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周二就来敲了门,冲里面喊道:“林哥,林大公子,林先生,快上早课了!”
正在梦里重回前世课堂的林榛这才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心里暗啐两声,这才什么时辰就上早课?怎么比早自习还早。
他睡眼朦胧地起身,打开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整个洛府此时还没起床的,可能只有他了。
一边抱怨着早起影响一天心情,一边麻利的收拾着自己,起身,穿衣,漱口。那小丫头现在估计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可不想因为迟到被他抓住把柄。
周二带着他穿过零零散散的后院,来到了学堂。
洛家的学堂很大,足有三间,并排矗立在庭院之中,一侧的空地上还值有一颗老银杏。两根木柱若门神一样的立在门口,一张案牍正对门外,看来这就是林榛的讲台了。
这里是洛家集中授课的地方,此时却不见什么人,连他的唯一学生——大小姐都不在。
林榛问了周二才知道,原来洛家嫡系,只有大小姐和她的妹妹,人丁本就稀少,这个林榛从没见过的二小姐,据说是前不久回京城的分家了,过了七夕临近中秋才会回来。
豪门规矩颇多,按照家规,年满八岁的孩子就要进入学堂学习了,但大小姐,二小姐全都遗传了夫人的聪慧,把一群族弟甚至族兄全甩在了身后,所以她们二人则是上午单独上课,下午才是族内孩童的集体课业时间。
敢情是这么回事,林榛不免有些头疼,你说这规矩谁定的?两位小姐的课放到下午不是更好吗?睡眠不足导致上课质量不好怎么办。
周二还有其他事物要办,在洛府,周二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他机灵能干,大大小小的琐事,都是周二一手操办的,地位仅在管家贾叔之下,甚至被当作接班人培养,虽然此时府上没什么大事,却也得回夫人身边候着。
林榛打量着这个学堂,心里不免打鼓,毕竟第一次上课,而且和学生还有着一丝丝不愉快。
他正想着,大小姐款款走了进来,带着怀疑的目光是上下打量着他,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昨天我走了之后,晚上又去了一趟亭子,怎么那五十两银子不见了?”
说完,白了林榛一眼。
林榛讪讪一笑,全然没有答话的意思,走到案牍后坐下,问道:“之前的先生,平日里是怎么授课的?”
大小姐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只能作罢,在学堂里,他是先生,她是学生,只好乖乖坐下,回答道“朱先生之前主讲典史,对接下来的七夕诗会没有太大的帮助,而七夕诗会对我洛家十分重要,所以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说完,带着一丝不屑和怀疑,又白了林榛一眼。
林榛略一沉吟,据他所了解,这个时代全然不同于他所熟知的任何历史,但文明的起源却一样,上古时代神话和夏商周时代皆是相同,历史的分歧点出现在了上一世的唐代。
他现在所处的时代,国号为“华”,隋朝末年取而代之,皇帝老子也不姓李,姓赵。
虽说朝代已经变化,但文化却几乎没有变化,这里也有论语,也有儒家所尊崇的天地君亲师,而且和唐代一样,诗词到了这个年代发展到了极致,成为文学主流,在八股还没出现之前,在科举中诗词都占有相当的比重。
怎么给大小姐上好第一课,才是林榛要考虑的事情,洛家给的待遇不错,工作也轻松,不管之后有何打算,此时在洛家暂时落脚,是个最佳的选择。
过了片刻,林榛才开口道:“上课吧。”
第一节课中,并没有太多实质的内容,更多的则是他与大小姐的互相了解,林榛得了解一下洛芷的大概情况,才能给她制定出之后的授业重点。
转眼之间便到了晌午,林榛从案牍后站了起来,揉了揉已经盘坐的有些麻木的双腿。
经过这一上午的课业,他对大小姐的诗文水平有了初步的了解,但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这时他才知道,金陵第一才女非浪得虚名。
洛芷不仅典史掌握的极好,诗词歌赋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往往可以提出另他都眼前一亮的独到见解,只是碍于年龄太小,缺少经验的积累。
大小姐起身离开学案,拎起长裙正要踏出学堂,却被林先生喊住“等等,别走啊。”
大小姐还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缓缓转过头瞪着他。
林榛嘴角抽笑道:“别想多了,我不是和你过不去,只是我觉得针对你的情况,要想在七夕诗会上力压你口中的臭男人,得在其他方面多花点功夫。”
大小姐的脸色这才有些好转,但这第一日的课程结束后,洛芷丝毫没有发现林榛的过人之处,昨日的惊人表现就好似昙花一现,大小姐还以为林榛昨日里只是运气好,恰有文思。不免对他的水平又有了一些怀疑。
“收拾一下,下午和我出去,采风”
大小姐愣在了原地,采风?这个先生怎么和其他先生有些不一样?
洛芷也没有拒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这个林先生还能搞些什么名堂,只要让她找到一点马脚,就立刻去求娘亲,把他给赶出去。
…
正是夏末好时节,空气中依然留着还未褪去的燥热,但这十里秦淮旁却凉意习习,不时从河面吹来几股微风,打在脸上,带来一股江南独有的令人陶醉的味道。
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榛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放佛又回到了上辈子那个烟雨秦淮,但身边与后世略微不同的方言和来往路人的打扮,却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二十一世纪了。
林榛轻轻感慨,无论时代怎么变化,这十里秦淮还是美的让人心颤,他回头望去,却只见大小姐远远的缀在他的后面,仿佛靠近他就会传染上什么可怕的疾病。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想和大小姐缓和关系,任重而道远。
他把手搭在嘴边,冲着洛芷喊道“快点跟上了,人这么多,你这样跟着,就不怕走丢了给人拐去山里卖给熊瞎子吗”
听了这话,大小姐身体一顿,赶忙快步走过来,骂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可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榛看着她,哑然失笑,毕竟还只是小姑娘,傲娇起来也很正常。
今天出门是为了采风,他特意拒绝了夫人的好意,没有带着下人出来,要是一不小心大小姐真的丢了,夫人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跟我来”
林榛对大小姐招了招手,用力的挤开人群。
他带着大小姐左扭右拐,不知道绕过了多少人,终于到了外城门,等到爬上城门,他指着下方的秦淮河,带着笑意对大小姐道:
“看!”
大小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下方人头攒动,绿丝带似的秦淮河从人群中蜿蜒穿过,大大小小的商铺鳞次栉比。
此时已是傍晚,秦淮河边的盏盏灯笼点缀着河面,稀稀朗朗的才子已经站在横在河面上的小桥上,摇着纸扇,吟诗作对。两岸的画舫牌楼上,成群结伴的各家千金小姐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时间传来一阵嬉笑,怕是这家的小姐又看上了那家的才子。
“好一副秦淮烟雨图”
大小姐不由得有些痴了,虽然就住在秦淮河不远,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画面。
林榛望着她沉迷的样子笑了笑,不难猜测,往日里,大小姐出门必定前呼后拥,就算往来秦淮,却也没有时间驻足观看,更不用说爬上这高高的城门了。
诗词歌赋一道,饱读诗书只是打下基础,诗意源自于生活中的点滴,大小姐正是欠缺对人生,对生活的感悟。纵使在书里读过无数次的凄凄燕燕,可她从来没这样真切的感受过。
等到大小姐回过神来,转头对一旁笑而不语的林先生道“你——”
大小姐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的搭在城砖上,一人一边,互不干扰。
良久——
“你家在哪儿,我听周二说——”
林榛闻言有些失神,家?他现在就像那无根的浮萍,飘到哪是哪儿了。
他冲着大小姐摇了摇头,反问道“怎么,愿意主动搭理我了?”
大小姐羞恼的瞥了他一眼,转眼间又恢复到前日那样,对他不加理睬。
林榛失笑,想想这两天大小姐孩子气似得举动,心中倒是歉意丛生,出身于洛家的她,估计从来没被人如此调笑过,长辈对她疼爱有加,下人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难怪她对自己的态度如此。
林榛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郑重的向她道歉,已经活了两世的人了,却无意中调戏了自己学生,实属不该,他正要开口,“对不——”
暗红色的黄昏突然被一道光芒点亮,紧接着“嘣”地一声过后,就好似一声发令枪,接连着数个烟花腾空而起,将即将昏暗的天空点亮如七彩斑斓的画布,走在街上的人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的望向天空这美丽的景色。
林榛和大小姐也望向这接连不断的缤纷烟火,烟火的光芒打在大小姐精致的侧脸上,林榛望着她,竟觉得这烟火的光芒都被比了下去!
…
城墙下方,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衫,手里摇着画扇的公子,对城墙上挥舞着手,微笑着。
林榛看着他,不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和旁边的大小姐打招呼,只见这位公子用手指了指天空,想来这烟花也是他为了博佳人一笑所放。
看到这一幕的他,不免有些莞尔,当着他这个老师的面追求他的学生,还真有点意思,不过他也没打算阻止,在这个时代,大小姐这般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大小姐不表态,他这个新先生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大小姐望着下面笑嘻嘻的某位公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对林榛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还没等林榛说话,又指着下面,说道:“我刚才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我要吃”
林榛看着映在她眼眸中的烟火光,笑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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