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随云、启古和孟超已经跟随袁征前往当地府衙,由官府的画匠按照他的描述,为失踪多日的父母绘画图像。因为袁氏兄弟在当地颇有人缘,故而官府的人也卖个人情面子,为风随云在管辖范围之内张贴画像,帮忙寻找。
离开官府,袁征带着三人四处走动,前往当地最繁华热闹的商业区荣盛街。
来到荣盛街,早市已经开始,长街之上商贩售卖东西的叫喊声音调各异,此起彼伏。行人往来其间,讨价还价,一片热闹非凡的样子。
长街之中,行人摩肩擦踵,孟超显得甚是不适应,袁征看在眼里,笑道:“小孟别急,到了前方的三岔路口,就是我们白沙津最著名的茶楼,我们可以入楼小坐片刻。”
孟超喜道:“如此甚好。”
四人继续前行,远远望见那三岔路口的尽头,正有一群人在搬运木头,搭建台子。
启古奇道:“今日可是要唱戏吗?”
袁征也颇感意外,说道:“并没有听说,不知道在弄什么。”
四人入楼之后,选了三楼一处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些茶点,悠闲地喝起茶,聊起天来。
袁征说道:“我们今日便可做些准备,带上充足的粮食清水,明日就选派经验丰富的水手,带小孟出海。”转而对风随云说道:“风少侠既然伤势未有痊愈,也不宜在此地久留,明日就随我们北上的客船返回广州。我已经为你和启古少侠腾出了两间上等客舱,保证舒适满意。”
三人连忙道谢。
袁征为人甚是古道热肠,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三位无须言谢。”
正说着话,突然瞥见窗外景象,不由得“咦”了一声。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禁个个心生诧异。
那三岔路口的尽头处,一座一人高的台子已经搭建起来,上面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之上各有一个隆起的盘子,盘子上面各自盖着一块红布。一个人举步上台,正是那外号“金银环”的魏孟尝。
启古自言自语地说道:“居然是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魏孟尝走到台子中央,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各位南来北往的朋友请了,在下因为有要事,要找三个武功高强的人一同出海。今日设此擂台,乃是为了选拔所用,得胜者的前三名,不论是否愿意协助我出海办事,均有赏金领取。”
说着用手将盖在那盘子上的红布一一掀起,显出其中事物来,原来是三堆银锭子。
路过的众人顿时议论了起来,嘈杂之声四起。
魏孟尝颇为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按照胜场计算,得胜最多者赏五百两白银。次多者三百两白银,再次者一百两白银。”
如此丰厚的奖金,足够寻常人家花用很久,台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脸上显出跃跃欲试之色者也随之增多。
“擂台于今日未时结束,若有想要参加者,请速速上台来。”魏孟尝再次朗声叫道。
一时间,报名之人汹涌而至,纷纷跑到擂台一旁签字画押,等待比武安排。
看着魏孟尝如此行事,袁征大惑不解地道:“这到底是要办什么事?居然肯出这么多银子。”
风随云淡淡一笑,将魏孟尝曾经招揽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人露出恍然之色。
启古颇为兴奋地说道:“原来他竟然得到了一份朱家的藏宝图。”
风随云看着他那副财迷的样子,颇为无奈地说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一听宝藏就两眼放光。”
启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从朱家人手中得来的藏宝图,应当不会有假。”
风随云说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
启古问道:“为什么?”
风随云没好气地说道;“岭南朱家实力雄厚,还有他们出不起的寻宝费用?”
启古兀自说道:“说不定真是他们嫌远呢?”
风随云无奈地搓了搓启古的光头,说道:“朱家自己就有码头船队,岂会因为怕远而放弃巨大宝藏?能让他们放弃的原因只有两个。其一,就是压根没有宝藏。其二,就算是有宝藏,要起出宝藏也必然凶险万分。其凶险程度连‘岭南王’朱天都不敢前去。懂了没?”
启古被风随云的一番分析说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地说道:“风少侠所言真他妈的有理。”
然后又说道:“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这魏小子?”
风随云朝窗外努了努嘴,说道:“你觉得他这模样还会听劝?”
启古、孟超和袁征看着窗外擂台上热火朝天的样子,同时摇了摇头。
人声鼎沸,四人觉得太为聒噪,迅速用完全部茶点后,起身离去。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未时时分,孟超的出行物品全部采购完毕,袁征也已经告辞回府,风随云等三人返回客栈,打算好好休息。
走入客栈,突听一个尖细嗓音传来道:“风少侠,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风随云略感无奈,但是依然保持着礼貌,微笑着回应道:“魏公子。”
孟超和启古打了声招呼,各自回房去了。
魏孟尝热情地走上前来,有两男一女紧跟其后。
“这位就是被誉为江湖后起之秀中的第一刀客,‘神风’风随云。”魏孟尝对身后三人介绍道。
风随云无奈,只好对着那三人抱拳行礼。
三人中的一名长得尖嘴猴腮之人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声“久仰”。剩余二人则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魏孟尝指着那尖嘴猴腮之人说道:“这位英雄乃是刘聃,别看他只有二十四岁,但是已经是赫赫有名的赣江帮秋水堂堂主了。”
那刘聃头发之中已经有颇多白发,皮肤粗糙,额头尖小,眉毛稀疏,眼睛细小,眼角布着三四道细纹,配合他的尖小容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只有二十四岁。莫说二十四岁,就是四十四岁都有人相信。
第二位是一个神情倨傲的低矮白面胖子。那胖子倒是头发乌黑,额头低窄,眉毛下垂,一双细小眼睛中闪动着自命不凡的光芒,低塌的鼻子配上一张突露的嘴巴,显得颇为狂妄。
魏孟尝介绍道:“这位乃是洛阳第一名妓燕轻歌的未来夫婿,人称‘玉面郎君’的王贝王少侠。”
听到对方是燕轻歌的未来夫婿,风随云惊得差点大叫起来,连忙仔细地端详起那王贝来,心中无比诧异地道:燕小姐居然会舍弃了花兄,看上了他?
见风随云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那王贝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哗”的一声张开,故作潇洒地扇了起来。
那折扇上写着四个大字“玉面郎君”,下面的落款则是“燕轻歌”三个小字。
风随云曾于燕轻歌在洛阳飞花楼的闺房之中养伤,更跟随她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绘画,对于燕轻歌的字迹了如指掌。如今见那王贝扇面上的题字根本就不是燕轻歌的手迹,不禁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脸上也自然而来露出笑容来。
剩下的乃是一名一脸麻子的黑瘦女子,虽然面容朴实,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薄凉。
魏孟尝介绍道:“这位是白龟派掌门的外甥女儿,于巧于女侠,使一块铁棋盘。”
风随云正想说声“久仰”,却听那于巧说道:“你怀中的可是一支洞箫。”
风随云低头一看,见洞箫露出了一小截,便重新将之塞回怀中,说道:“于女侠好眼力。”
“想不到风少侠除了刀法了得,还通音律。”于巧笑着说道:“不知道风少侠可否吹奏一曲,让我等领略一二。”
风随云连忙推脱,魏孟尝和刘聃则纷纷出言劝他献艺,那王贝重重地哼了一声,摇着折扇上楼去了。
风随云架不住于巧等三人,只好拿出洞箫,吹奏起来。
刚刚吹出第一个音,于巧露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去,沿梯上楼。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风随云、魏孟尝和刘聃的意料,更弄得风随云尴尬不已。
魏孟尝看着自己介绍的人如此无礼,朝着风随云挤出一个带着些许痛快、含着部分嘲弄、又夹杂着一些对于巧不满的笑容。
风随云心下怒火冲起,眼中寒光亮起,冷然扫过魏孟尝和刘聃之后,举步登楼。
翌日清晨,风随云、启古告别袁氏兄弟和孟超,乘船返回广州去了。而袁征则带同孟超,乘船出海,南下寻人。
韩姓男子轻功高明,马速也快,朱璧带领着钟武谨和单无应多次追赶都未能将其截下。
人困马乏,朱璧等三人来到一处乡野面馆,要了三碗面和几个小菜充饥。
单无应气冲冲地说道:“那姓韩的家伙,就知道逃跑,这次抓到了他,我非要将他剁碎了喂狗不可!”
钟武谨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说道:“待会儿追上了他,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道义不道义,我们两个并肩子上!”
单无应说道:“就该如此!他将老封打成废人,我们联手杀了他又咋了。”
这时候店小二已经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牛肉上来了。
朱璧说道:“快点吃吧,吃饱了我们还要继续追赶。”
追赶了一夜,三人早已饥肠辘辘,如今见到这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立马抛去心中对那韩姓男子的仇恨,大口嚼起来。
吃着牛肉,面也已经做好了。
虽然腹中甚是饥饿,但是朱璧吃饭依然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另外两人则是一副江湖草莽的样子。
单无应大口吞咽下一碗面条,意犹未尽地捧起碗来,喝了一口面汤,无比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正当他觉得颇为舒爽的时候,突听破空声响起,紧接着自己手中的面碗“叮当”一声碎裂,一碗热汤洒的他满手都是。
单无应大怒站起,高声怒喝道:“哪来毛贼胆敢暗算老子?”
正当他举目四望之际,一阵愉悦的口哨声传来。
单无应转头望去,见一名背负长刀的男子正骑在马背上,吹着口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却不是那韩姓男子是谁。
朱璧等三人同时脸色大变,单无应和钟武谨齐声喝骂。
“哈哈哈哈,店家,赔你碗钱!”韩姓男子长声笑道,随手抛出一锭银子落在三人的菜盘子里,驱马前行。
“姓韩的,留下性命来!”单无应只气得胸膛炸裂,一把抄起开山短斧,飞上马背,追着韩姓男子去了。
“哈哈哈哈,快些跟来!”韩姓男子笑声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嘲弄,一骑绝尘而去。
怒吼声中,朱璧等三人抛下饭钱,策马直追。
三日之后,风随云回到广州紫阳观。
萧愁素来喜欢清静,与紫照真人的生活习性甚是相似,他暂居于紫阳观,紫照真人也就为他一个人挑了一处幽静小院。
这数日之中,萧愁每日里都与紫照真人喝茶下棋,日子过得甚是舒适惬意。
踏入小院之中,在一棵大树之下,萧愁与紫照真人各自手拿一把扇子,正在品茶下棋,甚得其乐。
见风随云如此快便返回广州,紫照真人微感诧异,问道:“云儿,如何这般迅速就已经回来了?”
风随云将在琼崖的经历和盘托出,紫照真人喜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袁氏兄弟世代经营航运生意,对于南海的情况,远较我们熟悉。”
萧愁这段日子以来,已经知道了风随云的身份背景,如今听到这消息,也显得甚是开心,说道:“希望早日可以寻到他们。”
风随云也点点头,心中燃起希望来。
紫照真人说道:“你那日不告而别,阿雪派了家仆在此等候,你快去见他吧。”
风随云和紫照真人、萧愁道别,正要离去,萧愁说道:“风兄弟,那位楚姑娘对你情深义重。我这做兄长的多说几句,这世间如她这般品貌的女子十分难得,你可千万要懂得珍惜啊。往日种种,均已成逝水东流,你莫要沉溺其间,反而误了将来的美满。”
楚雪对自己的心意,早已表露过多次,风随云又岂会不知。此刻听到萧愁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语,心中轻轻念了念楚雪的名字,点头说道:“多谢萧大哥提醒,我心中已有盘算。”说罢,告别二人去了。
看着风随云的背影消失于门外,萧愁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能得楚雪这等女子,我这小兄弟当真是好福气啊。你说呢,真人。”
紫照真人眼中涌现出复杂神色,欲言又止,终是略带伤感地一笑,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
来到紫阳观专门为外来客人设的客堂之中,楚雪的忠心仆人张铭喜道:“风少侠,你终于来了。”
风随云有些歉然地说道:“那几日我心情不佳,南下之前未曾跟你家小姐言明,她近日可好?”
张铭喜滋滋地说道:“小姐甚好。小姐让我留在紫阳观等候风少侠,说明日巳时老地方见。”
风随云奇道:“她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张铭笑道:“小姐每日都在等待风少侠归来。”
风随云心头一热,点头说道:“好的,烦请你转告你家小姐,我会准时到达。”
次日清晨时分,风随云用过早饭之后,便骑着乌云盖雪前往曾经为楚雪谱曲的那个山谷。
山谷之中,景色宜人,水流之声不绝于耳,鸟鸣之音不时响起,风随云放开马缰,任由乌云盖雪随意前行,自己坐于马背之上,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饱览着这宛如人间天堂般的风光。
阳光洒下,微风送来花香阵阵,他眉宇间那股清冷孤独之感消去少许,俊朗的脸上浮起一丝欣然之色。
乌云盖雪信蹄而走,不知不觉间又已走至那片小湖旁。
风随云跃下马背,倚着湖畔的一棵小树,心中又再一次浮现出那日楚雪在湖中浅水处翩然起舞的动人模样来。
那白衣如雪的形象之鲜明,远远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风随云从怀中取出洞箫,闭目吹起那日为楚雪所谱写的箫曲。
那道一直禁锢着他的心的枷锁终于碎裂,箫声之中再无半分对于萧然的眷恋,曾经的欲舍难离和彷徨无措全部消散,同一首曲子在他不同的心境之下,演绎出了另外一番样子。
风随云忘情而奏,浑然不觉另有一道箫音悠然而起,完美无瑕地融入了他的箫曲之中。
那一道箫音时而响起,时而沉默,在他自己曲子段落的空白处如星辰般点缀,在感情浓烈处又寂静无声,变成一个静心倾听的听众。
一曲终了,风随云张开眼睛,朝着箫声响起处望去。
在那里,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手持玉箫,坐在马背上朝着他盈盈而笑。
手指快速起落,风随云手中洞箫发出一串欢欣之音,配合着他眼中的柔情无限,代替了早已苍白失色的语言。
楚雪眼波脉脉地走近,风随云再也不似往日般,快步迎上,将她一揽入怀。
楚雪喜极而泣,紧紧地拥着怀中这心仪已久的俊美男儿。
四目相交,风随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深情,情不自禁地在楚雪额头轻轻一吻,说道:“我是不是有些迟?”
楚雪望着他俊朗的面容,绽开一个笑容,略带哽咽地说道:“还不迟,比我想象中来的早。”
在这一刹那间,风随云又有了上次那种万物寂静,时间静止的感觉。
楚雪拉着风随云的手向山谷深处走去,说道:“没有你之前,我一个人从来都不敢进去。”
风随云露出温暖笑意,说道:“那么以后,我陪你走遍天涯海角,历遍红尘烟雨。”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溯流而上,终至一百花齐放,花香袅袅,蜂舞蝶绕之处。
楚雪心情极佳,徜徉其间,笑语连连。
继续行走,楚雪感到困倦,二人席地而坐,相视一笑。
阳光温暖,楚雪斜躺在风随云怀中,恬然睡去。
看着楚雪在睡梦中犹自嘴角带笑,状甚甜美,风随云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爱意,将她搂得更加紧了些。
困意袭来,风随云也自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怀中的楚雪发出一声惊呼,风随云猛地惊醒,见楚雪一脸惊骇地望着前方。
风随云顺着楚雪的目光望去,见距离他们约莫五丈之处,竟有一匹灰狼。
那匹狼眼露凶光,喉咙之中呼呼作响,慢慢地朝着二人靠近。
楚雪惊慌地说道:“我们快走!”
风随云露出一个温暖笑容,在她额头一吻,说道:“不要怕,看我的。”
在楚雪惊惧之际,风随云轻轻松开她,四肢着地,望着那匹缓缓走近的灰狼,喉咙之中呼呼作响,口中呜叫有声,有如狼语。
那匹逐步靠近的灰狼听到这声音,立即停住脚步,本来低伏的身子也缓缓立起,前爪探出,口中连续叫了几声。
风随云改换姿势,呜叫声也改变音调,似是在和那匹灰狼进行着交流。
忽然,那匹灰狼朝着风随云直奔过来。
楚雪惊慌失措,大叫起来,正想拉着风随云逃命,却见那匹灰狼奔至风随云身前,忽然身子一翻,露出雪白毛茸茸的肚皮,打了一个滚之后,翻入风随云的怀中。
风随云也露出一个喜悦笑容,口中呜呜有声,伸手搂着那匹灰狼,在地上滚了几滚。
楚雪站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地上一人一狼嬉戏玩耍。
风随云和那匹灰狼玩耍了一会儿,那灰狼终于安静下来,仰面躺在风随云双腿之上,舒服惬意地晒起了太阳。
看着楚雪那大的足足可以容下一个拳头的嘴巴,风随云露出一个充满喜悦的笑容,说道:“阿雪,你来摸摸它的肚子吧,可软可暖和了。”
楚雪吓了一跳,说道:“我不敢,它会咬我的。”
风随云笑道:“我跟他说过了,你是我朋友,它不会咬你的。”
楚雪半信半疑地说道:“真的吗?”
她虽然心里害怕,但是看到风随云通识狼语之后,还是压不下心里的好奇,轻手轻脚地走到狼尾巴的那一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毛茸茸的狼尾巴。
那灰狼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尾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并无丝毫被冒犯的样子。
楚雪心里放松了一些,还是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匹灰狼的肚子。
那匹灰狼动也不动,风随云看着楚雪的眼神满是笑意,轻轻努了努嘴,示意她不要害怕。
楚雪终于鼓起勇气,将手掌张开,轻轻地放在灰狼的肚子上揉了揉。
那灰狼感到异样,睁开眼睛看了看楚雪,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又闭起眼睛继续晒太阳。
这下楚雪再也不害怕了,伸手在灰狼温暖柔软的肚子上摸起来。生平第一次抚摸野狼,楚雪一脸兴奋,又是揉搓那灰狼的肚子,又是轻轻去拔它的软毛,甚是开心。
那灰狼也感觉甚是舒适,只是偶尔晃动尾巴,并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向。
过了半晌,那匹灰狼翻起身来,低叫了几声,奔向前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随云和楚雪的视线之中。
看着那匹灰狼跑远,楚雪饶有兴趣地看着风随云,说道:“你居然还会狼语呢,怎么学会的?”
风随云笑着握住楚雪细滑柔软的小手,将自己出生在祁连山雪狼谷,从小与狼为伴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楚雪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这真是我听过的最为稀奇之事了。你出生的那个地方还在吗?”
风随云笑道:“当然在了,雪狼谷在祁连山深处,非常难以寻找。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找到那里的,我出谷入太昊山学艺之前,从没有见到有其他人进来过。”
楚雪露出一个神往之色,说道:“那你能带我去雪狼谷吗?”
风随云看着她的美丽脸庞,说道:“当然可以了。”
楚雪喜道:“你可要遵守承诺。”
风随云正色说道:“我爹自幼就教我,人无信不立,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
楚雪哑然失笑道:“知道了,看你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活像我们家的教书先生。”
风随云先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似乎想要解释重信守诺是何等重要,旋又露出一个笑容,在楚雪面颊亲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只锦盒放入楚雪手中,柔声说道:“这个送给你。”
楚雪甜甜一笑,显得甚是开心甜蜜。
转眼之间,一日又过。
日升月落,风随云在一片喜悦之中苏醒过来,看着从窗外透入的阳光,翻起身来。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紫照真人派人请他去会客厅中商议事情。
风随云带着心中的疑惑走入会客厅,见萧愁腰悬长刀,正在与紫照真人交谈。
见风随云进来,紫照真人喜上眉梢地说道:“云儿,快跪下向萧兄叩头。”
风随云大感愕然,朝着萧愁望去,见他脸带笑意,口中不言,但是却没有丝毫阻止之意。
虽然不明就里,但是风随云知道紫照真人和萧愁做事自有其道理,当下跪在地上,朝着萧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好啊,风兄弟请起,跟我来吧。”萧愁说着,举步往外走去。
风随云心中泛起好奇,随着萧愁而去。
一言不发地走出紫阳观,萧愁带着风随云往山下走去。走到距离山脚不远的地方,萧愁改变方向,转入一条布满青苔,从来没有人走的小路。
风随云心中更是惊讶,一脸疑惑地跟随着萧愁往深处走去。
一路不停行走,流水之声逐渐清晰,一条小河显于眼前,萧愁终于双手负后,停下脚步。
“风兄弟,可还记得那晚我在山顶所唱的诗句?”萧愁终于开口说话。
风随云微微一愕,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萧愁扬天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李太白这句诗不负他诗仙之名。”
说罢,右手忽动,“锵”的一声拔出腰侧配刀,身子旋过一周,那柄长刀刀头没入水中,朝着前方撩起。
刀劲顺着刀锋涌入水中,沿着刀锋所向而去,竟然将那条小河的水流从中截为两半!
看着河底的石头、枝叶、小鱼等纷纷随着河水断流而显出,风随云的眼中迸射出无比震惊的光芒,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抽刀断水!
萧愁一刀挥出,手腕富有诗意般扭动几下,将刀身的水滴全部甩去,潇洒地还刀入鞘。
水流恢复,抽刀断水水更流。
萧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风随云,淡淡一笑,问道:“看清楚了吗?”
风随云脸上的惊骇神色依旧无法消除,望着萧愁的双眼满是惊讶和崇敬,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刀榜第三,‘断水刀’!”
萧愁脸上的笑容融进一抹淡淡的哀伤之色,转瞬之间又消散去大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断水刀’。”
似是不愿意风随云看到自己脸上的黯然之色,萧愁转过身去,双手负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人至诚,在这丑恶世间甚是难得,更有那一首《萧然》之曲,叫我一听之下难以忘怀,对你也更为欣赏。”
风随云连忙谦虚地说道:“萧大哥过奖了,哦不,师父……”
话未说完,萧愁朝他摆了摆手,截断他的话,说道:“我已经受了你三记响头,和那首箫曲。你是风清云之子,不必拜我为师。”
风随云有些惭愧地说道:“区区一首曲子,哪里能抵得了萧大哥以绝世刀艺相授。”
萧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骨子里是个相当直率豪迈之人,怎得在此事上如此拖泥带水。”
听得萧愁言中不悦之意,风随云不再谦让,长声一笑,说道:“萧大哥责备的对,人生在世,行事婆妈,枉为男子!”
“哈哈哈哈,”萧愁扬天大笑,说道:“说得好!以你的天资和性子,学我的‘断水刀法’,必然对以后的刀道进境大有裨益。”
说罢,右手一转,断水刀离鞘而出,在水面上划出一个圆弧。
萧愁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风随云说道:“刚柔并济。”
萧愁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再来。”
说着,又是相同的一刀,又问道:“看到了什么?”
风随云凝神思考,说道:“至柔至刚。”
萧愁哈哈一笑,甚是满意地说道:“大材。”继而说道:“不错,水乃世间至柔至刚之物。至柔则可容万物,虽受刀斩而不留痕迹。至刚则可破万物,虽力量微小而滴水石穿。此乃世人皆知却并无几人可以加以运用的天地至理。”
风随云问道:“确实如此,我亦不知如何以水入武。”
萧愁缓缓转过身来,正色说道:“一刚一柔,相互转化,圆转如一,运使不休,是为断水刀法。”
听着萧愁这几句话,风随云若有所思,忽然面露喜色,正想说什么,却又开口无言,如此反复数次,终于颓然放弃,说道:“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萧愁淡淡地说道:“说不出来当如何?”
风随云忽然眼睛一亮,反手抽出追云逐月刀,双刀齐出,内劲运使完全由心而动。
双刀入水,刀气涌出,果见那水面显出两道印痕来,只是刀痕一闪而过,远不似萧愁那般可以保持一小段时间。
那两道刀痕虽然停留时间短暂,但是依然清晰可见,萧愁十分满意地笑起来,说道:“不错,当真不错。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风随云脸上又显出茫然之色,说道:“似是而非,那感觉朦朦胧胧,虽然可以捕捉到,但是却难以表达。”
萧愁哈哈笑道:“你初学断水刀法,自然难以理解。你爹所创的‘天云神刀’亦然。”
风随云愕然说道:“我自幼就习练‘天云神刀’,那十招刀法我早已经烂熟于心,运使起来也十分顺畅,爹也曾经夸赞于我。”
萧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你能在如此年纪完全发挥出‘天云神刀’的真正神髓,你爹又怎么能名列刀榜榜首呢?”
风随云为之哑口无言。
萧愁说道:“你且将那十式‘天云神刀’使一遍。”
风随云依言而行,摆开架势,挥刀演招。依次将“坐看云起”、“翻手为云”、“云海波涛”、“风起云涌”、“过眼云烟”、“云卷云舒”、“烟消云散”、“风卷残云”、“平步青云”和“云淡风轻”一一使了一遍。
“可有新的感受?”萧愁微笑着问道。
风随云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茫然地点了点头,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刚才运使“天云神刀”,其中的感觉像是多出了不少。
原本以为已经是刀招尽头的地方,如今却像是又开启了新的道路,延伸向了前所未至的新地方。
这惊奇却又难以言明的感觉,让风随云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没想明白吗?那么再来一遍吧。”萧愁再次说道。
风随云心下疑惑,再次将十式“天云神刀”演练了一遍。这一次,他又从原本早已烂熟于心的刀招中体会到了新东西。
不待萧愁再次下令,风随云自行再次演练。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刀法若隐若现,风随云在演练之中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在外人看起来,他依然在不停地演练着那与原先一模一样的刀招。但是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他却在这套刀法中不停地尝试着不同的延伸路径。
风随云越练越是惊喜,那短短十式的“天云神刀”,竟然每一招都蕴藏着近乎无穷的后着,像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巨大宝藏,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萧愁看着风随云随着刀招的演练,眼神中的迷惑之色逐渐被惊喜之色代替,脸上显出颇为欣赏的笑容,微微地点着头,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断水刀的刀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随云终于停了下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萧愁笑道:“你要再不停下来,我就要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风随云脸上满是汗水,阳光照射在他脸上,晶莹闪光,将他俊美的脸庞衬得更加神采飞扬。
“原来‘天云神刀’的每一招都蕴藏着后着,真是没有想到。”风随云对父亲所创的刀招大是叹服。
萧愁悠然笑道:“风清云凭着这一套刀法杀入刀榜,一路过关斩将,更将排在首位近二十年的‘鬼影龙王’邓逆鳞也压下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续道:“你过去受限于见识不够,自然难以突破。今日我以‘断水刀法’的心法引导你迈出了如此大的一步,原先就像是一个封闭宝库的‘天云神刀’自然而然地在你面前开启。”
风随云大是感激,连声道谢之后,脸上重又显出疑惑神色,说道:“但是我依然不知道萧大哥到底引导我知道了什么。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那个感觉出发,我看到了很多未曾看到的后着。”
萧愁淡淡一笑,看着风随云的清澈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入微。”
这两个字虽然轻柔,但是却如同惊雷一般,响彻了风随云的脑海,他欣喜地叫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入微的感觉!”
萧愁淡淡地说道:“无论你学习什么东西,如果无法突破这‘入微’的瓶颈,终难至大成境界。你悟性甚高,一点就通,但是武道何其浩瀚,其中只能意会而难以言明之处多如天上星辰,我最多也只能引领你到达‘入微’的境界,以后的武道之路,仍然需要你自己来走。”
风随云感激地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却不知道萧大哥目前的刀法到了什么境界?”
萧愁哈哈一笑,右手随意一挥,只听旁边的树木突然传来“蓬”的一声。
正当风随云震惊之际,萧愁罕见地吐气一喝,右手如刀,朝着小河劈出一刀。
只见那河面之上再次显出深长刀痕来,只是没有上次那样将水流一分到底,露出河底石块。
看着这凌厉无比的刀招,风随云一脸惊骇,失声叫道:“无形刀气!”
萧愁沉气吐纳,收回势子,淡然一笑,说道:“不错。正是无形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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