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东风中,素衣道姑缓步慢行,三月春光乍泄,古道边艾蒿遍野,花草琳琅,四周时不时有走兽跑过。素衣道姑停了下来,因为有人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左手将麋拂尘从腰间拿到身前站定,严阵待人。
不多时,只看见眼前出现一队送葬的,正在四撒黄纸,高举白幡,敲锣打鼓,哀乐一片,后随一众,正嚎啼不止,涕泗横流,八人抬棺在后,棺前有一女子,双手举着牌位,牌位上书“先父张公万年之灵位”九个字,女子披麻戴孝,后面跟着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那少年走路一瘸一拐的,道姑细看时那少年,看见那少年腿部绑着的白布,道姑便知这少年近日与人动过手了。道姑不再看了,手掐诀嘴诵经,看着送葬队。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道姑的经也念完了,那少女她是认得的,她叫张华年,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弟弟,二人均为汴梁人士。两个月前,张华年请命回家探亲,道姑是允了的,想不到今日她父亲竟西去了,汴梁张家三代经商,到了张万年这一辈,终于出了个进士,宗族大喜,虽做了个小官,可也算的是光宗耀祖。
道姑没有多驻足,生命就像那路边草清晨结的露水一般短暂,享不了多久人间的欢娱,便会消逝的了无踪迹,只会留下那几缕缕痕迹,时不时让人想起,因人叹息。她又朝前去了。
天将暗,夜将至,鸟归林,鱼归池,黄埃散漫风萧索,行人归屿。他们活着的目的很简单,他们为了吃而活,也为了吃而回家,只求安稳过日子。可乱世不会允许他们安安稳稳的活着。
太极宫下紫微库中,二郎扬无衣依着灯光看着帛书《道德经》和竹简庄子手书《南华经·内篇》此二书均为道家至宝,大唐建国之初,高祖渊自诩为老子李聃苗裔,尊道教为国教,道教大兴。后武曌窃唐,改号为周,大兴佛教,借此打压道教。神龙元年,武曌还位于中宗显,佛道并行,后至玄宗年间,玄宗好道,信张果老、叶法善、罗公远三道。其妃武氏好佛,信金刚智。
开元中,罗、叶二人与金刚智斗法于东都洛阳,罗、叶二人胜金刚智,自此道教又略在佛家之上。可二教却是远不如儒教的。
儒教自武帝至此,存世千年,天下士子多出于此也,这些都是前话不提。
库中琴声又起了,可二人依旧无话。
琴声中有戈壁,有大漠,有雪山,有湖,有风有雪,却唯独没有人。
“贤妹去的那片湖,湖中央可是有山?”二郎问。
仇莫言没有回应。
二郎不再问了,也不说话了!他知道,若是她想说,她自然会说,即使你不问,她也会说。可情况与现在刚好相反。
“我住的那边,有座山,契丹人叫它‘天山’,唐人叫它‘祁连山’,山南就是青海,青海有咸湖,湖中有山,祁连山距青海湖约摸有六百里,骑马三天,骆驼五天就到了,每年春分过后,我和哥哥都会去那边,为爹爹祈福,希望明尊能保佑他一切安好。青海多是吐蕃藏民,他们大多都信金刚智密宗,有一小部分信摩尼教,可他们祈福的方式相同,将蓝白红绿黄五种幡系在绳上。青海湖很清,清澈到你能看见湖面映着天空和云以及山和人的倒影。看着那些,我整个人都会静下来。我没见过大海,听那些见过大海的商人说,大海蔚蓝蔚蓝的,广到不见边境,海水也是咸的,听他们说这些,我总是会想到青海湖,觉得,海就是它那样了!扬二哥,您见过海嘛?”
她突然间说了那么多,说了他问过的,说了他没问过的,又问了他一些别的。
“大海,我没是没见过,也不知道它像什么样,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蔚蓝蔚蓝的,广袤无边吧!”二郎笑着回答她,说完接着看着自己的书。
那边只传来摇熠的灯光,和一些琴声泛音,除此,无他。
铜壶报时,敲得十下。酉时,日将落。
长安城中,颠神医高鸿渐正领着天机老人何为道去了仇莫痴和金戬所入住的坻店中。见了二人,各自寒暄了会,随后几人出了坻店。
“几位稍候,在下回去拿些东西。”仇莫痴说罢回了坻店。
“这年头年轻人倒是多忘事啊!”何为道感慨道。
高鸿渐和金戬相视一笑。
没多久,仇莫痴出来了,几人动身朝着太极宫方向去了。
宫外,图南和三郎、四郎、五郎等久侯多时,见四人到了,更不多话,径直走向太极殿。
“这,谁这么没公德心啊!”众人瞧见何为道脚上踩到了屎,都瞧着三郎看去。
“原来是你小子,等会把老子鞋子给老子洗干净,不然老子明儿个自个儿收拾你!”何为道说道。
三郎脸上已经现出了好些个颜色,红黄蓝绿……
五郎一直在调侃三郎。
调着调着,这地方就到了!
“就在这下面?”何为道问。
众人点头如捣蒜,领着何为道下去了,只见设施依旧,走到尽头,刀枪剑戟林立,何为道抽出腰间宝剑,朝那些刀枪剑戟碾去。众人只见黑光一闪,那些兵刃便如同冰锥一般落了下来,众人正要下去,何为道却是一反常态,拦住众人不让他们下去。
“没这么简单!”他说道。
说完,只见两旁石墙上出现了许多竹筒,朝着众人喷着些黑糊糊的东西。
金戬见状,忙呼“后退”众人向后退去。过了一忽儿只见墙上有火箭射来,射到那些黑糊糊的黏物上,那些东西竟然都着了起来。
众人这才方知刚才金戬急说后退之意。
“此是西域黑油,遇火便着,我曾在西域见过,当地人多用此物充当灯油。”金戬解释道。
库中扬无衣离库石门最近,见外面传来焦味,正自心惊,拔剑伏在门左右。
众人见火烧完,急忙赶了下去。二郎见脚步声愈近,大有拼死之念,见人走近,直冲上去横砍一剑,来人却非庸手,也出剑格挡,二剑相交后,二郎却觉得自己手上的那把剑轻了不少。
“铛”,二郎被削去的那把剑的剑尖撞上石壁,迸出火光,霎时间照亮了走廊。
二郎见了来人,大喜过望。
“咋滴,才一别三月,你就要对我兵戎相加么?”何为道问。
“徒儿不敢!”二郎慌忙下拜失礼。
“适才不知来者敌友,糊里糊涂的便下了手,现在知了,徒儿适才鲁莽,还望师尊以及诸位见谅!”二郎道。
“扬二哥,你那儿出了什么事?”那边仇莫言问。
“贤妹快来,你兄长和金堂主还有我师尊他们来救咱们来了!”
仇莫言还未听他说完,急忙赶来,与众人见面。
何为道见了仇莫言,感叹道:“好面相!”
一旁的金戬问:“和老前辈何出此言呢?”
“我只能说在此的各位就没有一个人会活的比她久!”
“真的哇!”仇莫痴问。
“我就没看错过!”何为道捋了捋他的长髯,得意的看着众人。然后将二郎引向一边,在二郎耳边悄悄地说:“还很旺夫!”
“您可别胡说啊!什么都没有的事!”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何为道又笑着说,然后夺过二郎手中的剑,扔向一边。
“你师弟托了李掌峰给你铸一把好剑,这些宫中的东西全是仪器,没一个能用来实战,还卖得那么贵,简直坑人。不过你在这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的,找到了一本帛书《道德经》小篆写的,还发现了七卷竹简《南华经·内篇》大篆写的。”二郎说。
“好东西,等会咱们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有的,《兰亭集序》是真迹,太宗没把它带到昭陵里面!”
“那东西我们又用不着,我的书法还算可以,你的欠缺,等你会山好好练,还有,你那把剑,我要你自己磨,这次我得好好磨磨你的心境,你小子还是太躁了,我还听图南说你差点和那姓风的动起手来了!”
“不是差点,是真动了手,不过也就那么一会,然后就没再打了!”
“那谁先动的手?”
“我!”
“那问题就是你的,那风矮子量小,过几天你自己去青城山给老子道歉去。”
“师父,您怕他?”
“我怕他,就那个脓包我会怕他,只怕你是在搞笑啊!你不晓得其中利害啊!你想想,这第一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不少人。”
“多少人想找我的麻烦你知不知道?”
“很多人。”
“好了,今天你给了他们一个缺口,如果这个事情不尽快解决,持续发酵,风矮子会不会以‘教徒无方’这个借口跟我作对?那他会不会叫上一堆人为难我,那些看我不爽的,觊觎我位子的那帮人会不会借机搅事,越搅越大越搅越大,大到我成为天下人之公敌!到时候,我会不在,你也会不在了,天机门也不在了!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没有。”
“那现在呢?”
“有了!”
“那好,我明天就给风矮子修书一封,下个月你给老子把该弄得弄完再会山,图南和你小师妹会跟着你,知道了?”
“嗯,知道了!”二郎回答。
“不过师父,我能晚点回去吗?”二郎问何为道。
“你要干什么?”
“我想去看海!”二郎回答。
“可以。”何为道说。
“多谢师父!”
“虚话,谢,要拿出一些诚意的,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师父您的意思是?”
“等你去海边的时候,给老子带些土特产回来,还有你去那边就去把那边的地方菜给老子学回来,晓得了不!”
“徒儿晓得啦!”二郎回答道。
“对了,有人托我给您一件东西来着!”
“什么?”何为道问。
二郎从怀中拿出了高鸿渐给他的那个事物,双手奉上何为道。
何为道拿过,拆开来看,只见是一团银白色的东西,何为道展开一看,恍了一回神,问二郎:“这是谁给你的?”
二郎如实回答。
何为道听后,转过头看高鸿渐,高鸿渐见何为道回头,忙将头转向一边。何为道走到了高鸿渐身前注视良久。
“把你的面具给我揭下来!”他对高鸿渐说道。
高鸿渐照做,揭开了面具,众人都感到诧异。未几,高鸿渐又下跪,口中说道:“天机门不孝弃徒拜见师尊!”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你起来罢!”何为道说道。“以前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这东西也晚来了四十年,若是早个四十年……不提也罢!”
众人大为不解,他们之间有什么?以前发生了什么?那东西又是什么?为何颠神医高鸿渐自称自己是“天机门弃徒”呢?答案要从何而寻?
二郎明白自己该问谁,有一个人的故事没有讲完。
仇莫言和仇莫痴两兄妹相见,二人各自寒暄一番。可没多久,寒暄就变成说悄悄话了。
“妹妹,你和扬兄之间……”
“真的什么都没有啦,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思想咋就那么低劣呢?”
“再低劣那出发点也是怕你出事,况且你们二人被困在这里都有一天了,共处一室,而且我们又不像这些读者,具有上帝视角,谁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那些读者,反正是啥都没有的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仇莫言说完,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地砖。
仇莫痴知道她不高兴,正想怎么来哄她,想到自己有备而来,将东西都拿了出来。
“你看!”仇莫痴将一袋在仇莫言面前晃了晃,仇莫言没理他,仇莫痴将那袋子摊开来,放在仇莫言面前。这回她有动作了,两眼放出凶光,一把抢走仇莫痴手上那一袋东西,跑到了扬无衣身后,看见他正在和天机老人说话,不便打扰,自己就在一边等他们说完话。
“小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有了情哥哥就忘了亲哥哥,哼,无知的女人,切!”仇莫痴嘲讽了一番,可嘲讽完后,他却是什么也没有,只好两手托腮看着二人。
仇莫言见二郎将一样东西交给何为道,二人说了几句话,说完,何为道朝着高鸿渐走去。
以下场面我懒得复述了,你们copy以下就行啦!
“扬二哥!”仇莫言叫了叫他,二郎许久才回过神来。
“贤妹稍候些时刻!”他说。
仇莫言点了点头,在一旁看着他。
“贤妹喜欢听故事吗?”二郎问她。
“当然啦!”仇莫言回答道。
二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此处故事见第二十章)。余下众人正在四处搜掠。
仇莫言听完,对他说:“这个故事没有讲完呐!”
“有人会讲,不过不是今天,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让他讲如何?”
“好的!”
二郎见她同意,约她明日至东市一家糕点坊中续谈。
莫言始终没有机会将东西与他一起分着吃,或许明天会有。
“贤妹今日可曾见过一尾琴?”
“什么?”
“绿漪”
“见过的,就放在哪儿啊!怎么二哥你要用么?”
二郎点了点头。
送葬的队伍开始走水路了,船队朝着汴梁驶去,黄河水虽浊,可一样能养活两岸数几十万人。
古道上,素衣道姑到了长安城下,只等明日城门开,原上只有流萤飞,戏着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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