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袭冰冷无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我有共同的敌人,青蛟莫离!”
朱璧将那柄黑色小刀抛回薛袭,面沉如水地说道:“这生意我很感兴趣,什么条件?”
薛袭正色说道:“你助我扳倒青蛟莫离,帮我登上鬼影门的门主之位。我为你扫清金玉钱庄落地洛阳的障碍。”
封谦不期然地瞥了秦海一眼,心知肚明是他在受薛袭威胁之下,将朱璧想要将金玉钱庄迁往洛阳的事情全说出去了。
朱璧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正常,缓缓地问道:“薛先生可知道我的障碍是什么?”
薛袭露出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微笑,说道:“河南的黑道霸主,罗尚。”
朱璧眼神一寒,瞪视了秦海一眼。
秦海被朱璧这满含杀机的瞪视望得遍体生寒,连忙说道:“我没有说,我没说!”
未及朱璧开口喝问,薛袭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封谦不悦地问道:“薛先生因为何事发笑?”
薛袭不屑地笑了笑,说道:“金玉钱庄要落地洛阳,岂会没有阻碍?金玉钱庄所经营的钱庄生意,自然是洛阳商贾们十分欢迎的。但是金玉钱庄所经营的赌场‘金玉满堂’,却一定会与洛阳本地最大的赌场‘和气生财’形成竞争。这一定不是‘和气生财’的主人罗尚愿意看到的。”
朱璧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问道:“那么薛先生打算如何帮我扫清罗尚的障碍呢?”
薛袭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杀了他。”
哈哈大笑的声音自管博和封谦的口中发出,薛袭亦随着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薛袭一边笑着,一边走到管博身旁,伸手在他的椅子扶手上一握,管博瞥了一眼扶手,立即脸色大变,笑声戛然而止。
薛袭大笑着来到封谦身前,同样伸手在封谦椅子旁的小几之上轻轻一按,封谦的笑声也立刻停止。
本来充满了三人笑声的屋子之中,只剩下了薛袭一个人的笑声。
朱璧武功最高,目力也最强,看着留在椅子扶手和小几之上的掌印,眼中露出钦佩之意,说道:“薛先生如此武功,确实令朱某敬佩。我手下的儿郎们,薛先生打算要多少人?”
薛袭停住笑声,伸手在秦海肩头一拍,说道:“我要他。”
尚未等秦海开口说话,朱璧爽快地说道:“好!秦海,从今天开始,你全力协助薛先生刺杀罗尚。”
薛袭嘿嘿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需要这个不知道是叫秦志还是叫秦海的家伙帮我刺杀罗尚。要杀罗尚,薛某一人足矣。”
朱璧皱眉说道:“薛先生可知罗尚是什么人?”
薛袭淡然说道:“枪榜第八名,‘赤金枪’。”
秦海忍不住问道:“你明知罗尚是枪榜第八名,依然打算一个人前往?”
薛袭傲然说道:“区区枪榜第八名,于薛某而言,与三岁小儿无异。”
如此狂妄自大的言论,顿时让封谦和管博露出不屑之色,就连站在旁边不远处,一路之上吃了不少苦头的秦海也是一副看到无知之徒的神色。
唯有朱璧依然不动声色,沉声说道:“要多少银子?”
薛袭回答道:“一千两足够。”
朱璧问道:“要多久?”
薛袭说道:“两个月时间足矣。”
朱璧望着薛袭,缓缓地说道:“我把时间放宽到正月十五,希望到时候能和薛先生坐下来,一边赏雪,一边吃顿热气腾腾的元宵。”
薛袭眼中露出一丝残酷无比的笑意,说道:“那记得提前将元宵下锅。”
朱璧也露出一丝微笑,问道:“那么我就在太原静候佳音了。”
在淮安烈火堂盘桓数日之后,镜水月和穆涵懿向雷烨辞行,打算乘船从运河前往洛阳。
来到码头,已经是傍晚时分,镜水月方才发现这三日内的客船船票居然已经全部售完。
二人颇感无奈之下,只好就近选了一处酒铺,在内里寻找了一张方桌,要了几盘小菜,一边吃一边商量对策。
穆涵懿无奈地说道:“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我们现在怎么办?”
镜水月犯难地道:“这次出门带的钱已经快花用光了,买马是买不起的。实在不行的话,也只好再回雷堂主家住几天了。”
穆涵懿叹了口气,伸手在镜水月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说道:“呆瓜,你还有更馊的主意吗?”
镜水月嘿嘿一笑,说道:“当然有了。”
穆涵懿翻了个白眼,问道:“是什么?”
镜水月笑道:“就是我们两个从这里施展轻功,一路跑回洛阳,然后找高叔叔借点银子,再回长安。”
穆涵懿的眼睛微微一睁,身子前探少许,盯着镜水月的双眼,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果然很馊,馊得跟隔夜的饭似的。”
两人四目交会,眼中的笑意逐渐扩大到了各自的脸上。
穆涵懿笑了一会儿,然后强行绷起脸,小嘴一嘟,伸手在镜水月头上再次轻轻敲了一记,催促道:“不许说笑,快想办法!”
镜水月说道:“正在想呢。”
突然他眼睛一亮,哈哈一笑,说道:“有了!不如我去行侠仗义,来个劫富济贫,然后自己留下一些银子。”
穆涵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如我去报官抓你,还能领取一点赏银呢。你再换一个。”
镜水月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说道:“容我再想想。”
他刚刚说完,就感到一阵风袭来。
一坛烈酒稳稳地落在他和穆涵懿所坐的方桌上,紧接着一个头戴宽大斗笠,背负入鞘长刀,身材高大的汉子毫不客气地坐入镜水月左侧的条凳,低沉着嗓子说道:“两位,可是要坐船吗?”
镜水月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不请自来的汉子,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穆涵懿已经不悦地说道:“我们没有请你入座,还有,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的?”
那汉子丝毫不动气,但是也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他嘿嘿地笑了笑,低沉着嗓子问道:“两位,可是要坐船吗?”
他的话语虽然依旧生硬,可是里面却蕴藏着些许笑意,镜水月觉得对方并无恶意,便点头说道:“我们确是要坐船,阁下有能耐弄到船票吗?我可以出双倍价钱,先付一半,另外一半等到了洛阳再付清。”
那汉子继续低沉着嗓子说道:“船票包在我身上,没有半点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镜水月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无事献殷勤,说道:“请讲。”
那汉子有些艰难地低沉着嗓子说道:“就是你把这坛酒喝了,我立即带你上船,而且不用付钱。”
这条件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镜水月不禁望了望穆涵懿,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神色。穆涵懿回望着他,也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镜水月不禁问道:“这位兄台,你为何非要我喝了这坛酒呢。”
那汉子有些辛苦地说道:“因为你醉酒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听着这汉子苦忍着笑意的话语,镜水月心中的疑问更加强烈,伸手将那汉子的宽大斗笠摘下。
那汉子丝毫不阻碍镜水月。
斗笠摘下,露出一张英气十足,鼻梁挺拔,苦苦忍耐笑意的脸庞来。
镜水月看着眼前的这汉子,惊喜地叫道:“韩兄!”
穆涵懿诧异地叫道:“老酒鬼!”
这汉子正是在北平城之中与镜水月一起力挽奔马救人,后来一同狂饮美酒的韩烈。
韩烈先是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一把镜水月,喜道:“想不到会在淮安见到你!”
继而对着穆涵懿无奈地说道:“不要叫我老酒鬼,二十八岁也能算老吗?”
穆涵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算,真的挺老的了。”
韩烈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然后扫了一眼穆涵懿的装扮,又看了一眼镜水月,哈哈笑道:“想不到相别之后,你们两个已经完婚了。哈哈,恭喜恭喜。”
穆涵懿小手一伸,顽皮地笑着,说道:“贺礼。”
韩烈爽朗一笑,说道:“免去让少宫主喝酒,送你们前往洛阳,如何?”
穆涵懿喜道:“这个不错,我们快出发吧。”
夜风西来,舟行波上,穆涵懿已经在舒适的船舱之中酣然睡去,镜水月和韩烈则坐在月光之下的船头甲板之上,喝酒聊天。
韩烈大口喝酒,将酒坛子放在甲板上,赞道:“那家酒铺虽然不大,但是这酒倒还真是不错。”
镜水月也仰头痛饮一口,说道:“确是如此。”
韩烈哈哈笑着,伸手一拍镜水月的肩头,说道:“你怎么会在淮安呢,而且窘迫至此。”
虽然颇为喜欢韩烈的豪迈性子,但是对他所知却十分有限,镜水月又岂会将自己南下杭州协助杨破报仇之事说出,只是笑着说道:“带着涵懿外出游玩,路上于财物规划不善,让韩兄见笑了。”
韩烈哈哈一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在镜水月手中,说道:“省着点花,洛阳距离长安还是有段距离的。”
这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镜水月没想到韩烈这么慷慨,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故此对韩烈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
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柄雕刻着盘龙的黑沉小刀,说道:“韩兄那日赠予我的小刀,小弟一直都随身携带着。”
韩烈豪迈一笑,说道:“日后若是遇上麻烦事了,可凭此刀于运河东线的任意一家青芒码头求助。只要你亮出这把小刀,自然会有人接应。”
镜水月好奇地问道:“不知韩兄是何方神圣?竟然有着这么庞大的势力。”
韩烈饶有兴趣地望着镜水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是鬼影门飞鹰堂堂主。”
镜水月大吃一惊,说道:“你居然是鬼影门的人?”
韩烈淡然一笑,说道:“有哪里不像吗?”
镜水月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哪里不像,而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韩烈闻言敛去笑容,正色问道:“何人?”
镜水月亦正色说道:“南天楼二公子,朱璧。”
韩烈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和朱璧结仇?你又怎么会知道朱璧是我的敌人?”
镜水月当下将这一切全部告知了韩烈,只是中间略去了杨破寻仇的事。
听完了镜水月的叙述,韩烈颇感意外地说道:“真是难以想象,姚氏兄弟和左亭的覆灭居然是南天楼朱璧一手造成的。”
镜水月点头说道:“此事千真万确,鬼影门却又因何会和朱璧结怨呢?”
韩烈说道:“姚氏兄弟同时列名‘奇门兵器榜’,本身实力之强大无用多言。而且‘金狮’姚猛的金玉钱庄和‘银狮’姚飞的振威镖局,可以说是各自地域之内最强盛的。左亭号称洛阳首富,其财力之雄厚,也不在话下。自从姚氏兄弟和左亭覆灭,原本陕西、山西和河南商业的稳固局面被打破。各方势力都想趁机分一杯羹,我们鬼影门也不例外。”
韩烈的脸上露出伤感神色,继续说道:“只是恰逢龙王坠海失踪,鬼影门群龙无首,发生了内乱,以至于大师兄无暇趁机扩张。待我赶往太原,想要和目前金玉钱庄的大当家管博商谈合并之事的时候,朱璧恰好到来。我和他一番针锋相对之后,审时度势地退去,不想他却派出手下的高手封谦想要将我灭口。我一怒之下,借着对方的轻敌之心,将封谦废去了武功。同时以猎鹰传信大师兄,将朱璧和其两个随行高手引入陷阱。却不想那朱璧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竟然给他成功逃回了太原。”
镜水月问道:“后来呢?”
双方有着同一个敌人,镜水月为人又非常仁善,韩烈不再隐瞒,说道:“后来我和大师兄召集了剩余的一名堂主,打算将门中一直经营着的水运生意进行扩张。你今日能在淮安见到我,正是因为我近日来一直在尝试着打通运河在江苏的关节。”
镜水月笑道:“看你今日的样子,想必是相当顺利了。”
韩烈笑道:“正是如此。”
镜水月说道:“那你接下来岂不是要将水运线继续向南推动,直到杭州。”
韩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水运行当利润不低,要打通运河沿线的各个关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北平一路延伸到淮安,已经是鬼影门的能力极限了。若是再要扩张,势必难以管理,只怕连控制都成问题。”
镜水月毕竟年纪尚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韩烈说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那边是什么部署?我只是听说水月寒宫已经正式搬迁至长安,闻名拜师之人络绎不绝。”
镜水月如实说道:“我爹将水月寒宫迁至长安,还和伏羲宫、九曲堂、华山剑派暗中结盟,打算积蓄力量,将朱璧赶回南天楼。”
韩烈微笑着说道:“玄天真人,姬无双,镜如雪,黄青,薛紫柏,戚松。哈哈,朱璧距离灭亡不远了。不过能让这几人合力对付他,也算是他的荣幸。”
镜水月嘿嘿一笑,说道:“他的敌人,还有一个‘决胜刀’高通哩。”
韩烈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说道:“刀榜第五位的顶尖高手!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下。”
镜水月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个等以后再说。”
韩烈哈哈一笑,举起酒坛痛饮起来,尽显豪迈之气。
虽然已经是深秋初冬交界之时,但是南国的清晨依然温暖,小谷之中非但景色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醉人之色。
箫音婉转而出,袅袅而起,却于半途之中,戛然而止。
一身白衣如雪的楚雪坐在湖畔,皱着眉头将玉箫横于膝上,有些丧气地说道:“还是不对,这处的旋律到底应该如何编写呢?”
风随云也颇感头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尝试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觉得不对。”
楚雪叹了口气,往后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之上,在阳光之下微微闭起眼睛,说道:“真是个令人烦恼的难题,都已经五天了,不论如何也编写不出来。”
风随云也像她一般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颓然说道:“我们能力有限,只怕是难以完成了。”
楚雪无奈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我们两个难以完成,那就另请一位高明的乐师吧。可惜啊,沈姐姐远在杭州,有她在就好了。”
风随云苦恼地道:“应该去请谁来帮忙呢?”
突然,楚雪美目一亮,脸上浮起喜色,说道:“有了有了,我们去拜访那个操琴者吧。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家雅致宅院的主人,你还记得吗?他应该会有好办法的。”
风随云脑海之中浮现起那名操琴者俊逸如同天人一般的脸庞和他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其形象之鲜明,直让风随云自己都感到诧异。
“如此甚好,我们这就去拜访他吧。”
在家仆的引领之下,风随云和楚雪来到上次的那间琴室之中,那名文雅男子站起身来,温声说道:“二位再次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在下不胜欣喜。”
风随云和楚雪连忙谦让了几句。
那操琴者望着二人,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真挚笑意,说道:“许久不见二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愚蒙做吗?”
对方开门见山,风随云和楚雪也不再客套,当下由楚雪说明来意。
操琴者一边听着楚雪说明来意,一边优雅自在地燃起一炉熏香,然后眉眼含笑地抬起头来,看着楚雪,说道:“既然姑娘如此看得起在下,区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伸手示意,着二人分别落座,自己则从身后的架子之上取下一支玉箫。
操琴者转过头来,满面笑意地望着风随云,淡淡地说道:“‘月度迷津’,‘倦鸟归巢’,‘跗骨之蛆’,再接一招‘拨云见日’,如何可破?”
风随云本来还打算在他的协助之下和楚雪一起推演编写箫曲,却不想这操琴者又一次说了四式貌似平常,但是细思之下却比上一次更加难以破解的刀招来。
文人大多以拆字解字为乐,武者自然也以破解精妙招数为乐。这四式刀招立即在风随云的脑海之中形成了一连串的画面,将他引入破解武学难题的世界之中。
楚雪看到风随云一脸认真地在反复比划,显然已经陷入努力破招的思路里了,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那操琴者来到楚雪面前,与她讨论起箫曲来。
果然,这操琴者不但武学知识渊博,在音律方面亦是造诣匪浅。原本让风随云和楚雪难以续写的曲子,在他的反复推敲之下,显出柳暗花明之局来。
楚雪一脸崇敬地望着眼前的这操琴者,心悦诚服地说道:“先生的曲艺当真是令人惊叹,我若是能学成先生的一半技艺,就觉得心满意足,不负此生了。”
操琴者深邃的目光之中涌现出一丝炽热,欣然说道:“姑娘冰雪聪明,只要姑娘了解了何为曲艺,要练成高明技艺只是迟早之事。”
楚雪闻言不禁微微一呆,轻轻地说道:“何为曲艺?”
操琴者看着楚雪洁白如雪的无暇面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要成高明演奏技艺,必要先了解何为曲艺之学。”
楚雪的一对新月秀眉微微地皱起,眼中露出思考之意。
操琴者既不发问,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不减。
过了半晌,楚雪眼中的思索神色完全被茫然代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请前辈恕我愚钝,我实是想不出到底何为曲艺。”
操琴者眼中的笑意更浓,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问道:“你在听到优美乐曲的时候,会如何?”
楚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会觉得心情舒畅,整个人都会因之而高兴起来,仿佛有再多的烦恼,也可以在这一刻暂时放下来。”
操琴者嘴角的笑容溢开来,颧骨的肌肉上提,挤皱了他眼角的皮肤,却令他更添上了一层阅尽世事,颇具智慧的成熟男性魅力。
他语音温润地说道:“你这不是完全知道何为曲艺之妙吗?所谓曲艺,由人心而发,以乐器来传递,其本质乃是人心的所思所想,只是换了一个表述的方式罢了。曲艺与言语,其实是异曲同工。”
楚雪的眼中露出震撼之色,好似着魔一般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却依然将自己心中对眼前这操琴者的崇敬之情表达了出来。
操琴者继续缓缓说道:“优美乐曲动人心,是因为人心都有着感受情绪的共性,哪怕是生活在不同地区的人因为彼此语言不通而难以沟通交流,一些洋溢着明显情绪的乐曲也依然是能够听得懂的。创作者身为一个平常人,自然是与芸芸众生同在人世间生活,必然会了解人世间的一些共有情绪。但是他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存在,也必然有着自己不同于别人的见解与情感。创作者皆是由自己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而谱写的曲子,他可以从人们的普遍情绪去谱写乐曲,若是旋律动人,那么引发听者的情感共鸣自然不是难事。但是若是创作者可以以一个独特的角度来谱写悦耳旋律,引领听者从这个前所未有的方向去抒发或者理解人的情绪,那么他在勤加练习之下,就很有可能可以写下令世人惊叹的乐曲。”
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语,令楚雪浑身剧震,眼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望着操琴者,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操琴者眼中笑意不减,回望着楚雪,笑而不语。
过了好半晌,楚雪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说是很有可能呢?”
操琴者淡然笑了笑,柔声说道:“音律一如精妙的武学招式,纵有妙手,亦只能偶得之。”
话音甫落,只听另一边的风随云一声欢叫,说道:“我想到了,我想到破解之法了。”
操琴者霍然回头,眼中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说道:“你且说说如何破法?”
风随云在一番苦心思索之下破解了这新的刀招组合,心中兴奋难以压下,当即站起身来,以手代刀,就在当地演示起来。
果然他以步法配合刀法,在身形游走和不停晃动之下,以招拆招,将那四招以精巧思维串联而起的刀招一一破解。
那操琴者眼中闪过强烈无比的惊异神色,然后语气平淡地问道:“这是什么步法?”
风随云心满意足地收住势子,说道:“这是‘流月身法’。”
操琴者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原来是镜如雪的轻功身法,难怪如此巧妙。”
说着,操琴者缓缓站起身来,笑意再次漫上脸庞,说道:“想不到每次见到二位,二位都有着不同的进步,当真是令我感到惊奇。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不假。”
风随云和楚雪连忙自谦起来。
操琴者微微一笑,说道:“二位下次有空,可以再来敝处。今日我尚有些事情要处理,请恕我无暇再接待二位了。”
对方又一次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了逐客令,风随云和楚雪在一阵轻微的不自在之中,告辞离去。
除夕夜,风雪连天,万家灯火,一座中等规模的华宅之中,喜气洋洋,迎接这个一年之中最为欢庆的好日子。
大红灯笼的红光照射在紧闭的朱色大门之上,门外的两只形态威猛的石狮子似乎早已经在白雪的覆盖之下闭起了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风声呼啸,五个护院彼此笑谈着,走向回廊尽头的门洞。
一个护院突然连连打起了喷嚏,狼狈的模样惹来同伴的发笑,同伴们一边催促着,一边前行。
待得他们走到了门洞处,回头一望,却见那名不住打喷嚏的同伴已经停止了喷嚏,垂首坐在回廊的栏杆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人之中的一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先走,我过去看看。”
剩余的三人笑着离开,这名护院赶回去,哈哈笑道:“老陈,这大冷天的,怎么突然坐下了,还不一起进屋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他的笑声刚落,就感觉咽喉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半晌也不见同伴前来,又一名护院从门洞之中拿着一壶热酒走出来,见两名同伴各自坐在一根栏杆上,欣赏着漫天大雪。
这名护院脸上露出笑容,随口吐了一口吐沫,笑骂道:“你们两个不进屋来喝酒,难道是等我给你们送来吗?哈哈哈,今天大过节的,我就给你们两个送一回。”
护院一边笑着,一边快步走来,哈哈笑道:“来来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他刚刚走到两人跟前,突然眼前一黑。
只听得“喀嚓”的一声颈骨被扭断的声音传来,那名护院好似一滩烂泥一般软软倒下去,手中温热的酒壶亦坠落向地面。
一只黑色布靴在酒壶即将碰触地面的时刻,悄无声息地垫在了酒壶下方,然后轻轻一挑,酒壶又无声无息地弹起,落入了一只苍白却十分有力的手中。
苍白的手掌,筋骨凸起,显得力量十足。
苍白的面庞,红润的嘴唇,将那壶热酒一饮而尽。
热酒下肚,薛袭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将那名护院摆放在另一条栏杆之上,把酒壶塞回那护院手中,伸手拍了拍那护院的肩膀,轻轻地说道:“酒不错,过个好年。”
风雪袭来,薛袭哈出一口热气,双手缩回袖子内,将身上宽大的灰色斗篷紧了一紧,踏地无声地朝着回廊尽头的月洞门走去。
走入月洞门,左转入一条小径,薛袭如同幽灵一般闪入一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内里灯火通明的屋子。
“你是什么人……”
话尚未说完,映在窗纸上的人影一个又一个颓然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之上。
薛袭从屋子之中好整以暇地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
再冷的天气,也无法阻止外出寻找食物的野兽。
再冷的天气,也无法阻止前往赌场寻求刺激的赌徒。
说起生存的必需品,人人都知道是衣、食、住、行。
但是如果说起生活的必需品,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了精神享受,而赌博,正是所有的精神享受之中最刺激却又最危险的一种。
“和气生财”正是这专门为赌徒们提供快乐的场所之一,而且,是整座洛阳城之中最大的那家。
哪怕是除夕夜,“和气生财”也依然营业。
一个身穿厚重毛裘,头戴遮雪笠的人穿破漫天飞雪,走入了“和气生财”的大门。
赌馆的侍者热情地前来迎接,恭敬地说道:“这位大爷,我来帮你寄存衣服和斗笠,还有干净的鞋袜替换。”
头戴遮雪笠的人嘿嘿一笑,说道:“不必了,这件毛裘、皮靴和这顶遮雪笠是我的制胜法宝。有他们在,我总是可以赢的。而且,赢的很多。”
那名侍者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说道:“这位大爷有所不知,今天风雪甚大,我们的赌馆大厅只允许客人替换了鞋袜之后进入。”
头戴遮雪笠的人嘿然一笑,说道:“谁说我要去大厅赌了呢?”
侍者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说道:“今日的客人比较多,贵宾厅目前只剩下‘和气厅’一间了。”
但凡是听说过“和气生财”的人都知道,整座赌馆之中,最贵的一间贵宾厅就是“和气厅”了。单单进入其中进行赌博项目,就必须先购买一千两的筹码,而且不论客人赌博与否,购买筹码的钱款均不会退还。所以,就算是除夕这样大家都会不吝解囊的重大节日,“和气厅”也仍然处于闲置状态。
头戴遮雪笠的人笑了两声,说道:“我就要‘和气厅’,而且我想请‘和气生财’的掌柜,与我对赌两手。”
说着,伸手入怀,拿出三枚金镯子来,放入那侍者的手中。
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镯子,侍者的眼睛都被脸上因为喜悦而堆起的肉挤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缝,连声说着:“这些都没有问题,大爷这边请。”
头戴遮雪笠的人哈哈一笑,问道:“还需要我脱衣换鞋吗?”
侍者满脸堆笑地说道:“当然是不用了。”
钥匙插入锁孔,兵器库的门打开。
灯火点亮,黑暗之中显出一杆金枪来。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说道:“这就是我家老爷的‘赤金枪’了。”
薛袭长臂探出,扼住管家的咽喉,用力一收,用劲一扭,骨裂之声传出。
宅院的西侧是一座修建于小湖之中的三层木楼,是罗尚平日里办公以及独处思考的地方。
冬日里,草木凋零,覆以白雪,湖水结冰,小楼之中透出温暖而明亮的光芒,小楼的主人正在内里煮酒听风雪,静静地等待着家仆前来呼唤他前去参加团圆饭。
连通小楼与外部庭院的木桥之上响起的脚步声透过风雪之声传入罗尚的耳朵,他面露喜容地饮下一杯暖酒,起身下楼。
门扉碎裂,一杆金枪挟带着风雪飞入小楼,笔直地刺入正对门的墙壁之中。
罗尚的瞳孔微微一收,斜眼看着自风雪中缓步走入的人。
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灰衣人踏入小楼之中,缓缓说道:“枪榜第八位,‘赤金枪’罗尚。”
罗尚一把抓下赤金枪,处变不惊地问道:“来者何人?”
灰衣人神情倨傲,语调比冰雪还要寒冷,一字一句地说道:“鬼影门薛袭。”
罗尚先是脸色微变,继而不屑地一笑,说道:“鬼影门听过,鬼影龙王之名也是如雷贯耳。薛袭,却是什么东西?”
薛袭冷冷一笑,缓缓说道:“鬼影门之中除却龙王,其他人都不出名。但也视你这枪榜第八名如同三岁小儿。”
罗尚大怒,喝道:“找死!看枪!”
赤金枪随着罗尚前冲的脚步刺出,强猛的罡劲狂涌而来,竟然将风势都阻缓了下来。
薛袭苍白的脸上忽然涌上了潮红之色,双臂猛地一振,一对亮银钩爪自他宽大的灰色斗篷之中探出。
赤金枪的枪尖在距离薛袭二尺的地方,忽然摆动起来,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形轨迹,使长枪的攻击方位变得无从捉摸。
薛袭眼中露出兴奋神色,脚步一滑,右手钩爪闪电般飞出,在眼前的无数虚影之中钩中赤金枪,然后身躯一个旋转,左手钩爪反手击出,攻向罗尚的左耳处。
罗尚临危不乱,劲贯双臂,赤金枪猛地下压,薛袭立即连爪带人被压低数分,左手钩爪的攻击立即落空。
薛袭顺势一个矮身,闪入赤金枪之下,双手钩爪在短短数尺之内展开迅疾无伦的狂猛攻击来。
长兵器最怕近身短攻,罗尚一边拼命躲避,一边移动脚步,想要挽回颓势。
血肉横飞之下,罗尚拼着胸腹、手臂、大腿等多处被钩爪抓伤,终是从绝对的劣势之下逃了出来。
背对着小楼之门,罗尚和薛袭的站立位置互换。
薛袭不屑地冷笑道:“果然与三岁小儿无异。”
冷风吹拂伤口,罗尚只觉得浑身剧痛,怒吼一声,挺枪狂刺而出。这枪榜高手在盛怒之下的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整层木楼之中,枪声大作,竟然将楼外呼啸的风声也压了下去。赤金枪尖所划过的地方,兵刃的锋寒之气比楼外的冰寒之气仍要冷上数分。
薛袭眼中的兴奋之色大盛,一改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换上一副脸带残酷笑意,磨牙吮血的模样。
施展全力的二人在这不甚宽广的小楼之中疯狂出击,赤金枪与钩爪交击之声不绝如缕,楼中的桌椅被劈斩得木屑横飞,其余的摆放物品也个个粉碎。
吹入小楼的寒风与两人交手产生的劲风混合在一起,将一地的碎屑旋卷而起,这小楼之中竟然如同平地里腾起了飓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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