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侠剑传 > 第二十四回:冷月冥冥
    三人疾行赶路,不免风餐露宿,夜住晓行。到了第四日,行到一片林中。眼见红日西坠,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四周薄雾溟濛,像是在给树林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三人错过宿头,又向前走了一阵,始终没走出林子。天边疏星寥落,抬头一望,半边明月斜斜挂在树梢之上。凄清寂寒,冷月窥人,高风清睹物神伤,蓦地里一股凄凉伤感之意袭上心头。白银奶奶骂道:“老婆婆放着安逸舒适的日子不过,却无端端受这般清苦!”高风清心里歉疚,一时说不出话来。雨珠儿却道:“奶奶如果不甘受苦,那就自个走吧!雨珠儿要陪风哥哥找到师父!”白银奶奶见她脸上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心头一凛,寻思:“莫非雨珠儿喜欢上了这个笨头笨脑的小子,这可如何是好?哎呀!还没有问雨珠儿,我这般乱想真是不该。”向高风清一睨眼,问道:“臭小子,你老实回答是不是喜欢婆婆的雨珠儿?”高风清脸色大窘,雨珠儿轻轻道:“奶奶,你再说、、、、、说这些话,雨珠儿便永远、、、、、永远不睬奶奶啦!”说着背转过头,脸上涌起红霞,神态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白银奶奶见她神色娇羞,又见高风清脸上也隐隐一丝红意,心中暗叫“糟糕”,“看着小妮子扭捏作态,八成是喜欢上了这傻头傻脑的臭小子,婆婆可不能让我的乖孙女跟着这么个傻小子受苦。”拉起雨珠儿向前快走了几步。雨珠儿心中对这个“情”字,却是只字片解,模棱两可,以前的几人对雨珠儿唯命是从,阿谀奉承之语不绝于耳,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她说不出的厌倦。而高风清却没有,他向自己吐露心扉,心思坦荡,毫无半点惺惺作态,只觉得和他在一起,充满了乐趣和欣慰。

    三人默默无言,向前赶路,远远的望见前面林中透出一豆火光,隔着林子恍恍惚惚,似明似灭。有灯光一定会有人家,三人均是大喜,快步向光亮处走出。转过一片树林,只见前面空地上结着一间低矮败落的茅草小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在生火做饭,那老者瘦骨嶙嶙,时不时向锅下添加柴草。风透过衣服的破洞直吹进来,那老者缩着身子,向火旁靠了靠。一只黄毛小狗,见到三人狂吠起来。

    高风清道:“这位老丈,我们祖孙三人错过宿头,还望老丈行个方便。那老者慢腾腾的回过身来,双目深陷,布满了血丝,眼色迷离,望了望三人,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去,伸手揭开锅盖,只见残破的小锅内,一些野菜上下翻滚。那老者沙哑着声音道:”桌子上还有些干粮,你们要吃,就都吃了吧!”高风清见一只三条腿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上面长满了青霉。他见这老者清苦,忍不住问道:“老丈,你孤苦无依,还有亲人再世吗?”那老者道:“小老儿,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高风清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接你而去,留下你一人在此受苦!”那老者道:“儿女们各自都忙,抽不出空来。小老儿也不愿麻烦他们,他们都忙,他们都忙啊!”高风清道:“孝敬父母本就是天经地义,老丈恕我直言,我看你那几个之女乃是不孝之人!”那老者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说道:“小老儿,这么大的年纪还会骗人吗?小兄弟,你真是孩子话!”说着,把脸转过,一行清泪顺着两颊直流下来,望着天空的明月呆呆出神。

    高风清恐怕再触及他的伤心之事,也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老者大惊失色,嘴角抖动,显是害怕之极。那条小狗口里发出“呜呜”声,身上长毛竖起,做势便要扑去。一声咳嗽,走过来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人,锦缎绸衫,衣履光鲜,脸上肥肉凝结,油光发亮。那中年人用眼瞧了瞧三人,对那老者劈头盖脸的骂道:“老东西,你四下里散布我的坏话,使我在乡民中无法立足,到让他们占尽了便宜卖了乖。”那老者颤抖着双唇,轻声说道:“我怎地会、、、、、会说你的、、、、、、你的坏话!”那中年汉子指了指高风清三人,怒道:“这儿,不是有三个人吗?难道我眼花了不成!老不死的,你没有讲鬼才相信。”那老者急忙道:“我真的没有讲,几位贵客你们做个证见。”他前半句是说给那中年人的,目光中尽是惊恐之色,等说到后半句时,又是一脸的乞求。

    不等三人回答,那中年人已抢先一步,想要抓住那老者的衣襟。高风清飞起一腿,“呯”的一声响过,一个肥大的身躯直飞出去,落在五丈之外。那中年人哼哼唧唧的爬起身,只觉得胸前巨疼,肋骨像是断了几根,大声呻吟起来,骂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在马家庄闹事,是不是嫌自己太长寿啦!”高风清见他人品低劣,本想好好暴打他一顿,又听他出口伤人,再也忍耐不住,笑道:“我这野小子,今天就要在你地头闹闹事儿!”挥动拳头便欲向他走去。

    刚迈出一步,忽听得背后那老者声音叫道:“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一切怒气全都撒在小老儿身上。”

    高风清顿时止步,脸色惊愕异常,道:“老丈,这人、、、、、这人、、、、真是你的儿子吗?”

    那老者双眼噙满了泪花,泣声说道:“这是小老儿的小儿子。小兄弟,你别再打他,一切的错全在小老儿。”那中年人哼“的一声,道:“谁要你这老不死的这般假心假意,没得污了耳朵。”那老者凄然道:“狗儿,我待你们兄弟都是一般好,从没有分个彼此!”那中年人狗儿道:“老不死的你自己做事自己明白,难道还让我一件件说出来吗?”

    高风清气往上冲,听他一口一口“老不死”叫自己的老父,简直禽兽不如,走上前去,左右开弓,打了他八个重重的耳光。只打得他满嘴鲜血,门牙跌落。那老者心疼,叫道:“不要打我的狗儿,不要打我的狗儿,要打就打我这个快死的小老儿吧!”那中年人狗儿被他打得七荤八素,口里直叫:”直娘贼,打得好,打得好!”高风清骂道:”你要一件件说出来,那好,我就让你说。“右手抓起他前襟,直上直下提到那老者面前。

    狗儿见他提起自己二百多斤的身体毫不费力,对眼前这个少年不禁惊惧和恐慌起来。高风清道:“你自己锦衣玉食,却让自己的老父吃苦受罪,于心何忍,你心里难道没有歉疚吗?”狗儿道:“他在此地,环境清新所以才能活到这般岁数。”高风清强抑怒火,道:“这儿空气清新,的确是个好地方,但你父亲身上穿的什么,吃的是什么,你难道没生眼睛,看不到吗?”狗儿道:“他自己不能赚钱,怨不得别人!”高风清火气再也按捺不住,又在他脸上加了一拳,只打得鼻里,嘴里鲜血迸流。骂道:“你自己难道平白无故生成七尺之躯,不是自己慈父细心抚养,你还能在此理直气壮。”狗儿偏过头,对他不加理睬。

    高风清对那老者道:”麻烦老丈把身上的衣服脱给我。”那老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怕再打狗儿,只得依言脱下。

    等他脱下那件满身透风的破衣,高风清也已扒下了狗儿身上的绸缎锦衣,递到那老者手中,又把那老者衣服接过,抛到狗儿身上,说道:“穿上它,和自己的老父换下衣服穿。”狗儿不敢违拗,只得穿上。他体态本就肥胖,一件衣服只盖住后背,露出光秃秃的前胸。夜风料峭,狗儿不禁打了个寒噤。

    高风清走到锅前,舀起一勺野菜汤,道:“再喝一下自己老父亲手熬得汤。”狗儿只觉得一股涩苦之气,刚喝的一口,中人欲呕,“哇哇哇”呕个不停,把胃中食物吐了个干净,呕出大片清水来,这才作罢。

    那老者见自己儿子受苦,一股气息喘不上来,倒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那件锦衣绸衫。

    高风清大惊,触鼻一摸,已没了呼吸。他心中一阵悲恸凄怆,暗道:“这老丈临死之际,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儿子,而这个让他关心的儿子,又做了什么?”风透过树林,吹动那件绸衫,呜呜作响,像是在哀戚,感喟这人世间最无私伟大的亲情。又像是在怒吼,忿忿不平,叱责这个如禽兽般的儿子。那只小狗伸出舌头,往那老者脸上舔去,它想让他站起来,再轻轻抚mo它的身体,它哪里会知道已经失去了这个和它相依为命的主人。

    白银奶奶骂道:“你叫狗儿,枉叫此名,狗尚思亲,你却连只狗也不如。”

    狗儿霎时之间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苦心,伏在父亲冰凉的身体上,大声痛哭。

    高风清叹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悔悟,已经晚了。”

    狗儿道:“我以前禽兽不如,枉活于世,现在父亲去啦!弥补已晚,唯有把父亲厚葬,希望他原谅我这不孝之子。”高风清道:“你父亲从来就没有怪罪你,临死还对你恋恋不忘。”狗儿又是一阵悲哭,双手抱起父亲的遗体,一步步向来路走去。那只黄毛小狗一步不离的跟在后面。

    半空中的一轮冷月,清寒溶溶,平泻在树林之中,地上枝叶斑驳,天地之间又恢复了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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