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云沉声说道:“毁尸灭迹,不过他们只怕是棋差一招了。”
严节说道:“不错。毁尸灭迹是怕我们从尸体伤口之上判断出行凶者所使用的兵器以及武功,但是崇师兄和启古少侠死里逃生,却还是将这宝贵无比的信息带了出来。”
风随云问道:“是何兵器所伤?”
严节说道:“剑伤。从崇师兄和启古少侠身上的剑伤来看,对方少说也有三人。但是具体有多少人,因为现场被清理干净,所以不得而知。”
风随云皱着眉头说道:“剑伤,武林之中用剑的人何其多。”
严节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们也是毫无头绪,只能等待崇师兄或者启古少侠醒来。或者,等行凶者自己投案自首。”
风随云大感头疼,说道:“那真的只能靠师叔了。”
紫照真人淡淡地说道:“医者父母心,我自会全力救治。你还是跟我说说你的扬州之行吧,为何又受了重伤?”
风随云有些不知所措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此次前往扬州的收获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紫照真人和严节。
听罢风随云的话,严节皱眉说道:“覆灭姚氏兄弟和左府的,居然是南天楼的朱璧。”
风随云无比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严大哥乃是公门名捕,定要为金狮和银狮讨回一个公道。”
严节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证据确凿,我定会向师父禀告,公事公办,还姚氏兄弟一个公道。”
风随云思索了一下,说道:“目前并无物证可以证明是朱璧所为,只有两个人证。”
严节问道:“哪两个?”
风随云说道:“就是现任金玉钱庄的大当家管博,和烈火堂的二堂主雷烨。”
严节说道:“这二人乃是老江湖了,必然知道自保之道。何况,朱璧才刚刚入主金玉钱庄,需要依仗管博的地方甚多,我们暂时不必担心。我们还是将精力放在眼前的这件案子上吧。”
因为崇肃和启古依然昏迷,风随云和严节也再分析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各自离去。
杨破沉默寡言,入席之后未曾再发一语。紫照真人看在眼中,心中知道这个少言却刚毅的年轻人不喜热闹,但是却和风随云意气相投,感情深厚,便对风随云说道:“我先去找人给杨少侠安排一处安静住处,你带他去观中走走。”
风随云称是,紫照真人走出几步,回头说道:“萧大侠也还有话要和你谈,你放下行囊之后,先去见他吧。”
来到自己的小屋放下行囊,风随云对杨破说道:“杨兄,你和我一起去见萧大哥吧。”
杨破问道:“不知这位萧大侠是什么人?”
风随云满眼崇敬地说道:“萧大哥名叫萧愁,乃是刀榜第三位的断水刀。”
杨破好武,听到萧愁乃是名列刀榜第三位的绝世刀客,立即眼睛亮起,说道:“好。”
二人来到萧愁所居住的小院,推开院门而入,果然看到一名白衣人坐在远处的池塘边,正拿着一根树枝轻轻地拨弄着池水,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萧大哥!”风随云的声音之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那白衣人抬起头来,望着风随云,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风兄弟从扬州回来了,却不知道这位少侠是何人呢?”
萧愁虽然神态潇洒,眉宇之间更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索孤独之意,人却是如同一把入鞘的宝刀,虽然锋芒尽掩,依然让人感到凛冽锋寒。
杨破恭敬行礼地说道:“晚辈杨破,见过萧大侠。”
萧愁心中暗暗说道:这年轻人居然起了这么一个破败寓意的名字,想必如我一般,有一段难以忘却的悲伤。
他面上不动神色,颔首说道:“杨少侠不必太过客气,我看你眼中精光流转,身形挺拔魁梧,气度可比山岳。年纪轻轻,如此内功修为,实在是世所罕见。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较之同年龄的我强出不少。他日成就,不可估量。”
杨破行礼称谢。
萧愁微笑颔首,然后对风随云说道:“有一阵子没见了,你且将刀招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风随云尚未答话,杨破抢先说道:“随云剑创未愈,前辈明鉴。”
萧愁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杨破会这么关心风随云,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演招了。你们二人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何为水?”
风随云和杨破听得面面相觑,这问题看似再简单不过了,但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十分深邃,甚至是根本就没有答案的一个问题。
萧愁似乎是看不到二人面上的神色,继续拿着那根树枝,轻轻地划动着池水。
过了半晌,风随云见杨破面沉如水,没有丝毫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已经想到了答案,甚至看不出他是否在思考。萧愁依然在一刻不停地拨动着池水,一点也不着急二人是否想到了答案,但是也没有半分想要放他们二人离去的意思。
风随云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实在不知道水为何物,但是我亲眼见过沧海,亲眼见过大漠。没有水的地方,就没有活物。”
萧愁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堆起,使他俊朗的容颜多出了几分苍老之感,但是却更具男性魅力。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杨破和风随云。
面对着萧愁有意却又像是无意,颇为高深莫测的目光,风随云多少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正确与否,不太敢迎接萧愁如有实质的目光。杨破则是毫不畏惧地迎上萧愁的目光,摇着头泰然说道:“晚辈想不出。”
萧愁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你们两个,都很好。”然后敛去笑容,正色说道:“风兄弟说的不错,水乃是万物之源,是生命之根本。那么水之性又为何呢?”
风随云说道:“流动。”
萧愁微微一笑,手腕微动,挑动一连串水珠飞向风随云,说道:“出刀,不使内功。”
风随云点头,双刀出鞘,于狭小空间之内挥舞几下,将那一连串水珠全部以刀身托住,横刀于身前,岸然挺立。
萧愁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
风随云诚恳地问道:“我缺失在何处?”
萧愁正色说道:“你以刀法水,刀法只具备水之形,却不具备水之魂。”
风随云闻言一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在刀身之上慢慢蒸发的水珠,脑中飞速地思考着如何才能使刀法具备水之魂。
风随云苦思了半天,还是无法明白,不期然地望向杨破。杨破回看着他,平素坚定沉着的眼神之中也露出了茫然不解之色。
风随云无法,只好开口说道:“我想不出来。”
萧愁淡淡一笑,说道:“以水入刀,刀行水性。”
风随云和杨破同时脸显震撼之色,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发现萧愁的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但是却像是包含了无穷无尽的意味,其中深意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风随云心中一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却又无法捕捉到其中的真谛,那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以水入刀,刀行水性”这八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如何运用,不禁问道:“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萧愁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虽然想透了这一点,但是却难以完全掌握它。否则,我也不会再一次败在朱天手上了。”
再次提及战败之事,萧愁变得意态萧索,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朝着风随云和杨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倦了。”
二人行礼之后退出小院,心中都萦绕着萧愁刚才的话语。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杨破打破沉默,由衷地赞叹道:“‘断水刀’萧愁当真是当世人杰,如此见解,我所见过的高手之中,只怕只有姬大侠和镜宫主才能及得上。”
风随云也点头说道:“不论是萧大哥,还是三叔,他们都能把极其繁琐复杂甚至难以言传表达的事物以极为简练的话语表达出来。在这背后,一是有着高于常人的智慧,二是有着千锤百炼的实践,否则绝难有如此深刻的体悟。”
杨破点点头,二人继续向前走去,没有人提萧愁败于朱天之事。
回到风随云在紫阳观的居所不久,已经有紫阳观的门徒前来引领杨破前往紫照真人为他准备的屋子了。
这一天转眼间已经到了晚上,中途风随云去看过崇肃和启古几次,只是他们二人依然昏迷未醒。
月至半空,风随云闲来无事,出门走动。
白日里,紫照真人发现杨破为人颇为孤僻,便为他收拾整理出了一间距离萧愁的僻静小院不是很远的偏僻屋子。风随云虽然为人热情豪迈,但是他自幼受到父亲熏陶,颇为重情重义,也非常欣赏重信守诺之人,对于择友也十分严格。所以平日里在紫阳观中的泛泛之交甚多,但是内心深处却只认可萧愁、杨破、启古等人。
信步而走,他自然而然地朝着杨破和萧愁的居所方向走去。行至半途,突然听到两个声音正在交谈。
风随云心下奇怪,暗道: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跟我一样没有入眠。
再走近一点,交谈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竟然是南林和易朹的声音。
风随云素来不喜二人,听到声音便放轻了脚步,绕路而行。
他虽然绕路而行,但是南林和易朹的声音依然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之中。
只听到易朹非常不忿地说道:“什么时候还钱?”
南林嘿嘿笑了两声,连声说道:“过几日,过几日。”
风随云听在耳中,心中浮现起南林那张肥胖黝黑又挂着谄媚笑容的脸,不由得想早点离开此处。
尚未迈出几步,就听到易朹怒道:“每次问你都是过几日,过几日。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你说清楚,哪天还钱?”
南林干笑了两声,说道:“快了,快了。”
易朹怒道:“少来这一套,你定个具体的日子!”
南林语气之中透露着不悦,说道:“老易,你这就不仗义了啊。我们同门学艺,你怎能因为这几两银子就对我恶语相向。”
易朹怒极反笑,说道:“那你到底是还不还我银子?”
南林不悦地道:“我这不是手头紧张吗?要不你再借我一点银子,我去赌场赢些银子,连本带利还给你。”
易朹怒喝道:“南林,你少他妈的放屁!你今日到底是还不还钱?”
南林也怒吼道:“老子全身上下没有半个子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易朹暴喝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然后风随云听到“铿”的一道拔剑之声传来,紧接着南林也怒喝道:“你以为我的‘文帝剑’是吃素的吗?”
又是“铿”的一声,想必是南林也拔剑出鞘了。
风随云心道:这二人虽然令人厌恶,但是好歹是师叔的亲传徒儿,我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拔剑相向呢。
心念及此,风随云从暗中走出,说道:“二位切莫争斗,权且听我一言。”
看到风随云突然出现,易朹和南林同时吓了一大跳。
风随云来到二人中间,说道:“切莫动手,大家有事好说。”
易朹扬天哈哈一笑,做出一个义薄云天的模样,说道:“既然风兄从中说和,岂能不给面子。”说着,“锵”的一声,还剑入鞘。
南林上次在赌场还得了风随云一些银两,见他出面协调,将掌中的文帝剑还入剑鞘,一言不发。
“嘿嘿,老南,你怎么不说话了?”易朹干笑着说道。
南林别过头去,负手看起了月亮,对易朹不理不睬。
易朹朝着风随云做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风随云看着南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下也十分地不齿南林的为人,但是为了避免二人争斗,也只好开口说道:“南林欠了你多少钱?我先代他垫付了。”
易朹一听风随云的口气,连忙说道:“一百两。”
那边的南林倏地一下转过身来,怒道:“胡说!哪里有这么多的!明明就五十两!”
易朹怒喝道:“你这黑猪,明明就是一百两!”
南林怒喝道:“五十两!”
两人一人说一百两,一人说五十两,吵得不可开交,身在二人中间的风随云只觉得耳鼓阵痛,烦不胜烦,打断二人道:“别吵了!”
易朹立即收声不语,南林兀自不肯罢休地说道:“就是五十两!”
风随云说道:“别私下里争吵了,明天一早交于师叔定夺吧。”
此言一出,易朹立马说道:“如此甚好!”
南林立刻脸色大变,正要说什么,风随云展开轻功,眨眼间已经奔至数丈之外,不见了踪影。
翌日清晨,风随云、杨破正在和紫照真人吃早点,一个紫阳观的门徒走入屋子中,恭声说道:“师父,客堂的那两位客人中的一人已经苏醒了。”
听闻此言,紫照真人和风随云立即放下碗筷,飞速赶向客堂。看着二人迅疾离去的样子,杨破呆了一呆,张嘴大啃了一口包子,又一口将剩余的一小块包子吃完,起身追着风随云和紫照真人往客堂去了。
杨破来到客堂,见紫照真人、风随云和严节已经全部赶到。而病榻之上,率先苏醒过来的人,乃是武功较高的崇肃。而另一张病床之上的启古,依然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风随云望着启古,心下一片凄然。
崇肃躺在病榻之上,脸色依旧苍白,就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看到紫照真人、风随云、严节都围在床边,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几分,艰难地说道:“多谢真人救命之恩,崇某感激不尽。”
紫照真人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正在凝神听脉,并未答话。
过了一会儿,紫照真人将手拿开,说道:“崇神捕不必客气,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你受伤虽重,但是并不影响性命,只是恢复起来比较缓慢罢了。你静心在我的紫阳观中休养吧。”
崇肃虚弱地说道:“多谢了。”然后转头看着严节,说道:“师弟,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严节点了点头,说道:“查到了一些,等师哥再恢复一点体力,我们再商讨一下吧。”
崇肃点了点头,说道:“好。”
说着,崇肃难敌疲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便打扰病人,紫照真人、风随云、杨破和严节都退出客堂来。
紫照真人交待了照顾崇肃和启古的药僮几句,前往药房草拟药方去了。严节也因为崇肃苏醒,前往府衙去通知尚正义。
风随云和杨破信步在紫阳观中。
转过一座偏殿,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正是那南林的声音,叫道:“风兄,还请留步。”
风随云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招呼道:“南兄。”
南林看到风随云身旁魁梧健硕的杨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一张黑丑肥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说道:“风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随云正要拒绝,杨破已经自行走开了,便只好说道:“南兄要和我说什么?”
南林嘿嘿笑道:“风兄可知道老易去了哪里?”
风随云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去了哪里?”
南林嘿嘿笑道:“多谢昨夜风兄为小弟我解围,实在是感激不尽。”
风随云不想和他多说话,便随口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举步就要离去。
南林连忙说道:“风兄可知道老易为什么要说我欠了他一百两银子?”
风随云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懒得知道。”说着举步离开。
南林在他身后喊道:“那是因为老易想坑你五十两银子,风兄千万别相信他。他下次要是再找到你,你只需要给他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没想到南林在这里费了半天口舌,依然是要让自己为他垫付欠债,风随云心中一阵厌烦,没有答话,加速离开了。
午后时分,崇肃醒过来,紫照真人在处理观中事物,风随云、杨破、尚正义和严节分别坐在崇肃床前,听他描述那夜的情形。
崇肃从重伤中苏醒,虽然神情委顿,但是神志清晰,开口说道:“那日我看到了信号箭,便立即前往救援。待我赶到之时,我们所派出的那四名弟兄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只剩下启古少侠依然在拼死抵抗,但是也已经多处受伤了。”
说着,微微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在回忆那夜的情形,还是不忍想起那四名公门弟兄身死当场的惨状。
风随云、杨破、尚正义和严节知道他那夜经历惨痛,都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继续开口诉说,并无人催促。
过了一会儿,崇肃再次开口说道:“我向对方亮出名号,但是却遭到了更加狂猛的攻击。对方总计有十人,全部使剑,个个武功高强,出招狠辣,合击的威力非常强大。我不敢硬接,就护着启古少侠全力突围。一路之上,我也不知道被刺中了多少剑,但是比较幸运的是,我们终究是借着地形,采取水路逃出了生天。”
说到这里,崇肃再次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更加地令尚正义、严节、风随云和杨破四人感到了那一夜的惨烈状况。
崇肃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尚正义缓缓地问道:“若平心而论,你在十足状态之下,可以接对方合力几招?”
崇肃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怕一招也接不下来。”
尚正义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接不了对方合力而出的一招,却可以带着一个受伤之人逃脱。”
严节和风随云不由得浑身一震,齐声说道:“对方故意的。”
尚正义眼露赞赏地看了一眼风随云,点头说道:“不错。”
崇肃呆呆地躺在病榻之上,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有些无奈地说道:“为什么要放过我们?”
尚正义淡淡地说道:“放长线,方能钓大鱼。”
严节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谁才是那条大鱼呢?”
尚正义淡然地说道:“谁依依不饶地追查广州府衙的案牍库纵火案,谁就是大鱼。而且,是那条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大鱼。”
听闻此言,风随云、崇肃和严节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这位名震天下的第一名捕身上。
因为一直在调查此事的,正是尚正义。
尚正义不但武功超群,本身更是朝廷命官,到底是什么人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打他的主意。
这甚具威仪之感的老人哈哈一笑,眼中流露出强烈无匹的杀机与浓厚无比的兴趣,淡然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他还是没有半分改变。”
严节沉声说道:“果然是他。”
风随云愕然问道:“是谁?”
尚正义淡淡地说道:“‘奇门兵器榜’排名第四位的‘恼烦丝’温玉。”
风随云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温玉的名字,但是对方名列奇门兵器榜第四位,比之“金龙鞭”曹成尚要高出一个排名。曹成的武功之高风随云和杨破都是亲眼所见,如今这温玉的可怕可想而知。
一直沉默的杨破开口说道:“‘奇门兵器榜’排名第四位,只比前辈低一位。”
尚正义哈哈笑道:“不错,而且他虽然被我和南天楼的朱瑜朱大公子设计抓捕入狱,消失江湖长达十年,但是却丝毫不影响‘恼烦丝’的排名。”
绝迹江湖十年之久而威名丝毫不受影响,风随云和杨破都不自觉地感到了些许寒意,严节则因为早已知道此事,依然是那副淡然笃定的模样。
风随云开口问道:“晚辈想听听前辈对温玉的评价。”
尚正义淡淡一笑,说道:“温玉其人,人如其名,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功则与我不相伯仲。”转而又洒然一笑,说道:“我并不认识姬无双和玄天真人,不敢对他们二人的武功妄下论断,但是温玉如果想要这‘奇门兵器榜’第三位的位置,我也会欣然与之。”
如此高的评价,只听得风随云和严节面面相觑,杨破则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
尚正义继续油然说道:“温玉的武功我自然是佩服的,但是却不是最佩服的。他最令人佩服的地方,乃是他那远超常人的智计。”
风随云不解地问道:“既然温玉能让前辈如此佩服,那他却又因何被捕入狱呢?”
尚正义的眼中露出凝重神色来,望着风随云俊美之中依然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说道:“温玉有着如你一般俊美的样貌,但是却有着一颗偏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心。他对于世间的美有着近乎疯狂的追求,所以他所学甚博,既可以弹奏出动人心弦的曲子,又可以画出令人赞叹的丹青。但是,却极为看不顺眼那些附庸风雅之人。他曾经摆摊卖画,然后将不具欣赏能力却依然重金购画者活活剥皮,并以生人皮作画。”
尚正义的声音虽然平淡缓慢,但是风随云和杨破依然感到背后一股凉气直冒上来,让身处屋内的他们各自产生了赤身裸体行走于刺骨寒风中的恐怖感觉。
收回凝视风随云的目光,尚正义继续缓缓地说道:“他虽然剥皮杀人,手段毒辣,但是行事十分的谨慎,现场往往没有半分线索遗留,使当地官府的捕快根本无从下手。后来他又化身乐师,隐身于广州的乐坊之中,谱写出了不少美妙乐曲,倾倒了无数武林内外的女子。有不少人慕名前去听他演奏,更有人不惜重金购买他的曲谱。”
风随云心中一突,问道:“是不是,又出事了?”
尚正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购买曲谱的乃是一名虽然喜爱音乐却不会奏曲的年轻貌美女子,结果却被温玉以琴弦割花了脸,最后上吊自杀了。”
再听完一件温玉的恶行,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杨破也脸显愤怒之色,将一双铁拳紧握了起来。风随云更是义愤填膺地说道:“这温玉简直就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尚正义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丝复杂的笑意,说道:“温玉,可比恶鬼可怕多了。你可知道那女子是何人?”
风随云茫然地摇头,说道:“晚辈并不知道。”
尚正义的眼睛微微闭起,又缓缓张开,说道:“就是如今南天楼主朱天的外甥女。”
风随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他做梦都想不到温玉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在广州残害朱天的外甥女。
时至如今,他亲眼所见的顶尖高手已有风清云、玄天真人、姬无双、朱天、萧愁、尚正义、高通、沈让、姚飞、曹成、任情、任性、栗归和董原。其中在他面前显露过全部力量的却只有朱天、萧愁和董原三人而已,其他人尚且不得而知。
但是在这三人之中,朱天和萧愁的实力之强大,远远超过董原。朱天和萧愁的刀剑决战,乃是风随云亲眼所目睹过的最精彩一战。
而如今听闻尚正义所讲述的故事,方发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连朱天都不放在眼里,如何能叫他不感到震撼。
尚正义不用看也知道风随云和杨破心中的震撼,继续说道:“南天楼主的亲外甥女受到了如此大的残害,在当时的武林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职责所在,我自然亲来广州办案,本以为那温玉做下了大案之后,会逃之夭夭。哪想得到他兵行险着,居然一直留在广州,弄得各地府衙的捕快全力搜捕却毫无收获。”
风随云不禁问道:“那前辈最后是如何将温玉抓捕归案的?”
尚正义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虽然和朱大公子设好了天罗地网,但是以温玉的谨慎机敏,又岂会自投罗网呢。”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最后是收留他的一名青楼乐妓,因为始终无法学好他所谱写来让她演奏赚钱的乐曲,在恐惧驱使之下,主动投案自首,引温玉进入了我们的陷阱之中。”
说到这里,尚正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瞟了严节一眼,示意他来讲述。
严节会意,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虽然成功地将温玉引入了陷阱,但是他的武功之高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他的恼烦丝可以说是我生平仅见的可怕武器,不但细幼如丝,而且吹毛立断,令人防不胜防。那天在他全力突围之下,竟有十数名公门好手死在他的恼烦丝之下,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他轻功甚佳,最后在师父、朱大公子、朱二公子和朱三公子多方围追堵截之下,方才不敌被擒。”
说到这里,严节也想起了多年前那次抓捕行动,其过程之艰辛,情况之惨烈,实在是口头言语难以尽数表达,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合力将他擒下,关入广州府衙的大牢之中,本来打算审问过后,就将他斩首示众。岂料他行走江湖的这些年,居然不知道如何掌握了许多政界官员、商界领袖和黑道霸主的不少秘密。他扬言出来,说只要他断绝消息十天,就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风随云剑眉一蹙,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居然还有如此能力?”
严节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自然是不相信,便将他于广州落网,择日问斩的消息放了出去。结果,竟然真的有信件送来,而第一封信,居然就是送给南天楼主朱天的。”
风随云追问道:“然后呢?”
严节脸上显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说道:“结果却是本应该第一个就要将温玉碎尸万段的朱天,竟然不得不出面保住温玉的性命。这桩案件本就是朱家人的心头痛,如今身为苦主的朱天却莫名其妙地替温玉求情。”
风随云奇道:“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严节苦笑道:“除了朱天之外,只怕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风随云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们就此作罢了?难道没有一个人去问问朱天到底收到了一封什么信件吗?”
严节苦笑着摇摇头,一语不发。另一边的尚正义接过话头来,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但是却无法定温玉的死罪,老夫又岂会就此作罢。后来我亲自前往南天府,想要和朱天商议此事,却不想朱天避而不见,让我吃了一次闭门羹。”
风随云不禁听得咋舌,敢让身为天下第一名捕的尚正义也碰一鼻子灰的人,只怕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了。但是号称岭南王的朱天,却正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中的一个。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突然杨破开口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风随云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杨破,完全没有想到向来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的杨破居然也被温玉的这件案子给吸引住了。
杨破报以一个坦然的眼神,转而望向尚正义,显得兴趣十足。
尚正义也没有料到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会主动发问,不禁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朱家乃是岭南第一豪门望族,就算是公门中人也要给足了他们面子。更何况是朱天力主要保住温玉的性命,最后我们只好妥协,将温玉关入广州府衙的地牢最深处。而后的十年,江湖之上再无温玉此人走动,便也少了一个残忍冷酷却武功奇高的杀人者。”
说到此处,尚正义停顿了一下,以无比肯定的口气说道:“虽然温玉被捕入狱,终身都不会被释放。但是我始终相信,他必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终于,在他被投入大牢的第十年,广州府衙的案牍库失火,有人趁乱救出了温玉。同时,一直留在广州府衙之内的恼烦丝,也宣告失踪了。”
说着,尚正义缓缓地站了起来,往窗户走了几步,望着窗外的风景,以一种淡然的口气说道:“温玉不但逃离了广州大牢,而且直到今日,也依然身在广州。启古因为误打误撞之下进入了广州府衙的案牍库,更因为天生灵敏的鼻子而闻到了那一丝清淡却奇特的香气,使得他们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纹。后来,你们带着启古走遍了整个广州城内的香料铺去寻找进一步的线索。如此动作,只怕多少会引起温玉一方的警觉。再到后来,启古灵敏的鼻子再次发挥作用,居然在珠江水畔又一次地闻到那缕奇特的香气。你们派遣府衙之中的四名好手协助启古,每日都在那附近走动,终于被对方发现,然后以更加浓郁少许的香气作为诱饵,将他们五人引入一早就布好的陷阱之中,展开了伏杀。”
在风随云、杨破、崇肃和严节一脸钦佩之中,这老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绝无半分老态的眼睛闪动着灼灼之光,缓缓地说道:“他们的目标本来应该只是启古和那四名公门弟兄,但是崇肃的出现以及自报名号,却让对方找到了对我造成打击的良机。所以当他们听到玄黄组中的崇肃到场之后,不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攻势更加猛烈,其实就是为了杀死启古,同时让崇肃重伤而不死。那样一来,以崇肃的武功,必然可以挣扎着回到广州府衙。而我,也必然会出手救治崇肃。这么一来,不但崇肃战斗力尽失,无法再对他们形成威胁。就连我也会因为全力救治徒儿而至功力耗损,战斗力也会因而打个折扣。此计,可谓是一箭三雕。”
崇肃恨恨地说道:“这温玉好生毒辣的计谋。”
尚正义摇着头说道:“不,这应当并不是温玉的计谋。”
崇肃不禁一愕,说道:“这不是温玉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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