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风随云动 > 第七十六章 深山小谷
    尚正义沉默了几息的时间,然后向修月说道:“修堂主那边的情形是怎样的?”

    修月眼中露出惊惧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和崇神捕的情况几乎一样,付南也同样被恼烦丝穿心而过。”

    董沧也说道:“我这边也是如此。”

    尚正义背对着她们,沉着嗓子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先回去吧。”

    说着,扛起韦明的尸体,步伐沉重地朝前走去。

    两批人马均心情沉重,各自返回。风随云则与尚正义和崇肃同行,将韦明的尸体送至广州府衙。

    将韦明的尸体交于府衙的官差们安置好,尚正义向风随云说道:“风少侠,崇肃受伤不轻,我希望能带同他,随你一起前往紫阳观。”

    风随云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启程赶返紫阳观。

    到达紫阳观,已经是戌时了。紫照真人替崇肃查看伤势之后,先为他清洗伤口,然后包扎妥当。再拟出一张药方,着药僮煎药。

    四人再次坐在会客厅中,风随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只听得紫照真人眉头大皱。

    紫照真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这世间岂会有三个温玉,既然尚大人、朱大公子和随云遇上的是假温玉。那么另外几个又岂会都是真的。”

    尚正义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崇肃和韦明的武功均属一流高手的行列,若是他们二人在十足状态之下,我要取胜也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崇肃接口说道:“韦师弟伤势初愈,不是最佳状态,但是实力也不会太弱。和我们交手的那人,武功之高丝毫不亚于师父。他虽然头戴斗笠,但我敢断定他就是温玉。”

    风随云问道:“那朱大公子手下的那四位堂主,武功到底如何呢?”

    紫照真人说道:“南天楼的十位堂主,个个武技精湛,尤其是阴、阳、乾、坤四堂的堂主,放眼两广武林都罕逢敌手,其实力毋庸置疑。”

    崇肃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我与他们接触也有数月了,他们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风随云不禁有些迷惑地说道:“这世间能有温玉这般身手的人,屈指可数。却又如何能一下子冒出来三个之多,而且还全部都站在温玉这一方。这种可能性可是微乎其微啊。”

    尚正义皱着眉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微乎其微,几乎都可以不做考虑。”

    紫照真人突然眼中神光一闪,沉声问道:“尚大人的想法难道是,这次行动的队伍之中有内奸?”

    己方队伍之中出现了内奸是最为危险的事情,风随云和崇肃立即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尚正义。

    尚正义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们追击的那人,一路之上布下了两处精妙陷阱,试问其中的那一道山道落石的陷阱,就算是多人协力,少说也需要个把时辰,仓促之间岂能布置完成?这两道陷阱将我们的人手几乎耗尽的同时,还消耗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如今想来,这两道陷阱,甚至于我们所遇假温玉的死斗,其目的都是为了将我和朱大公子牵制住,然后他们趁此机会去屠杀另外的三组人马。但是平心而论,剩余的三组人马之中,不论是阴、阳两名堂主,抑或是乾、坤两名堂主,还是崇肃和韦明,几乎没有一组是好对付的。要杀尽任何一组的人马,都需要至少我和温玉这个级数的高手出马。假设崇肃的判断无误,那么另外两组人马却从何处去寻来此等级数的武林好手?”

    崇肃猛地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师父的意思是,付南和夏升都死于内奸之手。”

    风随云沉声说道:“修月,董沧。”

    尚正义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也不排除温玉真的有能力请到了另外两名绝顶高手前来助阵。”

    风随云问道:“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查看一下付南和夏升的尸体?”

    崇肃摇了摇头,说道:“修月和董沧既然都可以坐到南天楼排名最前的四堂堂主职位,不单单是武功高明。”

    尚正义接口说道:“不错。今日我们再遭重创,乃是因为温玉这高明得匪夷所思的计谋。像这样的陷阱,一旦踏入,纵然是临场应变能力再强的人,也无能为力。如果真的是修月和董沧杀了付南与夏升,那绝对不会留下半分痕迹的。”

    沉默了片刻的紫照真人说道:“修月和董沧所跟随的人乃是朱瑜,可以说是目前整个两广地区第二有势力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未来最有势力的人。背叛朱瑜而投向温玉,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就算是温玉之强,可以超越了朱瑜,又岂能超越了朱天?”

    尚正义缓缓地点点头,说道:“这也正是我不敢断定她们二人一定是内奸的原因。”

    风随云不禁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尚正义说道:“装作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展开全力继续搜索温玉。同时通知朱大公子,让他暗中派出得力心腹监视修月和董沧,时间久一点,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马脚。这两条线同时推进,然后我们静待时机。”

    崇肃问道:“师父,要不要把玄组也全部调过来?”

    尚正义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温玉之志在我,我不再加强己方实力,应当可以引他出来。这样,也少一些伤亡。”

    写在这老人脸上的坚毅表情,立时让风随云、紫照真人和崇肃肃然起敬。

    尚正义继续说道:“广州府衙之中肯定有着温玉的人,只是目前难以找出来罢了。调来玄组的全部人手,则温玉必然不会再出来。若是调走你,则设置陷阱之势太过明显。温玉的智计武功我们都领略到了,若是要将他擒下,除了人力,尚需天意。”

    确如尚正义所言,温玉一方的短短三次行动,已经将严节、韦明除去,丁览也是生死不明,黄组的四名成员已去其三,其手段之高明与狠辣,令人思之心寒。

    尚正义缓缓站起身来,向紫照真人说道:“天色已晚,尚某也已备感疲惫,恳请在紫阳观借宿一宿,还望真人能行个方便。”

    紫照真人也站起身来,说道:“尚大人不必太过客气,贫道这就派人去为大人准备卧房。”

    翌日,午后,炎热,无风。

    翠云山,半山腰观江亭。

    一身简装的朱瑜坐在亭中,背靠着一根立柱,一柄连鞘长剑悬在腰间,望着川流不息的珠江水,表情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半分心思。

    沉稳的脚步声之中,尚正义缓缓走入亭中,也挑了一个角落坐下,说道:“大公子可是处理好了两位堂主的身后事?”

    朱瑜的语气之中仍然有着哀痛,却故意语气平淡地说道:“交给手下人去办了,南天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这五年来的头一遭。未免声誉受损和惊动父亲,我不想声张,打算一切仪式从简,给家属的体恤增多。”

    尚正义说道:“大公子行事,确是面面俱到,仁义之风。”

    朱瑜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难掩心中伤感。

    尚正义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大公子派遣心腹找我前来此地,想必有着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听闻此语,朱瑜转过身来,面对着尚正义,说道:“我们昨日的行动,人员安排上面没有半点问题,然而损失却极为惨重,不但折损了南天楼门众与广州府衙官差合计六十名,更连折了付南、夏升和韦明三名一流好手,我不信这世上有三个温玉。”

    尚正义问道:“大公子的想法是?”

    朱瑜一字一句地说道:“谁还活着,谁就有可能是内奸。”

    尚正义点头说道:“我也同意大公子的猜测。我本来打算派人通知你暗中留意修月与董沧,不想还没有行动,大公子已经派人找我前来此处议事。”

    朱瑜的脸色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我已经遣人将昨夜的四条路线全部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寻到任何线索。就连原本绑在树上的恼烦丝,也全部被人撤下了。崇神捕跟随尚大人已久,我觉得他那边应当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南天楼的阴、阳、乾、坤四堂都属于我的天旗,付南、夏升、修月和董沧也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们一起共事已经超过十载,他们素来对我忠诚,上一次我们合力围捕温玉,他们也都出过力,立过功。”

    尚正义正色说道:“俗话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善恶,不能仅凭外貌来判断。是非曲直,也不能因为彼此交情而护短徇私。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将崇肃彻查。如果真是他在背后合谋,尚某必会将他绳之以法,以谢天下。如今温玉的案子牵连已经甚广,若想要将他绳之以法,必定要从目前这一团乱麻之中抽丝剥茧找出线索,任何与之相关的人,或者是蛛丝马迹都要反复查验以及判断。”

    朱瑜点了点头,眼光闪烁,欲言又止。

    尚正义说道:“大公子有话可以直说。”

    朱瑜眼神坚定了几分,沉声说道:“按照常理来推测,如果修月或者董沧叛我,必定是温玉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要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则存在着些许可能。”

    尚正义不禁问道:“什么角度?”

    朱瑜的眼神转寒,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单纯为了削弱我的实力。”

    尚正义稍显花白的眉毛忽然一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以一个询问的眼神望着朱瑜。

    朱瑜迎上尚正义的眼神,眼中光芒闪动,眉头皱起又松开,复又皱起,然后忽然彻底松弛,眼中露出笑意,淡然笑着说道:“是我又在瞎想了。”

    不待尚正义开口说话,朱瑜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返回南天府之后,会派出心腹手下去监视修月和董沧,一旦有了新消息,必然会第一时间通知尚大人。温玉与我朱家有血海深仇,又危害甚众,于公于私,我朱瑜都会全力协助尚大人将他捉拿归案。这一次,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尚正义以一个稍显轻松的姿态站起身来,拱手谢道:“既然如此,尚某谢过朱大公子。也请大公子返回南天府之后,代尚某问候朱楼主,二公子和三公子。”

    朱瑜脸上浮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客套了几句,转身离去。

    风起,尚正义回过身去,望着那昼夜不停的江水,感受着随风而来的热浪,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夏日的炎热,随着甜美的西瓜汁水一起滑入肚腹,其中的舒适难以用言语形容。封谦用手帕抹去口角的汁水,喜滋滋地说道:“这北方的夏天还是要比南方好受一点,这西瓜也更加甜美一些。”

    管博吐出一连串黑得发亮的西瓜籽,然后笑道:“看样子这西瓜颇合老封你的胃口。”

    封谦哈哈一笑,说道:“确实是滋味甜美,更胜南方的西瓜。”

    两人相视大笑,管博又张口大大地咬了一片西瓜,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封谦见朱璧只是咬了半块西瓜,便停了下来,随手放在了一边的盘子之中,心中明了朱璧表面上是叫他们二人前来吃西瓜,实际是有烦心事要和他们商量。

    趁着管博刚刚吃完一块,还未有再拿起一块的空档,封谦正色说道:“二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管博一听,立即拿起手帕将嘴擦干净,将盛放着西瓜的盘子推开少许。

    朱璧淡然一笑,说道:“二位都是我朱璧的手足兄弟,我有一事想要听听二位的意见。”

    封谦说道:“二公子请讲。”

    管博也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朱璧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听听二位对于薛袭的看法。”

    二人均未曾想到朱璧会问起他们对于薛袭的看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封谦并未花费时间思索,当即缓缓地说道:“薛袭虽然在江湖之上籍籍无名,但是武技超群,智计出众,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管博接口说道:“我完全同意老封的看法,有此人相助,我们金玉钱庄要扩张势力,可谓是事半功倍。”

    瞥见朱璧的神色微微一变,管博不慌不忙地说道:“但是,薛袭之志并不在协助二公子,而在于反扑鬼影门的莫离和韩烈,登上鬼影门门主之位。这一点,是他与我们的根本分歧所在。”

    朱璧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欣慰之意,缓缓说道:“这几日薛袭一直在跟我提议今年搬迁之事,不知二位怎么看?”

    封谦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时机未到,千万不可。”

    朱璧眼中浮起微微的笑意,问道:“封先生的看法是?”

    封谦语气沉稳地说道:“目前距离罗尚满门覆灭才刚刚过去了半年多,听说洛阳官府为了破案,已经将玄组之中的苏靖和郑达请了过去。就算是平常百姓不知道我们与罗尚在背后的一些利益冲突,以苏靖和郑达久在朝中查案的经验焉能不有所怀疑。金玉钱庄乃是北方最大的钱庄,搬迁总铺是何等大事,无法悄无声息地进行。”

    管博接口说道:“老封所言甚是,我们金玉钱庄搬迁洛阳,不论是高调亮相,还是悄无声息,均会引起玄组高手的注意。今年就进行搬迁,断不可行。”

    朱璧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封先生和管当家是我朱璧的左膀右臂啊。”

    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薛袭乃是少见的人才,你们二位可还记得我曾和你们谈过的由他一人提出的扩展战略?”

    封谦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道:“当然记得,此等计谋,拍案叫绝。”

    管博也露出为之折服的表情,说道:“非我能及。”

    朱璧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说道:“这样的人,若为臂助,则如虎添翼。若为仇敌,则寝食难安。如今薛袭催逼甚急,弄得我好生苦恼。”

    一时之间,屋中的三人全部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晌,封谦说道:“我记得薛袭给出的计划当中,有沿着运河北上发展,可至北平的一条。”

    朱璧点头说道:“确是有这么一条。”

    封谦沉吟一会儿,说道:“若是如此,属下有一计,或可凑效。”

    朱璧连忙说道:“先生快请讲。”

    封谦正色说道:“究其根本,薛袭之所以催促二公子早行搬迁之事,是为了能早日增加营收和利润,以便他招兵买马,反攻莫离和韩烈,最终执掌鬼影门。既然薛袭自己提出可以沿着运河北上扩展势力,那么我们可以先从运河着手部署。只要在运河沿线打通了个中关节,开设钱庄分铺,甚至可以缓慢地开设几个小规模的码头。这样一来,我们的营收和利润依然可以增加,而且可以提前部署运河北线。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扩张了势力,还为将来的发展打下了一些基础。薛袭自己作为这战略的制定者,想必也会全力支持。”

    管博闻言,抚掌哈哈大笑道:“老封这一招连消带打,可谓是妙到巅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谅他薛袭无话可说。”

    齐声欢笑之中,朱璧将剩余的半块西瓜吞入口中,甚感清凉解暑。

    傍晚时分,敲门之声响起,朱璧热情地应道:“请进。”

    房门被推开,脸色苍白如纸的薛袭走了进来,微微一笑,说道:“二公子何事找我?”

    朱璧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抓起薛袭的手臂,领他入座,然后自己坐在对面,笑着说道:“天气炎热,特地准备了西瓜葡萄为薛先生解暑。”

    薛袭哈哈一笑,二话不说,拿起一片西瓜来,悠闲自在地啃完,又摘了两三粒葡萄吃了,然后说道:“西瓜和葡萄都吃完了,二公子有话请直说。”

    朱璧哈哈一笑,将与封谦、管博一起商议出来的办法告诉薛袭,然后笑吟吟地说道:“此法一举两得,薛先生认为呢?”

    薛袭望着朱璧的笑脸,也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跟着他笑了起来,说道:“此法甚好,二公子能想出如此妙法,确实令人叹服。既然如此,薛某就向二公子要几个人,定好目标与计划之后,即刻施行。二公子意下如何?”

    没有料到薛袭居然如此痛快地答应了,朱璧心中一喜,说道:“此事简单,薛先生要几个?”

    薛袭说道:“两个。”

    朱璧问道:“哪两个?”

    薛袭敛去笑容,正色说道:“秦海,管博。”

    没想到薛袭居然直接开口索要管博,朱璧不禁一愕,然后笑道:“薛先生要管博何用?他武功比你差远了,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薛袭淡然一笑,说道:“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利益博弈与合作商谈乃是管博的强项,攻坚克难和扫清障碍乃是我的强项,指挥手下门众办事乃是秦海的强项。这三项乃是成事的根本所在。”

    说到这里,薛袭顿了一顿,双目之中精光亮起,盯着朱璧的双眼,微微地笑着说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公子雄心壮志,不远千里而来,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吧。”

    朱璧看着薛袭,伸手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就依薛先生所言。”

    青山环抱,绿水相依,花草繁茂,飞鸟走兽。

    炎炎烈日之下,绿树成荫,杨柳飘拂,玄天真人步行其间,状甚悠然。

    行至百花深处,再沿通幽小径前行数里,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处隐在山中,颇多人烟的小谷出现在眼前。

    玄天真人脸上露出喜悦神色,举步前行,来到谷口。

    谷口站着两名守卫,其中一名守卫喝道:“来者何人?”

    玄天真人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太昊山伏羲宫杨绝,求见‘琴剑’任情前辈。”

    玄天真人的大名早已经震动江湖,听闻眼前此人自称是杨绝,那名守卫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可有凭证?”

    玄天真人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拜帖,说道:“劳烦小哥代为通报。”

    那守卫与同伴交换一个眼色,自己入内通报去了。

    过了半晌,那名守卫赶回来,说道:“真人请随我来。”

    玄天真人道了声谢,随着那名守卫进入小谷。

    这小谷之中遍植花草,清风徐来,花香阵阵,沁人心脾,玄天真人不禁叹道:“传言琴剑门建在一处人间仙境之中,果然非虚啊。”

    眼前之人是名震天下的玄天真人,那名守卫虽然知道琴剑门与伏羲宫的过节,但是在他面前依然显得十分尊敬,一边带路,一边为他介绍着谷中的美景。

    玄天真人在那名守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一处百花盛开的园子之中,而一身便装的任情正坐在小河旁的一棵柳树之下,悠然抚琴,自得其乐。

    守卫在通报之后,自行离去。

    任情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抬头注视,依然是那副双眼微闭,双手不停地按、抚、拨、挑,沉醉于乐曲之中的模样。

    玄天真人丝毫不以为忤,双手负后,挺身而立,双眼微闭,脸露欣喜之色,似乎也已经沉浸在任情所抚的琴曲之中了。

    在一连串拨弦之声后,任情停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居然能寻到这里来,好一个杨绝。”

    玄天真人微微一笑,而后睁开双眼,说道:“好一首琴曲。”

    任情微微一笑,也不示意玄天真人坐下,淡然问道:“真人懂琴曲?”

    玄天真人微笑着说道:“谈不上懂,爱听罢了。”

    任情扬天哈哈一笑,说道:“玄天真人光临寒门,任某本来还因为缺乏美物待客而倍感惶恐。既然真人喜爱听琴,那么就由老夫来演奏数曲如何?”

    玄天真人淡然笑道:“既然前辈肯亲自抚琴奏曲,贫道自当洗耳恭听。”

    “铮”的一声,任情收敛笑容,右手挥出,掌下的古琴发出一声短促清音来。

    这听来平淡无奇的一声,却好似一根看不见的手指一般,轻轻地点中了玄天真人的小腹,使他感到微微一跳。

    玄天真人微笑着说道:“晚辈忽然想到有一套拳法,似乎可以与这首曲子相配,就斗胆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一回了。”

    说着脚踩奇步,拉开架势,袍袖浮动,打起拳来。

    任情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着以短促清音为主的琴曲,似是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玄天真人双眼微闭,面带微笑,挥臂出拳,身体起伏与琴曲的旋律和节拍丝丝入扣,宛如天成。若非亲眼所见,定要以为他曾经与任情排演过多遍。

    一首曲子不多时已经奏完,任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神色,忽然手指一拨,一记漫散而缓慢的琴音响起,继而双手联动,旧曲刚止,新曲再起。

    随着琴曲的旋律和节拍变化,玄天真人双手回抱收势,然后左足踏出,身体随之而动,改而演练起一套腿法来。

    曲至中途,琴音忽变,一声长音突然扬起,既有突兀晦涩之感,却偏生又恰如其分。而琴曲也自这一声长音开始,转入了新的情志之中。

    玄天真人脸上的笑意不减,意随曲动,身随意动,身体扭转起伏与琴曲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一次的曲子尚未进入高潮,忽得一下变得又沉又细,好似静水流深,藏而不发。过了一会儿,猛地一下又变得明亮大气,雄壮激昂,颇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铮”的一声琴音响起,整首曲子戛然而止,玄天真人也背对任情缓缓收势吐气。

    任情缓缓地睁开眼睛,额头的汗水已经有一滴滑落到了他眉毛上方,后背之上更是已经湿透。

    “真人大材,天下罕见,任某佩服。”任情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带着五分敬佩,三分惊异,两分无奈。

    玄天真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微笑之意不减,但是却也是满头大汗,淡然一笑,说道:“前辈谬赞了。”

    任情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此处风景虽宜,但是你我皆已汗水湿透,不如先各自沐浴更衣,然后在我这琴剑门的贵宾室之中喝茶聊天吧。”

    玄天真人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多谢前辈。”

    表面上看,二人只是一个抚琴,一个演武,似乎是平平常常。实际上却是任情以内功催发琴音,从一开始的“商”音开始,然后分别到“宫”、“角”、“羽”、“徵”,中间更有多次转换音调,向玄天真人的周身经络展开攻击。

    而玄天真人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借着练拳助兴之名,以相应的武术招式将任情的琴音攻击一一化解。及至后来,任情越攻越猛,多种指法变换使用,音调转换亦毫无规律,若不是他琴艺超群,所奏的琴曲早已变成了聒噪杂音。也正是因为他武功绝顶,收发自如,才能在最后即将进入不死不休,极有可能导致经脉受创,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之前,及时停下奏琴。

    所以看似稀松平常的抚琴练拳,却让两大绝世高手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乃是因为这背后的争斗之凶险,丝毫不亚于兵刀比拼。

    沐浴更衣之后,玄天真人在琴剑门侍者的带领之下,登上一座高楼,来到位于顶层的贵宾室。

    任情也已经更换衣物,见到玄天真人到来,亲自点火焚香,为他倒水沏茶。

    客套几句之后,玄天真人落座在任情对面,端起茶杯细闻了一下,由衷地赞叹道:“好茶。”

    任情微微一笑,说道:“我这琴剑门极为偏僻隐蔽,虽然地处北方,但是小谷之中的气候却十分适合茶树生长,是以产得此茶。真人有缘来我琴剑门,定要多饮几杯。”

    又是几杯清茶下肚,玄天真人微微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任情哈哈一笑,说道:“上一次与真人交手,已经颇为惊叹,但是我自忖仍然可以胜得过你,只是无法赢过你和姬无双的联手罢了。没想到今日我豁尽全力,却兀自压不下你,不得不重新审视你,更要重新审视自己。”

    玄天真人微笑着说道:“前辈太过谦虚了。”

    任情又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过说实话,这十年以来,我从未曾像今日一般酣畅淋漓过,当真是痛快啊。”

    玄天真人依然笑容不改,但是却望着任情,没有说话。

    任情逐渐地收起笑容,说道:“真人乃是人中之龙,智勇双全,单枪匹马前来,定然不是为了寻仇。不过其中深意,任某却又难以猜测得出,就请真人直言吧。”

    玄天真人正色说道:“贫道前来,是想要知道前辈和南天楼二公子朱璧的关系。”

    任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回到一种古井不波的状态,淡淡地说道:“我敬真人是宗师巨匠,愿意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方才请真人入楼喝茶。”

    玄天真人微微颔首,说道:“晚辈感激不尽,但是朱璧罪恶滔天,天理难容,身败名裂乃是注定之事。前辈向来寄情于山水之间,何须与他一同蹚浑水呢。”

    任情不屑地一笑,正想要说话,玄天真人截断他,断然说道:“以前辈的身份地位,绝无可能会主动结交朱璧。只要前辈愿意与朱璧划清界线,朱璧曾经答应的条件,贫道亦可做出同样的承诺。”

    任情的眼眸猛地神光一闪,眉头也轻轻蹙起,眼神有如实质地射向玄天真人。

    玄天真人毫不避让,以同样锋锐的目光回敬。

    两大绝世高手相对而坐,隔桌相望,眼神交锋,刚才还融洽的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任情眼神之中杀机隐露,语气变得冰冷了起来,缓缓说道:“琴剑门处隐蔽之地,你竟能独自寻来。我与朱璧只在暗中有所往来,你竟然也能查知。杨绝,难道你真的人如其号,有上抵玄天之能吗?”

    玄天真人眼神之中的锋锐之色丝毫不减,语气谦和地说道:“江湖名号,多有不实,让前辈见笑了。”然后又语气转为铿锵,继续说道:“天地万物,遵循至理,各依轨道,互不倾轧,方得海晏河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音律亦是宇宙至理,《管子》以‘三分损益法’之数理推算而得五音,《吕氏春秋》在其基础之上继续求索而得十二律。倒行逆施,违背至理而得善存者,翻遍典籍,亘古未有。前辈通晓音律,通晓剑理,方向虽异,但是殊途同归,亦可通至理,亦可达至境,何以要包庇为求一己私欲而不惜满手血腥之朱璧?”

    这一番言语以万物至理为引子,继而以任情所醉心之音律剑术为途径,最后导出违背至理而至毁灭的结论,更随着玄天真人的铿锵语调慷慨激昂而出,顿时令任情脸色大变,本来隐含杀机的眼神动荡迷茫了起来,额头更是微微冒出汗珠,显然是难以抵挡玄天真人这锋锐犹胜刀枪的言辞。

    任情眼神锐利不再,玄天真人亦不随之逼近,散去内功,眼神恢复往常的惠风和畅之感。

    任情微微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忽然露出一个带着些许苦涩与无奈的笑容,继而又变为一种赞叹佩服的笑意,轻轻一拍桌面,摇着头笑道:“往日里只听闻真人的玄天刃猛锐盖世,有横扫千军之威。没想到真人的辞锋之锐利,丝毫不亚于玄天刃。长江后浪推前浪,任某不得不对真人说一声佩服。”

    玄天真人微微一笑,尽显谦逊和善之态,说道:“晚辈短于言辞,也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而已,前辈谬赞了。”

    任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我又岂会不知朱璧杀孽太重,天理不容。只是世事艰辛,又岂能全如人意呢。”

    玄天真人点了点头,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任情继续说道:“我与朱璧乃是有言在先,各取所需。他已经兑现了承诺,我自然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但是我并未参与屠戮左府和覆灭姚氏兄弟。手下的‘阴律六剑’虽然截杀令徒在先,但是也被姬副宫主尽数击杀。今日真人前来,我邀你入楼喝茶,往日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其余事项,却也休要再提了。”

    玄天真人问道:“前辈可否告诉我你们之所以合作,所为何事?”

    任情淡然回答道:“此事请恕老夫无可奉告。”

    玄天真人看着任情从苦涩转为平淡的面容,知道眼前的这位琴剑双绝的高手已经将可以告知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心知不能再进一步询问,便行了一礼,说道:“感激前辈,愿你我此生不会再有争斗。”

    任情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真人大可放心,我虽然名为任情,但是行事却也有着自己的分寸。自始至终,我都未曾答应过朱璧要为他出剑。只要贵门的姬副宫主不要上门挑衅,我们自然不会有所争斗。”

    自从进入琴剑门以来,玄天真人直至此时才终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不由得脸现笑容,说道:“既然是如此,那么再好不过了。”

    任情爽朗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就留在我处吧,我这里还有几瓶美酒,乃是难得的上品,想与真人共饮。”

    玄天真人也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难得前辈如此抬爱于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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