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古离去之后,风随云显得有些沉默,过了半晌,问道:“最后你从栗粟口中问到了什么?他应当不是朱家的人。”
花飞雨喝了一口茶,说道:“他自然不会是朱家的人,更不会是朱素峰。真正的朱素峰,乃是祥瑞轩的新主人,栗谷。”
风随云先是一愕,继而笑了笑,道:“他果然是朱家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的位置这么高罢了。那栗粟与朱素峰又是什么关系?”
花飞雨说道:“栗粟的父母是朱素峰家的家仆,二人自幼相识,共同长大。栗粟家境清贫,好吃懒做,自幼就偷鸡摸狗,为乡邻所不齿。后来朱素峰长大成人,投靠南天楼主朱天,得其传授武功。朱素峰因为学了一身好功夫,加上他本人为人谨慎,思虑周祥,最后被朱家的二公子朱璧看中,入职地旗坐了度支总管。而栗粟身无长计,穷困潦倒,终日靠招摇撞骗度日。后来他终于求至朱素峰处。朱素峰念及旧日恩情,就收留了他,让他代自己打理一些琐碎杂事。为了照顾栗粟的面子,就给了他一个副手的虚职,只有名号,没有实权。而朱素峰不知为何要夺取祥瑞轩,便也趁机化名为栗谷,方便暗中行事。”
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说道:“上次我为了探查祥瑞轩易主之事,在得到了许武的情报之后,便以栗粟为突破口。本来我还打算探听到有用消息之后便放他一马,结果发现他性子嚣张狂妄,为人亦贪婪自私,便略施小计,将他好好惩戒了一番。没想到成功地引出了栗谷,也就是真正的朱素峰。”
风随云笑道:“接下来呢?”
花飞雨继续说道:“栗粟一把输掉了过万两白银,朱素峰的震怒可想而知。他随后派人跟踪我,被我轻易地甩掉。而后我换下面具,朱素峰自然无法在扬州城内再找到我的踪迹。而栗粟因为平日里欺下媚上,‘祥瑞轩’、‘出岫居’和‘御仙居’的人都对他十分厌恶,如今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被朱素峰革去所有职务,逐出了祥瑞轩,也不准他再返回扬州。不过朱素峰仍然算是有情有义,虽然清除了栗粟,但是并未对外公布消息,也同时严令下属不准声张。是以,栗粟不仅得以保全名声,还得到了一笔安身费用。”
风随云摇了摇头说道:“但是这发生在广州城中之事,只怕朱素峰做梦也没有想到。”
花飞雨说道:“不错。栗粟追随朱素峰多时,早已暗中偷偷仿制了他的印章,只是并不知道那个精巧机关罢了。被逐出祥瑞轩之后,栗粟带着假印,南下广州,摇身一变,化身为朱素峰,以南天楼主朱天亲侄儿的名号进出广州的高档赌场,干起了招摇撞骗的老本行。”
风随云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此低劣人品,如何可得善终。”
花飞雨说道:“这个暂且置之不理。如今得到了重要线索,我明日前往紫阳观,跟紫照真人说明情况,也同时准备一下行装,我们后天一早出发。”
风随云点头说道:“就这么定了。”
二人商议完毕,风随云告辞返回紫阳观去了。
翌日清晨,风随云刚刚吃完早饭,就被叫去见萧愁。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萧愁穿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衣,头戴束发冠,戴上了一条绣着金边的白色抹额,腰悬断水刀,一改平日里的潇洒自若,换上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坚毅,整个人显得跟往日里有很大不同。
看到风随云到来,萧愁淡淡一笑,说道:“跟我来。”
不待风随云答话,萧愁举步前行。
在风随云一片愕然之中,萧愁一步不停,直到山脚下的珠江水畔,那里早有一条小舟横在岸边。
萧愁走入舟中,说道:“你会操舟吗?”
风随云在广州已经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虽然不识水性,但是平时与楚雪、启古游玩途中,已经学会了简单的操舟技术,当下点了点头,跳上船来。
船桨拨动,小舟离开江岸。
萧愁稳坐在船头,指挥着风随云操舟,名动天下的断水刀放在右手边。
小舟随着水波起伏,萧愁稳如泰山地端坐在船头,风随云看得心中钦佩不已,但是却也难以明白为何萧愁今日显得如此沉默。
按照萧愁的示意,风随云操着小舟进入一条小支流当中。
随着小舟行进,两侧风景逐渐变化,二人进入了一座小谷之中。随着眼前的景色竟然越来越熟悉,风随云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水流之声慢慢变得清晰,小舟顺流而下,一面小湖出现在视线之中,这竟然是他与楚雪平日里相会的那无名小谷。
天色早已经在二人行舟之时悄悄变换,乌云遮蔽红日,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落,风起,萧愁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船头,衣袂和头发随风轻轻扬起。
灰暗天空之下,萧愁的一袭白衣显得越发夺目,风随云操着舟楫,双眼穿过雨水望向萧愁,那好似工笔勾勒的身形慢慢地融入了这宛如水墨般的天地之中。
这一刻,风随云突然觉得自己与萧愁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虽然萧愁因为在客船之上听到箫曲而对自己颇有好感,后来亦花费了不少心血教授自己断水刀意和无形刀气,但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了解这个刀法已入化境的男人。
从恍恍惚惚的思索之中回来,风随云发现萧愁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融入了这水墨色彩之中,变成了其中的一抹留白。那种神妙难言的感觉,就好像是萧愁已经以己身连通了天与地,既清晰又混沌地存在着。
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风随云的心头,正当他要沉心思索之时,突然眼前闪过一道撕裂天地的紫芒,紧接着闷雷炸响。
“萧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那位小兄弟又是何人?”一道沉雄男音从远方传来。
风随云心中一惊,这男人的声音居然可以穿透响雷,远远送来。而且此时细雨霏霏,视线受阻,风随云根本无法看清远方景物,这人却能清楚地看到萧愁和自己。单凭这份目力,就已经显露出了对方不下于玄天真人和姬无双的强大实力。
只听萧愁也长声笑道:“一别经年,朱楼主别来无恙。旁边的可是大公子吗?”
声音送向远方,身处近处的风随云浑身剧震,原来今日萧愁要见之人,乃是威震天下的“岭南王”朱天!
一个被风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说道:“晚辈南天楼朱瑜,见过萧大侠。”
萧愁回过头来看着风随云,潇洒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风兄弟,多谢。”
风随云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川流不息,舟行不止,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风随云功聚双目,终于看到在那湖心岛之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人。
前者身材高大魁梧,不输于姬无双多少,身子右侧插着一把无鞘的宽大阔剑,宛如长枪大戟。
后者则隐在朦胧烟雨之中,当是朱瑜。
小舟终于靠岸,萧愁和风随云登上湖心岛。
细雨绵绵不绝,天空中再次闪过紫电,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小谷。
那高大魁梧的南天楼主朱天,也在闪电之下,显出真正的样貌来。朱天身着华衣,年约六十,头发乌黑,两鬓斑白,丰隆的额头之上,布着几道皱纹。两道眉毛依然浓黑,眼眶较深,双眼神光内敛,转动之时隐有光芒流转。鼻如悬胆,颧骨微露,口若涂朱,唇上的胡须也有些星星点点。悬壁饱满,只是下巴显得有些尖削。整张脸庞生得甚是大气,不怒自威。
朱天威严的声音再起响起,笑道:“上次与萧兄的刀剑之决,实乃朱某人生之快事,只因萧兄兵器折断,才侥幸取胜。那日我们约定,于五年之后重新在此地一较高下。”
萧愁说道:“是啊,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五年了。”
朱天说道:“萧兄今日再次配刀前来,想必断水刀已经重铸,当不致令我失望了。”
萧愁微微一笑,说道:“五年前一战,并无旁观之人。今日我们却不约而同,各自携带一人,看来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
“哈哈哈哈,”朱天迎着雨水,扬天高声长笑,将风雨之声全部压下,又忽然敛去声音,嘴角翘起一丝轻笑,说道:“萧兄,谬矣。”
“哦?”萧愁的眼中也露出笑意,嘴角浮起微笑来。
朱天不再答话,右手一挥,朱瑜得到父亲命令,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退至湖心小岛的边缘,静静地立于一艘小船之前。
战幔开启在即,风随云也朝着萧愁恭敬一揖,退至小舟之前。
风声忽息,雨珠垂直下落,在朱天和萧愁之间隔出了重重雨幕。
二人相对而立在雨中,一动不动,任凭细雨打在身上。
电光忽然一闪,天地之间猛地一亮,朱天眼睛微微一闭。
惊雷未响,萧愁的身子已经在这刹那间飞掠而出。离弦箭般的冲刺途中,萧愁修长白洁的左手不知在何时已经轻轻握住了刀鞘,右手亦虚握在断水刀柄之上。
朱天依旧是双手负后,笔直挺立,双眼微闭的状态,似乎并未感觉到危机来临。
惊雷终于轰隆而响,萧愁已经奔至朱天身前一丈之处,断水刀于此刻借着雷声掩护铮然出鞘!
断水刀以力拔山河之势离鞘而出,狂猛无比的刀气将雨幕裂出一个月牙形状,带着锋寒之气直飞向朱天。
电光石火间,一直闭目负手而立的朱天突然右手一动,一把抓住诛天剑的剑柄,拉动阔剑往身前一挡。
无形刀气劈中有形阔剑,爆出金铁交击声来。
战幔正式拉开,萧愁一声清啸,踏步进马,断水刀斜斜飞斩而出,强劲刀气把雨幕一刀为二,长刀之上雨帘不断,长刀之下却无半点雨水。
看着这蔚为奇观的一幕,风随云心中惊叹不已,身躯颤抖,右手更是情不自禁地做出了如同萧愁一般的挥刀动作。
朱天终于睁开眼睛,威严的脸上却依然不露半分情感,诛天剑大巧若拙地一格,封挡住了萧愁的断水刀。
招式后路全部被封死,朱天和萧愁同时一声呼喝,内劲狂涌而出,透过兵器朝着对方发动攻击。
两道内劲在断水刀和诛天剑的交接处猛烈对撞,萧愁和朱天的身躯都只是微微一晃,但是全身爆发的气劲却将身周半丈之内的雨水全部震飞,在二人身周形成了一个近似完美球形的气罩,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滴雨水可以坠落在二人身上。
“好刀法!”朱天开口称赞道,同时提气一吐,两人同时分开。
萧愁说道:“朱楼主的焱阳剑法又何尝不是一等一呢。”
朱天哈哈一笑,提步而上,手中诛天剑毫无花假地直刺而出。这一招招式简单,但是却贯注着十足的内劲,一剑击出,剑身一周腾起的气劲将雨水全部分隔开来,叹为观止。
面对强招,萧愁面不改色,右足一踏,无匹内劲透地而入,将身前草地之中的雨水全部震起,拔地而成一道水墙。左掌含劲一推,水墙往前移动,同时右手的断水刀嗡嗡而鸣,蓄势待发。
诛天剑尖终抵水墙,将之破开一个孔洞。同一时间,萧愁右手连续挥舞,无形刀气如同急风巨浪,一泻千里,将那堵水墙激荡得如同一张巨网一般朝着朱天兜头盖下。
前路受阻,朱天猛地顿住脚步,忽得身形急旋一周,脚尖掠过草地的地方也立刻腾起一圈水墙,像一口金钟一般将他全身护住。
诛天剑回拉,朝天一刺,一股灼热气浪随剑而出,将萧愁铺天盖地而下的刀气水浪全部击飞,震向半空之中。
朱天提气一喝,诛天剑周边的雨水再被迫开数寸。前踏一步,双手握剑,阔大的诛天剑将珠帘般的雨幕撕裂开一个清晰可见的巨大缺口,猛劈向萧愁。
雨珠被内劲带得犹似细针般飞向萧愁的同时,霸气纵横的一剑也如同开天辟地般劈来。
迎着剑风而立的萧愁顿觉空气中火灼之感大增,心下不敢怠慢,双手握刀,一阵迅疾无论地连续撩击,把空中坠落的雨水都借刀打出。一时之间,一滴滴落下的轻薄雨珠在断水刀下借着强猛内劲持续不断地飞向朱天,数息之间就变得有如惊涛骇浪一般。
在两名绝世武者的盖世功力之下,雨珠变得如同暗器,在空中高速密集地疯狂撞击,碎成大片雨粉的同时,“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犹如连串的爆竹被点燃。
紫电闪过,惊雷乍响,更添这刀剑比拼的惊险。
雷电交加之中,诛天剑破浪而出,锋锐的剑尖反射着紫电的光芒,一往无前地点向萧愁的胸膛。
萧愁脸色微变,倏地后撤一丈,身子微弓,左手横于胸前,右臂向后斜上平伸,断水刀如岸边苍岩,在风吹雨打之下,岿然不动。
朱天脚步移动,全面突破水墙,诛天剑再无阻碍,猛刺向萧愁。
诛天剑的剑尖终于进入萧愁身前一丈范围之内。
萧愁锐目之中神光暴涨,呼喝一声,断水刀动!
断水刀贯注内劲斜挥,牵动空中下落的雨水如同钢刀一般劈斩而下,好似长刀陡然间又变长了数尺一样。
雨刀自半空中落下,重重地劈中了诛天剑,强如朱天也无法阻挡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在无匹劲力冲击之下,手腕一阵酸麻,诛天剑的前刺之力全部被瓦解,剑锋砍入草地之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朱天将阔剑收回,出口由衷地称赞道:“‘黄河之水天上来’!萧兄此招威力更胜从前,朱某佩服。”
萧愁淡淡一笑,说道:“朱楼主的‘焱阳剑法’,也已经更上层楼。”
朱天哈哈一笑,说道:“五年前一战,我出尽九剑,方才将你压下。若不是你的断水刀随你征战太久,也不至于被我一剑斩断。”
萧愁淡然说道:“今日,断水刀已经重铸完成。昔日之景,再难重现。”
朱天点头道:“确是如此。萧兄的武功越强,此战就越有意思。萧兄认可吗?”
萧愁淡淡一笑,说道:“确是如此,看刀!”
身形展动,萧愁顿时如同流水一般,毫无滞涩地围绕朱天展开快攻。
朱天也毫不示弱,以慢打快,诛天剑西刺一招,东劈一记,在萧愁狂猛如大海波涛般的汹涌刀浪之中,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稳守如山。
“看你能守到什么时候!”怒喝声中,萧愁速度再次提升,整个人如水一般流动无方,断水刀将雨水卷动得如同洪流飞瀑般从四面八方朝着朱天澎湃而去。
空前狂猛的一招,朱天再也无法固守,沉气一喝,诛天剑大开大合,形成一个巨大剑轮,灼热气浪随之冲天而起,好似火山爆发,同时脚步移动,从严密的水浪之中突围而出。
突围而出的朱天一改守势,双手握剑狂舞,阔大沉重的诛天剑倏地变得如同柳枝般灵动,配合他迅捷的步法,发动反击。
萧愁见状,清啸一声,刀随人动,以快打快。
霹雳雷霆纷至沓来,山谷之中忽明忽暗,回声不断。
紫电裂空,照得山谷之中亮如白昼,朱天和萧愁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在高速移动之中拼斗不休。
电闪之时,二人的身形全部显露,刀剑急速交接。电光敛去,刀剑碰撞爆出的火花亦令风随云觉得灿烂夺目。
一道霹雳从天空之中亮起,照得风随云眼睛刺痛,只好以手掌遮眼继续观看二人的决斗。
透过指缝望去,在激烈比斗之中,萧愁已经高高跃起,右手断水刀高举而起,整个人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力量积聚的样子。
惊雷响彻天际,又一道闪电自远处落下,断水刀挟带着无比刚猛的力量从半空之中直劈而下!
这一刀,日月无光!
无法避让,朱天的面上露出无比凝重的表情,双手握剑,高举而起,正面硬撼!
刀剑交击之声响彻山谷,盖过惊雷之声。一阴一阳两股内劲在猛烈撞击之后四散开去,将雨水震得纷纷往外飞去。
风随云身处湖心小岛边缘,劲风扑面而来,人虽然能稳立不动,但是气息却为之一窒,心下对萧愁和朱天惊为天人。
刀剑相交之后,朱天口中溢血,双脚入地盈寸。萧愁则身子打着筋斗往后抛飞,落于风随云身后的小舟之中。
风随云回头一看,只见萧愁双目微闭,脸色煞白,口角缓缓流下一道血丝,显然是在刚刚的那番比斗之中受了内伤。
“哈哈哈哈”,朱天扬天长笑起来,高声叫道:“好一招‘疑是银河落九天’!痛快,痛快!”
萧愁眉头轻皱,没有答话,依然闭目静立于小舟之中,抓紧时间回气疗伤。
风歇,雨收,乌云开始退散。
“再来!”沉喝声中,朱天拔出泥足,手持阔剑,踏着刚健步法朝着萧愁奔去。
未及岸边,朱天魁梧的身躯高高跃起,飞扑向小舟。
身至半空,诛天剑居高临下地劈斩而出。
劲风吹来,萧愁的长发随之而起。
眼看诛天剑距离萧愁头顶上方只剩三尺,萧愁猛地睁开双眼,断水刀忽然斜刺一刀,正中诛天剑尖。
萧愁劲透双足,小舟倏地应劲往岸边滑行而去。
“哈哈哈哈,萧兄这一招可失着了!”长笑声中,朱天在半空中翻出一个筋斗,迅速下坠,稳稳地落于小舟之上。
名列剑榜第二,朱天对于劲力的运用和对战局的把握早已臻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刚才那一招,诛天剑看似一往无前,实则暗藏巧劲,足以应对萧愁所有的应变之招。
二人对立在小舟之中,再次展开刀剑拼斗。
小舟之中空间甚是狭小,朱天和萧愁都无法施展轻功,是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精妙无方之作,无不透露出二人身为绝世武者的盖世风采来。
风随云站在湖心小岛的边缘,入神地看着朱天和萧愁的比拼,抽出双刀舞动,竭尽全力地模仿着萧愁的每一刀,想要将之完全记住。而另一边的朱瑜双手负后,神态认真,继续观战。
忽然之间,一线阳光穿透云层,直射下来,照耀在正在小舟之中拼斗不休的朱天和萧愁身上。
风吹来,苍穹云开,日丽中天,阳光普照,山谷之中逐渐明亮起来,湖面之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招式穷尽,朱天和萧愁各自大喝一声,刀剑相拼之下,只听“喀嚓”一声,小舟再也承受不住两位绝世高手的强悍力量,自中间断裂为二,各自往后滑去。
小舟断裂,二人身形顿失。萧愁脚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顺势往后飞去。朱天则猛踏船面,身子离弦箭般往前飞出。
距离岸边太远,不论是萧愁还是朱天,拼尽全力也无法到达,双双落入湖水之中。
二人心叫不妙之际,却发觉湖水只没至小腿,立足之处距离岸边不远,已经是浅水区域了。
胜负未分,朱天提剑再上,踏着湖水冲向萧愁。
抽刀断水,两道刀气割裂水面,朝着朱天高速而去。
朱天一声暴喝,诛天剑一挥,将两道刀气全部封堵,震得湖水掀起两重水墙来。
哗啦啦一阵声响,水墙落下,显出萧愁的身形。
只见他静立水中,双眼微闭,双手自然下垂,断水刀的刀头浸入水中。
一抹水光掠过湖面,一抹哀愁浮上心头。
萧愁潇洒俊逸的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萧索笑意,嘴角微微浮起,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副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样子。
看着萧愁意兴阑珊的模样,风随云并未有心中一惊,反而是隐藏在心底的那一抹哀愁刹那之间全部涌了上来,直叫他一时之间心伤满溢。
同样情难自控的还有朱瑜,只见他双眼空洞无神,一副悲伤欲绝之色。
只有朱天一人,神色凝重,全无悲伤之感。但是就算以他之能,面对着萧愁这种绝世高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手紧握诛天剑,劲贯全身,以静制动。
忽然之间,一阵箫音传来,原来是风随云在萧愁的招意感染之下,竟然还刀入鞘,抽出洞箫,吹奏起那曲《萧然》来。
《萧然》本就是风随云心伤断绝之作,如今在心神受制于萧愁的情况之下,吹气按孔更是由心而发,声声断肠。
朱瑜闻之,双眼之中流出两行清泪。
朱天则浑身一震,心神受到了干扰。
就在这一刹那,萧愁动,断水刀动!
萧愁疾速冲向朱天,依然是双眼微闭的模样,但是掌中的断水刀却划开水面而来。
水面虽然被刀锋割裂,但是断水刀一路前来,却将沿途水流不断聚集于刀前,随着萧愁的前行而逐渐壮大。
“看刀!”
清啸声中,萧愁终于发动攻击,断水刀掀起狂澜,随着刀锋向朱天扑去。
强大得如同滔天巨浪般的一刀,顿将风随云和朱瑜全部惊醒过来。朱天身处其中,眼中的凝重之色在这一刻全部换成了无畏之色。
断水刀落,诛天剑起。
二人身周一丈之内的湖水尽数被震上半空,将两名绝世高手的身形全部掩盖。
风随云和朱瑜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水幕落下,朱天和萧愁依然保持着刀剑相拼的姿势,静立水中,一动不动。
阳光照耀之下,半空中出现了一道绚烂彩虹,美不胜收。
湖水静静流动,朱天和萧愁早已全身湿透。
一颗水珠顺着萧愁的发丝滑入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咔叻”的一声轻响,萧愁的束发冠裂开数道纹路,坠落湖水之中。
朱天收回诛天剑,沙哑着嗓子说道:“终于看到了你的绝招,‘举杯消愁愁更愁’!此一战,朱某必会终生铭记。”
语毕,朱天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上岸去,朝着兀自呆立湖心小岛的朱瑜招了招手。
朱瑜点了点头,操舟接朱天入船,不再看萧愁和风随云一眼,载着父亲缓缓离去了。
朱家父子离去,萧愁依然保持着劈刀的姿势,站立水中。
风随云心中察觉有异,连忙踏着湖中小舟的碎片来到萧愁身前。只见他披头散发,神色哀伤,眼神涣散,口中不断溢出鲜血。
“萧大哥?”风随云试探着问道。
萧愁涣散的眼神收敛了一点,凄然无言,忽然浑身一颤,断水刀掉落湖中,人也颓然扑倒。
风随云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住,发觉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拾回断水刀,风随云背负着萧愁一路狂奔回紫阳观。
“师叔!”风随云嘶哑着嗓子略带哭腔地喊道。
闻声而出的除了紫照真人,还有楚雪和戴了俞沐面具的花飞雨。
看着重伤昏迷的萧愁,紫照真人脸上显出无比震惊的表情,连忙引着风随云前往医堂。
萧愁被送入医堂急救,风随云心中大石落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地。
花飞雨二话不说,右手按在风随云肩头,真气随之导入,不消片刻,风随云逐渐恢复了气力。
“谢过花兄。”风随云道了声谢,站起身来。
花飞雨说道:“自家兄弟,无须言谢。刚才那人是谁?”
风随云说道:“他就是刀榜第三名的‘断水刀’萧愁。”
花飞雨大惊道:“居然有人能伤得了他?”
风随云黯然点了点头,说道:“伤他的人……”
话没有说完,花飞雨猛地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朱天!”
风随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楚雪看着风随云焦虑的模样,说道:“你别担心,萧大侠武功盖世,不会有事的。”
风随云口中赞同着楚雪的话,眼中的忧虑却并没有因为楚雪的安慰而减弱半分。
过了好一会儿,紫照真人脸色凝重地走出医堂,示意三人去他房中。
紫照真人眉头紧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随云将萧愁和朱天相约无名小谷决斗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问道:“萧大哥目前伤势如何?”
紫照真人神情哀伤地说道:“不会伤及性命,但是他经脉受伤严重,若是恢复得不好,这一身武功只怕得大打折扣了。”
风随云听得心如刀绞,黯然泪下。花飞雨和楚雪也都默然无语,因为谁都知道,这一身盖世武学对于萧愁而言,意味着什么。
紫照真人说道:“萧兄就交给我吧,阿雪和这位公子找你还有事情要商量,你们去谈吧。我要为萧兄拟一张药方。”
风随云点头称是,带着花飞雨和楚雪来到自己的房中。
“阿雪,你前来找我,所为何事?”风随云问道。
楚雪说道:“我本想来找你出去走走,但是现在萧大侠重伤而回,你心情欠佳……”
风随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下次吧,我还要随花兄前去扬州。”
楚雪一愕,问道:“你们去扬州做什么?”
风随云望向花飞雨,见他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便将真实目的和盘托出。
楚雪一笑,说道:“那我回去收拾行装,我们明日一起出发。”
风随云一愣,说道:“此去或许会有些凶险。”
楚雪轻松一笑,说道:“我又不是去打架的,我打算顺路去杭州,找沈小姐探讨箫艺。你们两个打完架了,就来杭州找我吧。”
风随云尴尬地说道:“也不都是打架。而且目前萧大哥昏迷未醒,就算要走,我也要确认萧大哥无碍之后才出发。”
“那你出发之前来找我吧,我先回去了。”说罢,楚雪与二人告别。
是夜,花飞雨离去,紫照真人与风随云在萧愁病榻前交谈,风随云将要与花飞雨前往扬州之事告诉紫照真人。
紫照真人眉头皱起,说道:“怎么又要出远门,你的毒伤始终都没有完全清除。”
风随云正要说话,紫照真人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萧兄是个怎样的人?”
风随云欲言又止,茫然摇头。
紫照真人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双手负后,看着窗外明月,说道:“江湖盛传,断水刀饱受情伤煎熬,虽然武功高强,刀法超群,但是却离群独居,平素并不与人交往,是以也并无传人。”
风随云听得心下一阵黯然,紫照真人续道:“他孤独落寞,在无意之中听到你吹奏箫曲,勾起他心中无限哀思,怆然而涕下……”
“自那时起,我方才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人尝尽情之苦涩,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深情被负。你我年龄相差虽大,但是也一曲引为知音。”一阵虚弱的声音传来,萧愁已经在二人不知觉间悠然转醒。
紫照真人扶着萧愁慢慢坐起,萧愁说道:“多谢真人。”
紫照真人谦虚回应了两句。
萧愁望着风随云,继续说道:“自从我情场失意,决心终生不娶之后,便全心投于刀道,终告断水刀法大成。我自认为刀法已然达至巅峰,便打算找人印证。彼时江湖之中,兵器榜已成,我的断水刀被列刀榜第三位。我本欲寻找风清云与邓逆鳞决斗,怎奈风清云向来喜爱游山玩水,行踪不定。邓逆鳞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无从寻找。”
说着叹了一口气,续道:“自古以来,刀枪剑使用之人最多,也最多高手名家。是以我从剑榜高手之中开始挑选对手。剑榜头名的‘泪雨剑’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存在,无人见过其人模样,甚至无人知晓其剑模样。但是名列第二位的‘诛天剑’却是长居广州的岭南王,于是我私下投递战书,相邀朱天决斗。”
风随云和紫照真人均凝神倾听,萧愁说道:“知己难寻,棋逢对手却更加难寻。朱天接到战书,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那一战,我与朱天武功相若,难分高低,但是最终却以兵器折断而败阵。朱天亦心知肚明,我并非败在武功不济,所以我们再定战约,五年之后于原地再次决战。”
“我客船之上遇到你,引为忘年之交,悉心传授我全部刀招和心法,打算去除后继无人之厄,然后全力决战。谁料此番,我再非输于兵器不利,而是彻彻底底地败在朱天的盖世神功之下。”萧愁说着,一声长叹,眼中泛起泪光,状甚凄凉。
听到萧愁吐露传授自己武功的原因,风随云心中无限感激,出言安慰道:“萧大哥,朱天虽然离去,但是我观他走路的模样,他受伤之重,绝不在你之下。”
萧愁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败了就是败了。”
说着,朝着紫照真人一笑,说道:“真人,萧某少不得要在你这里多叨扰些时日了。”
紫照真人连忙说道:“萧兄切莫如此说,我这紫阳观,萧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更何况,云儿并没有完全习得断水刀法,还得你多加教导才行。”
风随云心下会意,也赶紧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天资鲁钝,于断水刀法体悟不够,恳请萧大哥在广州多留一些时日。”
萧愁哈哈一笑,笑容之中混杂着难以掩盖的悲伤凄凉。
笑声停止,三人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萧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说道:“风兄弟,等你从扬州回来,我们再探讨刀法吧。”
风随云面色一喜,紫照真人脸色却一紧,说道:“云儿,你毒伤并未痊愈,扬州之行……”
萧愁打断了紫照真人的话,说道:“真人,我虽是外人,不及你和风兄弟叔侄情深。但是也素闻风清云是个极重信诺的好汉子,而风兄弟则颇具乃父之风。风兄弟既然已经答应了此事,你就让他去吧。若是让他背上背信弃义之名,于他也甚是不公。”
听闻萧愁如此说话,紫照真人脸上神情数变,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就这样吧。我去为你准备一路上的解毒丹药,切记以自身性命为主。”
风随云欣然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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