那道真气逐渐化为己用,内功增进不少。紫照师弟说,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将‘乱神’之毒全部解去。”

    镜水月喜道:“风师哥对于真气的运用真是令我望尘莫及啊,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镜如雪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云儿的体质和大哥甚是相似,天生经络就比常人为强,才能在小小年纪就将如此难以琢磨的内功气劲运用得如此灵活巧妙。”

    姬无双笑道:“应当如此,他无事便好啊。”

    高通也展颜笑道:“如此一来,大哥便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今日可要喝个痛快。”

    姬无双哈哈一笑,说道:“正有此意。”

    正在四人欢笑之间,王二来报,说道:“主人,门外有三人求见,自称是太昊山伏羲宫的人。”

    高通颇感意外地道:“伏羲宫的人?快请进主堂。”

    四人来到主堂,不消片刻,王二已经带着二男一女前来。

    一见来人,镜水月喜道:“郭师哥!萧师姐!”

    三人之中,一人是郭直,一人是萧然,还有一名年轻男子则十分陌生。

    那陌生男子身材甚高,却是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留着络腮胡须,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郭直和萧然见姬无双和镜水月都在,也颇感意外。至于镜如雪,因为样貌与镜水月十分相似,故而二人一望便知。

    二人先向姬无双、镜如雪和高通等三人行过礼,再和镜水月打过招呼。再见镜水月,郭直表现得十分欣喜,萧然则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姬无双奇道:“你们二人何故到此?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师父发问,萧然恭恭敬敬地将事情原由全部说了一遍。

    原来那名男子名为张韬,山东人氏,世代经商。其父与玄天真人乃是故交,于姬无双下山之后,作客伏羲宫。本来商队要离开太昊山,前往洛阳做生意,却不想张韬不慎于山间摔落,伤了筋骨。其父无奈只好带队先行,张韬则独自留在伏羲宫养伤。如今伤愈,玄天真人有感张韬于太昊山摔伤,独自上路不太安全,便派遣郭直和萧然护送其前来洛阳。

    玄天真人素来知道姬无双与高通是过命的交情,自己也对高通的为人与刀法颇为敬重,所以备了些礼物,着郭直与萧然途经梅苑的时候送上。

    却没想到如此之巧,两批人竟是同一天到达。

    久别重逢,众人自然是喜不自胜,高通命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筵席,并和姬无双约定不醉不休。

    酒席之间,一众人开怀畅饮,欢声笑语不断,镜如雪的脸上也比往日里多了许多笑容。只有萧然和杨破二人,依旧是淡漠的样子。

    镜水月此刻正向他左侧坐着的郭直详细地讲述着这一路北上的故事。其中的精彩曲折,不时令郭直瞠目结舌。

    姬无双和高通依约相互斗酒,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

    宴席结束后,除去董淑仪、穆涵懿、萧然、杨破滴酒未沾,镜水月在穆涵懿的强烈要求下仅仅喝了数杯,其余人全部醉倒,就连一向冷静如万载玄冰的镜如雪也不例外。

    眼见天色尚早,穆涵懿对镜水月说道:“我从未到过洛阳城,你陪我去逛逛吧。”

    镜水月看着这一地东倒西歪的人,看了一眼董淑仪。

    董淑仪笑了笑,说道:“这里有我们来收拾,你带着涵懿去吧。”

    二人大喜,立即离席,回房更换新衣,出门前去洛阳。

    走在洛阳城中,穆涵懿开心地哼着小曲,说道:“你看见了没,那个瘦瘦高高的张公子,好像对你那冰块师姐很有些意思呢。”

    镜水月讶道:“我和郭师哥讲我们一路之上发生的故事,并没有留意到他。”

    穆涵懿说道:“我看他在席间时不时地就看向你的萧师姐,还很殷勤地问东问西呢。当然啦,你那萧师姐跟你爹爹和你那杨兄一样,都是冰块做的。”

    镜水月假装生气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穆涵懿做出一个夸张地表情,陪着笑脸说道:“少主切莫生气。”

    镜水月被她的滑稽模样逗得又笑了起来,穆涵懿也恢复往常的模样,说道:“虽然他们三人都是冰块模样,但是却各自有所不同。”

    镜水月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三人各自有什么不同呢?”

    穆涵懿露出一个用心思索的可爱模样,掰着手指说道:“你爹嘛,虽然平日里话少,但是面冷心热。那个杨破呢,他应该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他幼年遭遇太惨,以至于他对不熟悉的人都非常防备。这类人很难走近,更难以与他们建立信任,但是一旦对方认可了你,那就会非常珍视你这个朋友了。”

    镜水月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杨兄确实是这样的人。骨子里,他和风师哥一模一样。只是风师哥一向豪迈热情,遇事为别人考虑的比较多。杨兄嘛,你也说了,任何人经历了他那样的事情,都会变得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那你再说说萧师姐吧。”

    穆涵懿微微地嘟了嘟小嘴,眉头轻轻皱了一皱,说道:“她好像是那种最可怕的人。”

    镜水月一愣,奇道:“最可怕的人?”

    穆涵懿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她把很多事都埋藏在心底,什么也不肯和别人说,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应当怨恨着很多人。这类人,最可怕了。他们都活在深渊里,自己爬不出来,也拒绝那些想要伸手将他们拉出来的人。虽然那个深渊冰冷漆黑,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这人世间最温暖的地方。”

    镜水月哑然失笑道:“萧师姐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这口才,咋不说书去呢。”

    穆涵懿嘴巴一嘟,没好气地说道:“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偏要不信。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镜水月笑道:“赌什么?”

    穆涵懿正色道:“就赌不论你风师哥是否能够娶到这冰块,都会因为她而倍感痛苦。”

    镜水月有些生气地说道:“赌什么不好,此事再也休提。前面的巧工记是全洛阳城最出名的,我带你去买件首饰。”说罢拉着穆涵懿朝前方走去。

    相识以来,这还是镜水月第一次动了真火,穆涵懿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说什么,跟随着他前往巧工记。

    傍晚将至,董淑仪正在焦急儿子何时归来,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已经在梅苑的小径之中响起。

    镜水月拉着穆涵懿一脸喜悦地冲进来,兴冲冲地道:“娘,洛阳城中有盛事。”

    董淑仪笑着问道:“有什么盛事啊?”

    穆涵懿一脸兴奋地说道:“以箫艺闻名天下的沈书月要和名满洛阳的燕轻歌联手献艺呢。”

    一听此讯,就连董淑仪的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喜道:“沈书月小姐可是名满天下的箫艺大家,要听她独奏一场也颇为难得。如今居然还联合了洛阳名妓燕轻歌,待得你爹和你高叔叔清醒过来,定要他们想办法多弄几张票。”

    决胜刀在洛阳武林颇为受人敬重,门路亦甚广,听到母亲愿意求高通帮忙,镜水月和穆涵懿喜笑颜开。

    董淑仪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笑着说道:“不知嫂夫人要我去弄什么票啊?”

    说话间,高通已经换过一套新衣,精神矍铄地走进主堂来。

    董淑仪行了一礼,笑道:“月儿听闻沈书月和燕轻歌要联袂献艺,怕没有门路求得入场票,是以想求高贤弟相助。”

    高通讶道:“这二人居然要联袂献艺?这可真是盛事啊,这次有耳福了,王二!”

    “来了。”王二听得主人呼唤,连忙跑了进来。

    “你先准备一桌清淡素席,再帮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即刻入城。”高通说完,辞别三人,往门外走去。

    看着高通的身影消失于小径中,穆涵懿咋舌道:“高叔叔做事如此认真哩。”

    翌日,戌时三刻,姬无双、镜如雪、高通等人准时地出现在了洛阳飞花楼,准备欣赏沈书月和燕轻歌的联袂演奏。

    以高通在洛阳的人望以及实力,轻轻松松地拿到了九张入场票,就连初次见面的张韬都得到了一张。今晚要演出的二人均名头甚响,是以杨破和萧然都欣然前来,打算一饱耳福。

    镜水月和燕轻歌旧日里已经因为花飞雨的关系而见过面了,演出之前也带着穆涵懿和杨破前去见见这位名动洛阳的艺伎。四人交谈甚欢之际,镜水月亦将自己即将与穆涵懿成婚的事情相告。演出在即,镜水月、穆涵懿和杨破也知道不宜多做停留,不久之后便告辞离去。

    演出的形式依然分为“梅”、“兰”、“竹”、“菊”四个篇章,每个篇章都在布置不同的厅中进行,观众都要依照演出方的要求而更换相应的服装和面具。

    每一场的曲目安排则是先由沈书月和燕轻歌合奏两首经典乐曲,再由二人分别演奏三首自己的曲子,最后演奏二人新创作的两首曲子,作为结束曲。

    但凡观众,都有所偏爱,如此悉心的安排,既使慕名前来的人们可以听到各自心仪的乐师名曲,又使观众们可以听到两位名家的联袂新作,可谓是皆大欢喜。

    “梅”之篇章结束后,众人均露出心怡神醉的表情,均觉得这十首曲子宛如天宫所有,不知因何而落入凡尘,乐曲虽终,余音绕梁。

    片刻休息之后,“兰”之篇章开启。

    沈书月与燕轻歌一如上一篇章般先合奏两曲,然后燕轻歌退下,进入沈书月的洞箫独奏环节。

    箫音轻起,旋律悠远,意境深长,令人沉醉忘我,仿佛置身清幽山谷之中,再无丝毫尘垢。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沈书月仪态万千地向观众们致谢。

    “接下来,书月要演奏的这首曲子,并非以兰花为题,而是近日来因为独力覆灭‘五花马’而声名鹊起的风随云少侠为他的红颜知己所作,名为‘流风回雪’。”

    台下掌声响起,姬无双等人无不惊愕,既惊愕于风随云竟然有能力独挑了横行河南多年的五花马,又惊愕于他不知道何时还学会了箫艺,更谱出了一首名为“流风回雪”,并令沈书月都乐意演奏的箫曲。

    轻轻的一声箫音,似水面上缓慢地划出一道弧线波纹,紧接着一阵水流之声传来。观众之中有人愕然循声望去,见有一名乐师隐藏于舞台暗处,身前置一木盆,以瓢舀水,或缓或急地将瓢中之水倾洒于盆中,营造出了一种流水变幻的氛围。

    不似前几首描写兰花的曲子般宁静,这首“流风回雪”的感情色彩颇为浓郁,优美旋律和动人节奏在沈书月高超的演奏之下,使一众观众无不沉醉其中,更有不少研习音乐之人,跟随着箫曲脑海中自行勾画出一副岸边人观舞按孔吹箫,湖中人和乐踏水而舞的情景。

    意犹未尽中,一曲已终。

    观众们轰然叫好中,新曲再起,如此反复数次,“兰”之篇章终于来了最后的一首曲子。

    沈书月浅浅笑道:“接下来的这首曲子,乃是由风随云少侠、一位名叫楚雪的姑娘、燕小姐与我合编而成。说来也是缘分奇妙,这首曲子的前半部分是我所编写,后半部分却是由楚姑娘和燕小姐于洛阳写成。我多番尝试之下,依然无法将曲子的后半部分补上。有一日我在扬州表演,以四部曲谱为奖励,寻求知音者助我填补后半部分。这时候,风少侠登台奏起一曲,以巧妙乐句将这两段乐曲天衣无缝地合二为一,方才成了今日的这首‘深谷幽兰’之曲。”

    观众们的热烈掌声中,姬无双、镜如雪、镜水月等人无不因风随云参与编写的又一首箫曲而倍感惊喜,只有身居后排的一人,在众人的陶醉之中,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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