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寂静无声。
一座广阔宅院似乎也在这一刻完全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突然一声惊呼划破夜空,紧接着比斗之声传来,阔大宅院之中迅速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火光,不少人匆忙穿衣从屋子中手持武器跑了出来。
房门碎裂,木屑横飞,两道人影从房屋之中一路打斗而出,来到阔大的天井之中。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人影跃动,武技争斗之声四下传开。
在两人拼斗之间,已经有不少人手持火把武器赶到,将二人团团围住。火把燃烧得噼啪作响,众多火把将这阔大的天井照得如同白昼。
痛呼声中,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飞退数步。
立稳脚跟之后,那黄衣男子左手微微颤抖,一道血流沿着他的左臂直淌至指尖,再滴落到地面上。
那黄衣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双眉细长,双目眼尾上吊,鼻子直挺,留着一部络腮胡子,一脸的凝重之色。
火光照耀之下,站在他对面的那人,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衬得那红润的嘴唇越发醒目。
人群之中有人叫道:“薛袭!”
更有人喊道:“你这叛徒,回来做什么!”
乍闻叛徒之名,薛袭苍白的面容突然涌上一抹红晕,怒喝道:“闭嘴!”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粗犷,但是鼓足内劲发出的这一声,依旧犹如旱地惊雷,震得在场所有人耳鼓生痛。
摄于薛袭的威势,一时之间,只闻风声和火把燃烧之声,不再有人语。
薛袭冷冽如刀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冷冷地说道:“我只是不服莫离的领导而已,如何能算得上是叛徒?”
接着突然声调提高,神情激动地怒喝道:“我背叛龙王了吗?”
这两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更是鸦雀无声,彼此相望。
薛袭说道:“今日我回来,就是为了证明,我才是最有资格代理门主之位的人!”
那黄衣男子说道:“二哥……”
薛袭怒喝道:“闭嘴!谁是你二哥?”
黄衣男子脸显怒容,又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沉声说道:“薛堂主,目前暂代门主之位的乃是莫离。你就不要再来生事了。”
薛袭冷笑了一声,说道:“堂堂鬼影门需要一个死人来暂代门主?”
黄衣男子脸色大变,然后忽又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莫离死了?休要骗人。”
薛袭扬天哈哈一笑,嚣张狂傲之气尽显,然后不屑地说道:“苍渊,你号为‘灵狐’,是真的想不到,还是装作想不到呢?”
继而朗声说道:“目前沧州青芒码头已经失陷,不但莫离在整个河北的势力全部瓦解,他自己也已经落败身亡。而我,则联合了金玉钱庄,将运河从北平到洛阳一线全部打通。”
在众人一片慌乱,议论纷纷之时,薛袭的声音再次盖过全场,说道:“韩烈、苍渊、孟超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才亦不足以济其用。我鬼影门不可一日无主,我今日前来,便是要代龙王暂领门主之位。他日龙王安然归来,我立刻交出权位。”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应,薛袭口中发出一声尖啸,只听一阵奔走之声,宅院围墙之上显出近百人来。
这些人个个身着劲装,全部弯弓搭箭,瞄准了天井之中的人。左右房顶之上,各有一名手持长枪,傲然挺立之人,显然是这些人的首领。
眼前的局势,只要薛袭一声令下,定然是乱箭齐发,血流成河的结局。
薛袭声调激昂,一脸正色地说道:“莫离已死,如今我鬼影门的产业较之以往也已经扩大数倍。只要各位兄弟肯弃暗投明,归顺于我,薛某绝对不会亏待了大家。”
一片沉默之中,突然一人走出人群,躬身行礼,说道:“我孙渤愿意追随薛堂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薛袭的长笑声中,所有鬼影门众统统放下兵器,俯首称臣。
唯独苍渊一人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薛袭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眼神冰冷地看着苍渊。
苍渊亦双眼森寒地回望着薛袭。
夜风吹来,火光摇曳,两人就这样在人群包围之中对峙着。
过了半晌,苍渊突然转身,起步往门外走去。
薛袭冷冷地说道:“你去哪?”
苍渊头也不回地冷然说道:“我去找莫离。”
薛袭哈哈一笑,然后命令道:“孙渤听令!”
孙渤恭声说道:“属下在。”
薛袭说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新任灵狐堂堂主!”
孙渤脸上难掩喜色,垂首恭敬地说道:“属下遵命!”
话音甫落,薛袭倏地跨越过数丈的距离,血蝠爪扬起,朝着苍渊杀去。
苍渊怒吼一声,回过身来,与薛袭再次展开搏斗。
两人兔起鹘落,身形迅速移换,各自朝着对方施展出最猛烈的杀招。
厉喝声中,薛袭双臂一张,血蝠爪撕裂苍渊的防守。
“蓬”的一声闷响,苍渊胸前中了一记重腿,在口中鲜血狂喷之中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撞在影壁之上,重重摔落在地,不再动弹了。
薛袭眼中露出伤感和痛快混杂的神色,冷冷地说道:“孙渤,厚葬灵狐堂前任堂主苍渊,不得有误!”
孙渤朗声应道:“属下遵命!”
然后高声叫道:“灵狐堂堂主孙渤,恭祝门主回归鬼影门!”
说着,带头行跪拜之礼。
一时间,整个天井之中的鬼影门众齐齐跪拜高呼门主之名,声音远远传开。
薛袭志得意满地扬起右手,鬼影门众的呼声在三两息间停止。
薛袭朗声问道:“各堂目前都由何人负责?随我前往血蝠堂大堂议事,其余的兄弟各自回去休息吧。”
人群散去,薛袭朝着站在房顶上的二人各自行礼,然后率先前往血蝠堂大堂。
自从鬼影龙王邓逆鳞坠海失踪,苍狼堂堂主孟超独自留在南海找寻邓逆鳞的下落,血蝠堂堂主薛袭争权被驱逐之后,鬼影门总坛实际上的领袖只剩下了暂代门主之位的青蛟堂堂主莫离,飞鹰堂堂主韩烈和灵狐堂堂主苍渊。
及至后来莫离吞并金玉钱庄受阻,审时度势之下转而带领韩烈沿运河东线扩展,鬼影门总坛就只剩下了苍渊一人。
今日苍渊被薛袭击毙,莫离和韩烈不在总坛,且已经与薛袭势成水火。鬼影门已经实力大损,不复从前。
薛袭被莫离驱逐之后,血蝠堂堂主之位空缺,职责则由薛袭的副手谷玮承担。青蛟堂、飞鹰堂包括苍狼堂的全部人马均跟随莫离和韩烈外出,目前的鬼影门总坛只余下血蝠堂和灵狐堂两堂的人马了。
坐在久违的座椅之上,翻阅着名册,薛袭不禁有些心绪澎湃。
在堂主之位下设两排座椅,坐在右手边首位的就是谷玮,然后是新任灵狐堂堂主孙渤,而他原本就是苍渊的副手。
薛袭望了一眼空着的椅子,说道:“各堂名号不变,依然设堂主与副堂主各一名。如今青蛟、飞鹰、苍狼三堂的正副堂主全部空缺,明日召开会议,进行选拔。然后由他们六人各自负责本堂的人手招募。”
翌日,会议按照薛袭的计划召开。
经过一番选拔,由血蝠堂堂主薛袭暂代鬼影门门主之职,提拔原先血蝠堂的一名得力手下李毓为副堂主。青蛟堂堂主由谷玮出任,提拔血蝠堂蓝绣为副堂主。飞鹰堂堂主、副堂主分别为盛梓、江同。苍狼堂堂主和副堂主分别为陈忠和魏建。灵狐堂堂主则是孙渤,副手由邵昌担任。
一番人事任命之后,鬼影门调整秩序,百废待兴。
正当薛袭踌躇满志之时,突听有人在门外急声议论,便对孙渤说道:“孙堂主出去看看是何事?”
孙渤领命外出,然后一脸惊慌地回来,说道:“启禀代门主,苍渊的尸首不见了。已经派人去追了。”
薛袭闻言猛地站起,双目凶光闪过,沉声问道:“可能推算出他逃跑的时间?”
孙渤说道:“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薛袭说道:“派人着重搜索东边,苍渊目前只余下韩烈可以投奔。”
薛袭脸色阴沉,朝着会场之中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散会。同时对孙渤说道:“你去请秦先生和郭先生前来。”
秦先生即是秦海,昨夜带领弓箭手立于西侧院墙之上的就是他。郭先生则是枪榜之上排名第四位的“血河枪”郭江。
不一会儿,秦海和郭江全部到来。
薛袭开门见山地说道:“苍渊诈死逃生,我已经派人往东边去追捕了。但是他号为灵狐,狡猾如狐不在话下,必然会逃往西边。如今鬼影门下无人可以匹敌苍渊,二位可有得力人手可以调派?”
秦海立即说道:“这一次随我前来的有昔日五花马的十名堂主,个个武功高强,而且精擅追踪之术,不愁拿不下苍渊。”
薛袭说道:“那就劳烦少当家了。”
秦海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乃是并肩作战的盟友,薛门主不用客气。你们先说几句话,追捕苍渊的事,我这就去办。”
门扉开合,秦海离去,屋中只剩下了薛袭和郭江两人。
薛袭难得的露出一个真挚笑容,说道:“想不到多年以后,还得请你和沈兄出手帮忙。”
郭江年约四十二三岁,刀锋眉,双眼锐利如鹰,高颧骨,剑锋鼻,颌下微须,一脸精悍之色。
他轻松一笑,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知道沈功那边咋样了。”
薛袭说道:“他多年前就因为败于莫离之手而忿忿不平,一直想要找机会复仇,这次他带了足足一百人,又岂会容莫离活着离开。我在鬼影门多年,能入我眼者,仅仅龙王和莫离二人而已。其余的韩烈、苍渊之流何足道哉。孟超更是个年不过二十的少年而已,虽然天资过人,但也不足一哂。”
郭江哈哈一笑,说道:“鬼影龙王当真是个奇人,不知为何竟不允许你们在江湖之上走动。若是让你和莫离施展拳脚,奇门兵器榜和刀榜只怕早就要重新排名了。”
薛袭摇了摇头,说道:“龙王二十年前受挫之后,便守约不在江湖之上走动,同时亦严令禁止鬼影门再有动作。男子汉大丈夫,若不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活着又有何意义?龙王刀法盖世,却因为一次受挫而依照约定止步不前,何等不智。”
郭江叹道:“若是他一人固步自封也就算了,累得你如今年已四十有五,却也依然在江湖之上毫无建树。若是你可以放开拳脚闯荡一番,威名必定不会在我和沈功之下。”
薛袭摇头苦笑道:“龙王于我有恩,我也承诺为他效力。”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将门扉打开,迎接着照射进来的阳光,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被迫蛰伏二十载,如今鬼影门尽在我手,定要好好干一番事业出来!让鬼影门重新扬名,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我血蝠薛袭并不在鬼影龙王邓逆鳞之下!”
郭江笑着站起身来,走到薛袭身旁,伸手揽着他的肩膀,说道:“等待沈功的好消息吧。”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韩烈高大的身躯迈入房中,来到一张圆桌旁,满面忧色地坐下,说道:“打听过了,不但整个河北的码头全部失陷,就连总坛亦被薛袭夺了去。有人说苍渊被薛袭当场杀死,有人说他逃了出来,真实情况难以判断。”
莫离虚弱的声音从卧床之上传来,说道:“真想不到薛袭居然在短短时日内聚集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大师兄,你还是躺着吧。”韩烈说道。
莫离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说道:“躺得够久了,还是坐一会儿的好。”
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薛袭一向武功出众,智计过人,是我一时不察,以致鬼影门损失惨重,当真是愧对龙王。”
韩烈说道:“大师兄,愧对龙王的是他薛袭而非你莫离。再说了,若不是你为了避讳而坚持弃用青龙刀,只用寻常钢刀,不见得沈功就能伤得了你。”
莫离一脸疲惫地说道:“如今青龙刀随着总坛陷落而不复归于我,你着人再替我打造一把精钢大刀吧。另外,你继续派人暗中探查,看看薛袭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来源是什么。我有些想不通,他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将我们在整个河北地域的势力全部瓦解。”
韩烈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如今总坛和河北的产业全部落入薛袭的手中,小孟远在南海,苍渊生死不明,你又身受重伤,我们根本无力反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养好伤,我再召回小孟,何惧他薛袭。”
莫离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切莫大意。薛袭此番行动部署精妙,动如雷霆,更是将‘鬼斧’沈功也请了出来。他们先血洗了沧州的青芒码头,然后再着一人前来通知我前往救援,将我成功引入了陷阱之中。那一日我豁尽全力方才逃出,思之后怕。”
韩烈说道:“纵然薛袭的实力再怎么强大,他刚刚拿下总坛和河北,只有灵狐堂和他自己血蝠堂的人力可以支配使用。稳住自身已经不易,分派人手巩固河北是他目前的能力极限。他再怎么智计过人,岂能想到你不拘泥于小节,率先打破龙王自封之令,带领我们主动扩张,已经将鬼影门的势力沿着整个运河东线扩展到了淮安。山东与江苏要比河北富饶许多,我们在这里积极经营,待得三五年之后,定然可以将我们失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莫离的眼中露出坚定神色,说道:“我如今重伤未愈,精力不济,门中的大小事务统统由你来处理。休养生息之后,我们反攻回去。”
月黑风高,一人骑着骏马,陪同着一顶四抬轿子踩踏着青石板街前行。
嗒嗒的马蹄声起落有致,显示出马上乘客高明的骑术。
突然之间,马蹄声止,轿子也同一时间停住了。
轿子中一把带着醉意的男声传出,问道:“井百里,怎么停下了?”
那马上乘客井百里恭声说道:“三公子,前方有蹊跷。”
“哦?”疑问声中,轿子的帘子掀开,朱琼带着醉意从中钻出,赫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正当街燃起了两排白色蜡烛,蜡烛中间生起了一个火堆,火堆的四个角上,分别放置着四副车马,每副车马均配置着一对童男童女。
这若是普通的车马与童男童女也就罢了,这些事物将整个街面全部占住了,而且全部是以纸扎做成,乃是殡葬所用之物!
这诡异莫名的一幕映入眼帘,顿时叫朱琼浑身一震,酒也醒了一大半。
深秋的夜风吹来,朱琼不自己地打了一个冷战。
“装神弄鬼,继续前行!”
朱琼一声令下,钻回轿子之中。
马匹和轿子继续前行,四名轿夫脸上露出惊惧神色,硬着头皮抬着轿子前行,井百里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已经缓缓地移动到了剑柄处。
一行六人走入两排蜡烛之间,从第一对纸扎车马中间走过,夜风忽得猛烈了起来,吹得蜡烛忽明忽暗,将这街道的阴森恐怖气氛猛地增添了不少。
不单是那个四个轿夫,就连井百里也不禁紧张了起来,手心之中渗出冷汗。
临近火堆,突然一块木柴被烈焰烧得爆裂,发出一声噼啪声,火星亦随之蹦起。
蓦地一声尖锐得有如鬼哭的哨声响起,在众人毛骨悚然之中,那本来站在四角的四对纸扎童男童女倏地离地而起,朝着六人飞来。
那四名轿夫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屁滚尿流,四人当场抛下轿子,连滚带爬地狂奔向街外。
井百里虽然也心中大惊,但是他毕竟是南天楼中身经百战,最得朱琼信任的震堂堂主,在这诡异景象陡然出现之时,第一时间拔剑出鞘,转身迎击后方飞来的两对童男童女。因为他知道,朱琼是不会在这种突变之下失去分寸的。
果然,就在井百里飞离马背的同时,朱琼已经持剑从轿子之中飞出,迎向正面飞来的纸人。
争辉剑出鞘,一记横斩,那两对纸扎童男童女在朱琼一剑之下断为两截。
呼喝声中,井百里亦斩落全部纸人。
纸人落地,杀机显露!
八名蒙面杀手借着纸人掩护悄悄逼近,终于在这一刻发动联手攻击。
每一组蒙面杀手分为两前两后,手持长剑将井百里和朱琼围在中央,展开互相呼应的猛攻。
朱璧和井百里各自施展全力,以一敌四,硬挡蒙面杀手们的围攻。
他们二人不愧是南天楼的顶尖高手,在对方密集如雨的攻势之下,仍然有能力择机反攻,与八名蒙面杀手斗得难分难解。
火光摇曳之下,突然之间,井百里清啸一声,剑光大盛,脚步移动,身形旋转,以狂猛无比的攻势硬生生将那四名蒙面杀手组成的杀阵破开一个缺口,冲了出来。
气势如虹,井百里意态豪雄,怒如雷霆般的重剑连续三次劈斩,将蒙面杀手们的阵势连接拆开。
“中!”井百里一声怒喝,疾若迅雷的一剑命中一名蒙面杀手的右臂,顺势一扭后抽剑而出,带出一条血箭。
那杀手本就是以右手持剑,如今右臂中剑,血如泉涌,顿时战斗力丧失,退下阵去。
另一边的朱琼在四人围攻之中挥剑奋战,逐渐占据了上风。这边井百里又已经一记重剑劈伤一名敌人。
围攻井百里的四名蒙面杀手已伤其二,为首之人当即口中发出哨音,四人朝着街尾撤去。
“休想走!”井百里怒吼声中直追而去。
闻得井百里的战况,朱琼一声清啸,内劲急吐,掌中争辉剑陡然间散发出灼热气浪,威力骤增。
哨音再起,围攻朱琼的四名蒙面杀手同一时间急速撤往街尾。
朱琼心叫不妙,急呼道:“百里!快撤!”
急切呼喊声中,朱琼持剑朝着街尾狂冲而去。
原本被井百里追赶的四名蒙面杀手转过身来,反身发动进攻。
八名杀手四人在前,四人在后,将落单的井百里牢牢围困在中间。
也不见八人出剑,只见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踏地奔走,一人飞跃向前,迅疾无伦地在井百里身旁掠过。
井百里尚且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整个身体已经碎为数块,坍塌在地。
朱琼的眼中涌出难以掩盖的恐惧,一声惊恐叫喊,头也不回地转身逃亡。
天旗楼的书房之内,朱瑜正在秉烛夜读,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更有粗重的喘息之声。
朱瑜不禁眉头微微皱起,他向来不喜有人在他读书之时产生过大的动静,但是也同时明白,如此异常的举动,必然有着其十分合理的解释。
将书放回原处,一身便装的朱瑜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他刚刚拉开门,就见一脸惊慌失措的朱琼闯进门来。
朱琼走入朱瑜的房中,脸上的惊慌稍稍地镇定了一些,喘着粗气说道:“大哥,大哥。温玉回来了!”
这对于朱瑜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他本以为已经将所有的消息封锁,却不想如今朱琼依然知晓了。
朱瑜不动声色地问道:“不要惊慌,你怎么知道的?”
朱琼神情激动地说道:“我刚刚遭遇了伏击!井百里死了!他就死在了我眼前!他被温玉的恼烦丝切成了好几块!那情景,跟我们多年之前围捕温玉时井阡陌的死法一模一样!”井阡陌就是原先的震堂堂主,也是井百里的亲兄。
朱瑜眉头大皱,想不到温玉居然将主意打到了朱琼的头上,将他手下最得力的震堂堂主也杀死了。
朱瑜伸手按住朱琼的肩头,浑厚内劲从朱琼的肩井穴透入,在他身体之中行走了两个大周天,将他的惊恐情绪压了下去。
调息了一会儿,朱琼的情绪恢复了平静,说道:“大哥,温玉回来了。我们要即刻抓捕他,你带上付南、夏升、修月和董沧。我带上罗明和辛悦,我们现在就去抓他!”
朱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付南和夏升已经死了。”
朱琼失声叫道:“什么?”
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瑜,说道:“我并不是温玉的第一个目标,你才是。”
朱瑜叹了口气,将过往和尚正义一起抓捕温玉未果,反而损兵折将之事和朱琼详细地说了一遍。
朱琼听得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有想到温玉不但已经逃离了广州大牢,而且还早已展开了报复行动,先后斩杀了严节、韦明等公门高手。
朱瑜轻轻拍了拍朱琼的肩头,说道:“三弟,回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我现在带人去为井百里收尸,然后再去一趟广州府衙,和尚大人说说今夜发生的事情。”
朱琼连忙说道:“不,我和你一起去见尚大人。我们共同商议对策。”
朱瑜望着朱琼眼中的恐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就出发。”
马蹄声在广州府衙门口停住,出乎意料的是,本应该是一片黑暗的府衙,此刻却是灯火通明,让朱瑜和朱琼感到了一丝异乎寻常的气氛。
通报之后,二人进入府衙,在一名官差的引领之下来到一间小屋之中。
眼含泪光的官差一声不响地离去,纵然是小屋之中闪耀着明亮的烛光,朱瑜和朱琼依然感到了沉重,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步伐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由小至大。
房门开启,一脸伤感憔悴的崇肃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尚正义走了进来。
不似以往的礼数周到,崇肃只是淡淡地和朱瑜、朱琼二兄弟打了声招呼,就和尚正义一起坐到了二人对面。
这一对名师高徒所显现出来的模样和往日里相差何止千里,尤其是尚正义那空洞眼神之后深深埋藏着的忧伤,更是让朱瑜和朱琼一时之间不敢发问。
尚正义主动开口说道:“二位公子深夜前来,定有要事吧。但说无妨。”
不待朱瑜开口,朱琼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夜在寿长街遭遇温玉的伏击,折损了震堂堂主井百里。”
崇肃眼中杀机一露,说道:“就在今夜,一个漆成朱红色的木盒送到了府衙,里面装着的乃是……”说着,悲上心头,不禁哽咽了起来。
这令人心碎的哽咽之声,顿时让朱瑜和朱琼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果然,崇肃挣扎着继续说道:“是丁览师弟的人头!”
纵然朱瑜和朱琼已经通过尚正义和崇肃的表情和广州府衙之中的悲伤气氛而猜到了几分,但是此刻亲耳听到崇肃的叙述,还是禁不住心头隐痛了起来。
尚正义缓缓地说道:“三公子,老夫现在就带几个人随你去寿长街看看吧。”
朱琼说道:“如此就多谢尚大人了。来之前,大哥已经派人去看守现场了。”
尚正义点了点头,有些干涩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尚正义与亲自点选的十名官差,再加上崇肃、朱瑜和朱琼,连夜赶到了寿长街。
夜风袭来,朱琼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整条背脊也凉飕飕的。
不但是朱琼,就连朱瑜也颇感意外。
只因为这条寿长街之上,干干净净,就连一片废纸都找不到。更不要说井百里的尸体,朱瑜派出的由修月、董沧亲自率领的二十名南天楼众,纸扎马车、童男童女和蜡烛、火堆了。
所有一切应该存在的,此刻统统都不存在了。
明明是一条洁净得令人倍感舒畅的街道,却让朱琼有了触目惊心的感觉。
朱琼不由得对尚正义说道:“尚大人,我和大哥所言所语,句句属实。”
尚正义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三公子,也相信大公子。”然后令那十名官差在朱琼所描述的范围之内,连夜搜索。
众人沿街搜寻了好一阵子,个个回报毫无发现。
尚正义淡淡地说道:“如今线索全失,无法追查。大公子和三公子需当格外注意自身安全,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无可奈何之中,一众人全部散去。
冬日来临,天气寒冷,但是洛阳的一条繁华街道之上,却围了比平日里更多的人。
热闹的锣鼓声响起,喜庆的丝竹声亦不甘示弱,在一阵欢腾的鞭炮爆竹声中,一块红色锦布被拉下,露出背后书写着“金玉钱庄”四个大字的金漆招牌来。
四周围观的人群掌声雷动,身穿喜庆锦衣,一脸和善笑容的管博挺着圆滚滚的肚腩,朝着前来捧场道喜的人们团团作揖,连声道谢。
揭牌仪式已毕,紧接着的是贵宾赠礼的环节。
在金玉钱庄门众的引导之下,围观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来。
赞礼官手持礼品名单高声唱着一批由洛阳当地政界之人赠送的礼物,让围观的人群个个赞叹不已。
紧接着,赞礼官换过一副名单,高唱道:“云帆济秦易观老板,赠送黄金帆船一座。”
“巧工记银叶老板,赠送翡翠凤凰一只。”
……
政界和商界的礼物全部唱完,赞礼官换了一副名单,高声唱道:“琴剑门门主,琴剑任情赠送金漆牌匾一副。”
本来已经情绪落下的围观人群再次爆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呼声来,只因为琴剑门向来不与外界往来,任情所赠送的贺礼,其分量之重,可想而知。
“鬼影门门主薛袭赠送金漆牌匾一副。”
人群之中再次爆出丝毫不亚于上一次的惊叹之声。
鬼影门更是江湖之中的神秘存在,近期才稍稍显出端倪来,竟也为金玉钱庄的总铺搬迁而送来了贺礼。
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赞礼官再次高声唱道:“箫剑任性赠送汉白玉玉箫一支。”
接连两名剑榜高手的贺礼,让围观的人群惊呼连连。
“‘血河枪’郭江赠送玉璧一面。”
“‘照胆枪’向沥赠送玉瓶一对。”
“‘鬼斧’沈功赠送金漆牌匾一副。”
……
长安城,九曲堂的贵宾室之中。
堂主长河枪黄青拿着姬无双递过的信件,不可思议地说道:“根据真人的情报,任情和任性赠送贺礼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却在情理之中。这突然之间怎么又冒出来了‘血河枪’郭江、‘照胆枪’向沥和‘鬼斧’沈功。就算是这三个人不足为奇,本来与金玉钱庄处在敌对位置的鬼影门居然也赠送了贺礼。”
姬无双以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着印堂,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本以为我们对朱璧的能力评估准确,谁知道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黄青皱着眉头说道:“这消息会不会有假?”
玄天真人摇头说道:“高通那日也亲自参加了金玉钱庄的开业仪式,千真万确是向沥亲临。”
镜如雪脸色沉冷如常,淡淡地说道:“这朱璧好生能耐,据高通所说,金玉钱庄的总铺占地不小,而且人员多达百余人。更在开业的当天,当着众多洛阳地头有头有脸之人的面,与洛阳最大的水运商宋洙达成了合作。”
在黄青的沉默之中,姬无双说道:“原本以为朱璧将金玉钱庄搬入洛阳必定困难重重,却想不到他不但成功进入,还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取得了多方势力的支持。如今的金玉钱庄,不但有着稳定且利润丰厚的老本行生意可以做,还有了新增的水运生意。”
玄天真人说道:“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任情、任性等多达五位兵器榜高手的支持。据高通所传来的消息说,‘照胆枪’向沥已经同意了管博的邀请,在当天的仪式之上,高调宣布正式加入金玉钱庄,共谋发展。”
姬无双说道:“按照我和二哥的估计,任情和任性与朱璧的合作应该止于这次公开表态了。”
黄青皱着眉头说道:“郭江的血河枪名列枪榜第四位,向沥的照胆枪名列枪榜第五位,这二人都是不可忽视的劲敌。”
镜如雪淡淡地说道:“这二人黄堂主可以不必忧心,凭着你我二人,足够压下他们了。我如今烦恼的乃是另外的两个人。”
黄青问道:“哪两个?”
镜如雪的声音转冷,一字一句地说道:“封谦,管博。”
冰冷的语调,将屋中一众人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镜如雪继续说道:“封谦和管博乃是目前朱璧最为倚重的人。封谦强于内政,管博强于外交。二人一内一外,将金玉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远胜于‘金狮’姚猛主事的时期。虽然说管博向我们投诚,但是他始终有着出卖旧主的污点,我难以完全信任他。”
姬无双听着镜如雪的话语,露出一个凝重神色,不发一语,让人难以窥见他心中所想。
玄天真人缓缓地说道:“朱璧也曾经以利益诱导,成功说动了欧阳康暗地里设计杀害振威镖局的余众。欧阳康如今被三弟和四弟注入了焱冰刃,完全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黄青问道:“真人的意思是?”
玄天真人说道:“以朱璧目前能取得的支持来看,管博在其中必定立下了汗马功劳。欧阳康是长安商会会长,身份地位之高不在话下。从朱璧处心积虑覆灭姚氏兄弟和左亭来看,他深谋远虑且野心极大。如今他在洛阳获得了巨大成功,又有着欧阳康的这层关系,他必然会派遣管博前来,与之商谈进一步的合作。”
镜如雪冷冷地说道:“大不了我亲自去一趟洛阳,就算是金玉钱庄对于管博的守卫再严,我也有办法。”
姬无双说道:“这是一方面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们也得加强商业运作,巩固目前已经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
黄青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我们如何能够扳得倒朱璧。”
玄天真人说道:“管博卧底金玉钱庄,一直都在搜集有关朱璧的罪证。虽然你们对他有所怀疑,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月儿的看法。”
镜如雪不禁问道:“二哥为何如此相信月儿的判断?”
玄天真人露出一丝温暖笑意,说道:“因为我觉得月儿是一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
虽然玄天真人的话并不是那么的具备说服力,但是身为父亲的镜如雪也依然露出一个充满了喜悦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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