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善大师一口气讲了两三个时辰,却无一人出声。
只因他所讲之事,群豪均是闻所未闻,况且此事涉及到黑衣社的机密,正是当下众人十分关心的事情,所以一时间众人皆忘了时空。
偌大的一个荒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却是一丝一毫的杂音都没有。
清善大师继续道:“黑衣人的话刚出口,金狮镖局的镖师们便纷纷骂了起来。“胡说八道!”“放屁!”“哪有什么狗屁册子?”……
一时间林中叫骂声、马嘶声、虫鸣声、鸟惊声乱哄哄的响成一片。
金朝旭闻言,顿时汗如雨下,口中似乎念念有词,显得十分的紧张,看他神情内心也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清意师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便走上前去朝那黑衣人施礼问道:“既然施主不为求财,想必绝对不会是一般的江湖草寇,那么贫僧便冒昧的问一句,施主到底意欲何为?你们和金狮镖局到底有何过节?你所说的那本册子又是怎么会事?”
黑衣人闻言,哈哈一笑道:“清意大师所料不错,我等确实不是什么强盗。但是此事牵涉到千万人的前途命运,而且与你少林毫无瓜葛,恕在下不能明言相告。
我等也无意与你少林为敌,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带上你的弟子,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我等绝不阻拦!请吧!”
说完,手中单刀一扬,前面的黑衣马队立刻让出一条通道。”
清意师弟听了那人言语,吃了一惊。心想这歹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而且言语之中,对少林似乎颇为忌惮。
清意师弟此时已经意识到,金朝旭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没有对少林众僧明言。
瞧那黑衣人的武功路数表面上看似乎极其普通寻常,可是此人出手既狠又准,不似江湖之上任何一门派的武功,但是其击杀格斗的威力却是大的惊人,如此武功,怎么会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呢?
再观眼前盗匪所列的阵势,确实不像是前来劫财。那么这伙贼人到底为了什么呢?难道真是为了黑衣人刚才所说的那本册子?
清意师弟从未听金狮镖局的人说过什么册子的事情,老衲也不知此事。
要说这伙人是金狮镖局的仇家,却又不像。这伙黑衣人若真是要对付金狮镖局的话,三五个人足够了,犯不着出动这样的大队人马,更没有必要去捏造一个由头来寻衅滋事!
临行之前,老衲曾有言在先,少林众僧的任务是帮忙护送那趟镖车,护镖任务完成之后,须立刻返回寺中。
现如今金狮镖局又因个人恩怨与人发生争执,谁是谁非难以立判,到底是管还是不管?清意师弟一时也抉择不下。
就在清意师弟垂首沉思的那会,首先出手的那个黑衣人又举起手中单刀,扭头冲金朝旭厉声喝道:“金老头,册子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说话间刀尖对准金文魁胸口,作势便要戳了下去。
金朝旭还在犹豫不决,便听得金文魁在黑衣人脚下惊恐的叫道:“爹爹救我!”。
金朝旭此刻早已是六神无主,支支吾吾的求饶道:“好汉莫急!好汉莫急!有事好商量!还请您老高抬贵手,先行放了我儿再说!”
金朝旭一边向黑衣人求饶,一边朝清意师弟喊道:“大师快快救救我儿!”
清意师弟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一时也不好出手。
黑衣人见清意师弟没有率领众弟子离去,知道再僵持下去必定夜长梦多,遂怒吼一声道:“老子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们啰嗦!”
说完,手腕一抖,刀尖便径直朝金文魁的胸口上戳了下去。
金朝旭猛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抢上相救。
谁知他刚迈开步子,便听到“呼”的一声,接着又是“哐”的一响,黑衣马队中另一个盗伙手中的单刀竟斜里飞出,插在金朝旭面前将他拦住,半截刀锋直入地下。
清意师弟见状,暗暗心惊,这黑衣人随手一掷,竟有如此威力,其身负的武功和手上的劲道可想而知。
仅此二人,对付金狮镖局上下二十余众,恐怕都绰绰有余了,何必要出动百十号人马?
无尘见黑衣人对他大哥突施杀手,也是惊叫一声,奋不顾身的一跃而起向金文魁奔去。
眼见黑衣人的刀尖便要戳在金文魁的胸上,突然间一个灰影一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黑衣人手中的兵刃已不知去向。
黑衣人惊怒中抬起头来四下张望,这才看清那夺刀的灰影原来是一名少林弟子,那便是我少林罗汉堂弟子静修师侄。
众盗见静修突然露了这么一手功夫,相顾骇然,顷刻间寂静无声,竟无一人说话,似乎均为眼前之事惊得呆了。
过了半晌,群盗才纷纷呼喝,纵马举刀,似乎要群起而攻之。
谁知那丢刀的黑衣人见是静修出手,不怒反笑,右手一扬,厉声道:“大家且慢动手!”
说话间朝清意师弟抱拳一礼道:“少林寺规一向严厉,清意大师就如此纵容手下弟子乱来么?
杂家已经说过,此事与少林无关,还请大师约束好你的门下弟子!莫再惹事生非,否则生出乱子,别怪杂家没有提醒过你!”
清意师弟见对方有意克制,还真是不打算与少林为敌,便知道对方不是冲少林来的。
可是见到此人为夺一本册子,视人命如草芥,说杀便杀,如此草率,也绝非善良之辈。
我佛门弟子有普度众生之念,降妖除魔之责,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贼子在自己面前行凶作恶而不管不顾?
一念至此,清意师弟便朗声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静修师侄此举可谓功德无量!阁下为达目不择手段,实在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所应为之。
贫僧还请施主大发慈悲,放了脚下之人,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商量,终归有个解决的办法。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那黑衣人一听,顿时气的面色发青。”
群豪听到这,也是一片赞扬之声。但是刚哄了一阵便立刻住口,眼巴巴的瞧着清善大师,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清善大师稍作停歇便继续道:“那黑衣人怒吼一声,脚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又一声惨叫,那金文魁的脑袋便已碎裂,脑浆迸出,惨不忍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任谁都没料到。
金朝旭一见儿子命丧当场,一口气没有上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清意师弟见这黑衣人手段恶毒,无故伤人性命,也是怒不可遏。
我那静修师侄性情本就急躁,出手夺刀本为救人,却没想到因此激怒黑衣人,反倒断送了金文魁的性命,于是再也忍将不住,怒吼一声举起手中单刀便朝黑衣人扑了过去。
其余众僧和金狮镖局的镖师们,也是吼叫连连,一起奔向黑衣人。
而那林中的黑衣盗贼也纷纷跃下马来,加入混战。一时间林中犹如两兵交战,刀枪飞舞,血肉横飞,惨叫不断。
那二十名护镖的少林弟子都是罗汉堂、达摩堂精挑细选的好手,清意师弟的武功在我少林众僧之中,排名也在十名以内。
再加上金狮镖局的镖师们,其战力绝非区区百十名普通盗贼所能敌。可是……”
清善大师说到此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群豪好生奇怪,刚刚清善大师还说对方不是少林众僧的对手,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难过?
群豪虽然好奇,却无人发问,待清善大师调息片刻,便又接着道:“这一场血战整整持续了一夜,方圆几里之内,到处都是残兵断刃,尸身碎肉。
眼见天色渐亮,林中恶斗之声渐止,清意师弟这时才发现金狮镖局的镖师们基本已经全部战死,而我少林僧众也只剩下三五人而已。
这些人要么断了一臂,要么缺了一腿,最惨的是我那静修师侄,他的双臂已经被人生生斩断,一条大腿也被砍伤。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双腿死死夹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叫他无法动弹。
而清意师弟自己也已经负了重伤。
自己这边竟然再无一人可战,反观那伙黑衣人,能战者尚有几十人。
这伙人手持单刀,刀上血迹斑斑,一个个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围在清意师弟和一众少林弟子周围。
清意师弟大惑不解,这到底是一伙什么样的盗贼,他们个个武功卓越,训练有素,进攻防守皆有章法,不像一般江湖草莽,更似一支正规军队。
清意师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突围了,便厉声问道:“各位与我少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这话一连问了好几遍,竟无一人回答。
清意师弟无奈便道:“贫僧带出来的这一十九名少林弟子,均命丧于此,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面目活着回去见我那方丈师兄了。不知各位施主可否对我这个快要死的人说句实话,也好叫我死个明白!”
清意师弟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应道:“我们早就提醒过你,莫要多管闲事!可是你却不听,又能怪谁?”
清意师弟听这声音,认出他便是那个杀死金文魁的黑衣人,于是厉声质问道:“尔等肆意行凶,伤人性命,如此恶行,我少林弟子岂能不管?”
黑衣人怒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说话间大吼一声,举刀便朝清意师弟劈了过来。
清意师弟见这伙贼人行事恶毒,知道他们是不会留下活口的,再想想那些惨死的少林僧众,悲愤之下气力便又回来几分,终究不过是鱼死网破。
一念至此,清意师弟再无生还打算,眼见黑衣人的刀锋快要劈到自己头顶,清意师弟右臂呼的探出,用血肉之手抓住对方单刀,向外一拗,喀的一声轻响,单刀立刻断为两截。
跟着手中单刀向前一送,便将对面的黑衣人杀死。
清意师弟如此这般,惊的一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再上前挑战。
便在这时,听得一人喊道:“我黑衣社自创社以来,还从未载过这么大的跟头,多少手足兄弟都惨死在这秃驴手下,此贼不死!我等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兄弟!大家一起动手,杀死他!”
此人话音未落,其余黑衣人皆怒目而视,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便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原来是另外几个黑衣人举刀将那人杀死了。
清意师弟顿时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些黑衣人何以突然发生内讧。
四下一打量,这才发现人群之中有一个腰束青带、背负双手、身上不带任何兵刃的黑衣人正死死的盯着那具尸体,众人离此人约莫丈余,均垂首侧身而立,似乎对此人十分的忌惮。
清意师弟忽然想起,刚刚那个黑衣人喊叫的时候,此人好像几次扬手予以制止,可惜那人却未看见,最后这个青带黑衣人轻叱了一声“杀”,便有一众黑衣人动手将那人杀死了。
于是清意师弟料定此人很有可能便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
想那喊叫之人确实好生糊涂,清意师弟本不知他们的身份来历,再三追问,也无人肯说。偏偏是他随口胡乱喊叫,泄露了众人的机密,也因此召来杀身之祸。
不过正是此人的一声喊叫,使得清意师弟知晓,截杀金狮镖局和少林众僧的贼人原来是黑衣社的人。
黑衣社的由来,老衲曾经跟清意师弟提起过,所以他也略知一二。他当时的想法和大家一样,他认为黑衣社个个都是忠肝义胆的汉子,绝对不可能滥杀无辜。
于是清意师弟便断定,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至于这个阴谋是不是针对少林寺,一时半会,他也搞不清楚。
不过,清意师弟已经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林中所发生的一切告知老衲,好叫少林有个提防。”
话说到这里,清善大师便停了下来,一脸的悲伤。众人心想,当时双方实力悬殊巨大,清意大师若要突围而出,根本就不可能。却不知道后来清意大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清善大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一场恶战,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这十几年之中,每次我和清意师弟聊到这里,他便沉默不语,无论老衲如何发问,他始终是一言不发,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衲便不得而知了。”
清善大师说到这里,众人便都是“哦”的一声,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里竟然没有下文了。
此时,群豪之中有人想起,江湖传闻少林清意大师武功高强,在少林的地位极其尊崇,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清意大师,想必是那场恶战之后,清意大师心灰意冷,故而不愿再在江湖上露面。
于是有人便问道:“那清意大师是如何回到少林寺的?是自己回去的,还是被人送回去的?”
清善大师道:“清意师弟为了给我少林报个讯息,已经遭受了天大的磨难。至于他是如何回到少林的,早已经不重要了!阿弥陀佛!”
清善大师说到此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群豪虽然觉得清善大师未说出实情,十分遗憾,不过也能猜想清意大师为了逃生,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十人之中倒有九人都觉得这清意大师乃真英雄!
清善大师继续道:“清意师弟受尽磨难,回到少林寺以后,便将密林血案的细节一一告知老衲。
老衲当即带人亲赴泸州密林查看究竟,可是那里早已被人清理干净,唯有树干上的刀痕依旧,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找到了。
老衲心想,定是黑衣社的贼人不想给别人留下丝毫线索,便在当天离去之前清理了现场。”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连连点头称是,心道:“这是黑衣社一贯的行事作风,若非他们行事如此周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人能知晓黑衣社的巢穴所在。”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问道:“适才大师不是说,有个叫无心的小和尚去方便了,还有两个小和尚去找他了,他们后来可回到了少林寺?”
清善大师一听,道:“无心恐怕一开始便遭了歹人的毒手了!至于那两个去寻他的弟子,据清意师弟回忆,他们没走多远便随金朝旭折了回来,已在混战中丧生了。”
清善大师话音刚落,便听得朱顺天道:“大师此言差矣!据大师所言,黑衣贼人一开始并没打算和少林众僧过不去,而是在杀了金文魁之后,无意间引起混战,才拼了个你死我活。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衣人一开始即便是遇上了无心小和尚,恐怕也不会为难于他!”
众人一听,皆觉得有礼。清善大师喃喃道:“混战之后,方圆几里地界,都是黑衣社的人,为了杀人灭口,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无心!”
清善大师的话刚一出口,那个自称朱顺天“九弟”的黑衣人便上前一步道:“看来大师还是不相信老夫的话,即便无心曾经是少林高僧,可如今他早已不是你少林弟子,诸般恶行,也与你少林无关!”
此人话一出口,群豪顿时大吃一惊!难道这无心和尚还在人世?再看清善大师,目光已经自朱顺天身上移开,死死的盯着先前那个翠袍汉子。
清善大师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的道:“这位施主,敢问尊姓大名?可识得我少林弟子无心?”
朱顺天顺着清善大师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翠袍汉子,还有躲在翠袍汉子身后的那个白痴少年。难道这翠袍汉子朱尽忠会是无心?
未等翠袍汉子说话,朱顺天便即笑道:“大师这是何意?”
问完此话,不待清善大师应答,朱顺天便继续追问道:“清善大师该不会认为我这尽忠孩儿,便是你那个失踪的徒孙无心和尚吧?”
朱顺天话一出口,便听得清善大师一声长叹,满面萧索的道:“不是老衲以为,而是周五爷以为!”说话间,清善大师的目光已经朝着那“九弟”望了过去。
清善大师此话一出,群豪哗然,朱顺天惊诧万分,就连无骨雄鹰孙三也是赫了一大跳。眼前这个黑衣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铁爪苍鹰周五!难怪功夫如此了得。
孙三也不认识周五,说起来很多人不信,但却是实情。
这七大鹰王隶属不同的官衙,相互之间并不熟悉,朝廷为了保密便用“赵大、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这些代号作为他们的名字,掩盖其真实身份。
而且这七个人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不管是何人,只要成为其中之一,便都要将过去的名字忘掉,以代号相称。
所以这些人的身份、样貌总是变化无常,可能张某叫赵大,等张某死了或者是被免职了,李某接替了张某的位子,李某便也叫赵大。真可谓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兵。
正因为如此,莫说江湖人搞不清楚,就连这七人相互之间也是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的。
孙三和郑七相识,完全是一个巧合,只因那孙三和郑七的上司素有往来,二人才在偶然的机会下结识。
饶是如此,他们也只是知道对方在七大鹰王之中的代号而已,真实身份仍然是不知道的。
周五见众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以后,面上的敌意尽皆消失,随之而来的却是十足的谦卑和恭敬,如此这般,倒也不惊,显然周五爷经历这样的情景早已不止一次了。
周五朝朱顺天抱拳道:“大哥,你这孩儿朱尽忠确实是泸州密林幸存的无心小和尚,小弟明察暗访多年,决计不会有错的!”
朱顺天听了这话,也不管朱尽忠是不是无心,想到周五在调查朱尽忠,他就觉得很不舒服。怒道:“真是个好兄弟,查到你哥哥的头上了。”
饶是朱顺天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时激怒,却没有去想,周五在调查朱尽忠之前未必就知道他是自己曾经大哥的义子。
周五见朱顺天脸上阴云密布,他知道他这位大哥的脾气一上来,是天王老子都劝他不住的,所以立刻解释道:“大哥莫怒!听小弟把话说清楚。”
朱顺天冷冷道:“你确实需要把话说清楚!”
周五转首望着朱尽忠道:“朱尽忠,三十有七,德州人世,现任官职是归德侯府司马。
自幼丧父,十岁被继父赶出家门,乞讨为生,后遇强人欺凌,得少林静业大师相救,并将其带入少林,收归门下,赐法号无心。
二十岁那年,少林罗汉堂选僧,无心打败自己的授业恩师静业,技压群雄,顺利当选。
一年以后,随清善大师外出护镖,在泸州密林失踪,自此音讯全无。
数月前,天行镖局的镖队在武昌府被人截杀,而这无心和尚恰在当时现身武昌府,被老夫的线人认出,并告知老夫。
老夫得此讯息,一路追踪来到东林寺。通过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老夫以为,这朱尽忠和黑衣社必定有莫大的关系。
但是老夫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贸然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况且,朱尽忠曾是少林弟子,所以老夫便找少林方丈清善大师前来核实,并请清善大师当众说出事情原委,好叫天下英雄信服!”
说完,周五望着清善大师背后一矮个子高僧。那高僧缓步上前,面上神情实在是耐人寻味,似惊喜,似恐惧,似气恼,似心疼,望了朱尽忠半天之后,才长叹一声道:“无心,我的好徒儿!你可还认得为师吗?”
原来随清善大师和清和大师一同前来的这位高僧就是无心的授业恩师静业。
静业大师的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便“刷”的一声,齐聚到朱尽忠的身上。朱顺天也凝视着朱尽忠,看他如何回答。
朱尽忠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踌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朱顺天泣声道:“义父!孩儿不孝欺骗了你!我不是关外的盗匪许铮,我是少林弟子无心!”
说完,转首望了静业一眼,轻声叫道:“师父!”
朱顺天长叹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沉声道:“无妨!老夫第一次遇上你,便知道你是少林弟子!
老夫当时还十分奇怪,少林弟子如何做了盗匪?
但那时候,你虽名为盗匪,实际上却没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老夫便没有过多追问!
今日你能当众承认此事,也算是个敢作敢为的汉子!
不就是没有与其他少林弟子共生死么,走就走了,又有什么关系?我想清善大师断然不会因为十几年前的这点旧事,再来与你为难的!
大师,你说是么?”
朱顺天说完,双目冷冷的瞧着清善大师,貌似是在征求清善大师的意见,实则是为朱尽忠撑腰,袒护于他。
其实朱顺天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周五说朱尽忠跟黑衣社有莫大的关系,一旦坐实,朱尽忠则插翅难飞。所以,朱顺天便避重就轻,又跟清善大师扯起泸州密林的旧事来。
清善大师是何等样人,朱顺天的心思他自然知晓,不过清善大师也明白,这无心虽然现在已经脱离少林,但他和少林却始终是脱不开关系的。
所以,清善大师也未急于定论。
听完朱顺天的话,清善大师随即口宣佛号,道:“侯爷所言极是!蝼蚁尚且贪生,而况人乎?无尘擅自弃少林而去,本来确已触犯了我少林的寺规,应当受到责罚。但今日老衲来此,却并不完全是为了核实这件事的!”
朱顺天一听,清善大师似乎话中有话,随即问道:“大师似乎有未尽之言,何不快快说出,好叫老夫明白!”
清善大师回首瞅了周五一眼,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请周五爷与侯爷说吧!”
周五倒也没有推辞,清咳一声,上前朝朱顺天抱拳一礼,面朝众人朗声道:“老夫昨日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武昌城外劫走天行镖局人身镖的黑衣人正是朱尽忠,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位朱尽忠朱大人,很有可能便是黑衣社的首领黑衣天王!”
此言一出,好比晴天起了一个霹雳,群豪顿时炸开了锅,小小一个荒院,哪里能承载如此惊人的消息。
一时间叫骂声、惊叹声、兵器撞击声、擦拳磨掌声此起彼伏,多少江湖豪客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此时此刻,谁也镇不住这个场面了。
便在这时,突见朱顺天张开大口,纵声长啸,众人不约而同的身子一震,跟着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浑身上下宛似被人架在火上烧烤一般,疼痛难当。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不少人挥舞四肢,大喊大叫,浑似疯癫。
谁知此时,朱顺天竟又突然止住啸声。众人又感觉好像突然被人从火笼之中拉出抛入凉井一般,浑身说不出的清爽快活,惬意无限,再无一人乱动乱叫。
荒院之中一下子便又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张口结舌,满脸错愕之色。
朱顺天见众人安静下来,才厉声喝道:“周五爷,你无端污蔑我儿,不知道是何居心?”
看来朱顺天已经动怒,连九弟都不叫了,而是直接叫起周五爷来。这“周五爷”三个字一叫出口,两人顿时生分许多。
周五沉声道:“我知道大哥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此事千真万确,小弟绝对不敢胡说?”
朱顺天怒道:“你……”
朱顺天话未出口,便听得人群之中有人大声说道:“无凭无据,便是胡说!”
众人吃了一惊,心想此人好生大胆,竟敢如此跟周五爷说话。思量间回首一望,只见两个少年公子和一个绝色丽人分开人群,缓缓走上前来。
原来是南宫恪、柏羽和秦瑶,说话的正是柏羽。
不等周五说话,便听到王公正在一旁厉声骂道:“好大胆的贼子!昨日被你乘乱逃脱,今日却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人群之中也有人喊道:“又一个黑衣贼子!”、“狼狈为奸!”“一网打尽!”……
南宫恪和秦瑶对望一眼,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他俩似乎很不明白,这王公正怎么就盯上柏羽了,人家又没有刨他家的祖坟,怎么就和人势不两立了呢?
朱顺天微微一笑,望着柏羽道:“原来是柏少侠!我正寻思上哪里去找你呢,没想到你便在此出现了!”
柏羽虽然对朱顺天很有看法,但是他深知被人冤枉的滋味,所以一听周五说朱尽忠是黑衣天王,先是大吃一惊,后来便又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柏羽心道倘若朱尽忠真是黑衣天王,自己立刻便能报得杀母大仇;倘若他不是,那周五冤枉于他,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说不定和黑衣社有关。
想到这里,柏羽再也按耐不住,纵身跃出破窗,来到院中。柏羽决定,亲身涉险,当面问个明白。
柏羽一进院中,刚走进人群,朱顺天便主动和自己打起了招呼,似乎根本没把东林寺的事情放在心上。
柏羽暗暗觉得很是奇怪,心想:“这朱顺天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敌是友?前日他将自己引入东林寺,私自离去,害得自己险些丧命!今日他又拼命袒护黑衣社的朱尽忠,难不成他真和黑衣社是一伙的?”
朱顺天见柏羽听了他的话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的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会事,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为朱尽忠洗脱冤屈,其他事情待以后慢慢再说。
想到这里,朱顺天也不管柏羽是何反应了,转首望着周五道:“今日还请周五爷当众把话说清楚,我这尽忠孩儿怎么就成了黑衣天王了?还请周五爷拿出真凭实据来!”
众人一听,也觉得事关重大应该如此,便纷纷朝周五望去,看他有什么证据。但也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嚷嚷起来,叫道:“周五爷的话就是证据!”“七大鹰王,一言九鼎!”……
谁知周五却对朱顺天道:“证据小弟现在没有!但是,小弟可以以身家性命作保,朱尽忠定是黑衣天王无疑!
这些年来黑衣社在他掌控之下倒行逆施,无恶不作,个中原委,大哥日后一定会明白的!今日还请大哥莫要护短,让小弟带这朱尽忠回去问上一问!”
朱顺天脸色铁青,大笑道:“看来九弟今日是存心要和大哥过意不去了!既然如此,老夫便给周五爷交个底,今日谁若想动尽忠一根汗毛,休怪老夫手下无情!莫说将他带走,即便是在此相询,老夫也决不允许!”
朱顺天这话说的字字如刀,听得众豪好生不舒服,可是却没有一人敢上前与之叫阵。
周五听了朱顺天的话,也是哑口无言,一时答不出话来!
朱顺天继续道:“我这尽忠孩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却胜过亲生孩儿。
自十几年前跟随老夫以来,一心一意的照顾我那个疯孩儿朱贤,十几年间几乎从未离开过侯府一步,这些都是老夫亲眼所见!侯府上下俱可为证!
如今你们仅凭一张红口白牙便污蔑他是什么黑衣天王,真是可笑至极!各位要是觉得有什么不疼快,便都冲着老夫来吧!”
朱顺天话音未落,便听得“哐”的一声响,却见柏羽已经拔出了手中的灵蛇软剑,迎风一抖,剑身笔直,剑尖直指朱尽忠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朱尽忠冷冷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想趁火打劫吗?”
朱顺天面上颜色微微一变,轻声道:“我儿无需动怒!听他问上一问倒也无妨!”
朱顺天这话大大出乎朱尽忠的意料之外,群豪也觉得很奇怪。
朱顺天刚刚还说不许任何人再向朱尽忠出言发问,现如今狠话刚刚落地,便又有人顶风而上出来质问,朱顺天不怒,反而欣然同意,到底是怎么会事?
这朱顺天对柏羽还真是另眼相待,颇有感情。而且看样子,这感情恐怕不在朱尽忠之下。难道朱顺天和柏羽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成?
柏羽冷冷道:“我想知道,那日在武昌城外密林大道上,劫走天行镖局黄老儿二人的黑衣少年是谁?为何要扮作我的摸样?”
群豪听到柏羽这样问朱尽忠,心中大奇:“难道这柏羽真的不是黑衣社的人?而劫走黄老儿的另有其人?”
也有人冷笑一声,心道:“这二人莫不是想唱双簧,趁机把水搅浑,好借机脱身?”
不管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柏羽的这个问题还是有很多人想知道答案的,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想叫别人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王公正厉声喝道:“你们二人何必在此演戏?今日有七大鹰王和少林高僧在此,谁都别想轻易脱身!”
这王公正还真是老谋深算,拉人下水的本事远在他的武功之上。这时候喊出这样的话来,颇有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意思。
柏羽是个很较真、也很固执的人,他认准的事情是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的。他也不去管王公正在说些什么,一直死死的盯着朱尽忠,非要他给个说法才肯罢休。
柏羽的个性,朱顺天也是略知一二的,他见柏羽不依不饶,便上前劝道:“柏少侠的冤屈老夫是知晓的,可我这尽忠孩儿又不是黑衣社的人,他怎么会知道天行镖局的人是谁劫走的?”
显然朱顺天认定朱尽忠与黑衣社毫无瓜葛,所以才会这样说。但是柏羽一直在这院中,前后发生的事情,他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朱尽忠纵然不是黑衣天王,却也是黑衣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武昌城外的密林劫案,黑衣社连青龙使都出动了,可见此事非同一般,朱尽忠参没参与不好说,但是知情却是一定的。
朱尽忠实在没有料到,东林寺一行,会发生如此多的不测,先前那种镇定自若的表情早已不复存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慌乱和不安,朱尽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中众人一下子便都僵持住了,谁都不好胡乱说话,生怕一不留神便会引火烧身。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