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薛南幼和白羽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五更天了。
薛南幼踏进自己的屋子,刚准备坐下拿起杯子喝口水解解渴,他立刻感觉到有些不对,他记得走得时候,杯子的把手方向朝的是右手边,而此时,情况却正好相反,杯子的把手方向换成了左边,说明有一个习惯于用左手拿东西的人碰过这个杯子。
他心下一跳,立刻想要退出房间,可还是晚了一步。门突然关上,从房间的角落,房梁上跳出八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种环境下必然会问这群黑衣人是什么人,可薛南幼却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这群人本就什么也不会说。
不会说的意思有时候就意味着要立刻动手。
这八个黑衣人同时出手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薛南幼的瞳孔紧缩,这八个人若是分开,武功算不得多好,在江湖中最多算得上三流,可他们联合起来,纵是一流高手也只得暂避锋芒。
这八人的动作招式虽然简单,却绝对得迅捷有力,更最可怕的是,又相互连贯,招式用老后,另外的人又立刻补上,体力再充沛的人也耗不住这样生生不息的打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南幼出手速度渐渐变慢,相反这八个人的攻势却越来越急,他也已被逼得转攻为受,毫无招架之力。
突然,从薛南幼的背后悄无声息地拍来一掌,薛南幼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过去,撞到坚硬的墙上,顿时一口鲜血吐出,震得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碎裂一般。
八个人已围了上来,薛南幼挣扎着抬起头,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难受。那打伤薛南幼的人显然是这八个人的头领,他背负着双手,给身边一个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点点头,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条,蒙上了薛南幼的眼睛。
很快,两个黑衣人将薛南幼扔上一辆停在客栈后巷的马车里,除了这两人看管薛南幼和白羽以外,车厢外还有一个寻常打扮的车夫,其余的六都各自骑马,呼啸而去。
双手被缚的薛南幼,感觉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再靠近点儿,一股熟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他心下不由一沉。
白羽竟也被抓了进来。
薛南幼被黑衣人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喘着粗气轻声唤着他,可白羽依旧没有反应。而这时胸膛一股钻心的疼痛忽然涌了上来,薛南幼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转过了好几个巷口,这车马粼粼声才停了下来。
经过一番折腾,原本晕残存有一丝意识的薛南幼先是闻到一阵酒香,紧接着耳里听到有打开翻板的声音,最后经过一阵颠簸,像是往下走了好久,才停了下来,然后被扔到他再也支撑不了,彻底陷入沉睡。
“你这个不孝子……”薛南脑袋幼浑浑噩噩,黑暗的四周却一直在回荡这个声音,他使劲的捂住耳朵,使劲的咬紧牙关,也使劲的摇摇头,极力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声音。
“嘿嘿嘿,你是逃不掉的,快回来,快回来!”忽然一柱光速从天而降,射到他身上,然后薛南幼看到所有的人都围在他的身边,张牙舞爪,阴恻恻地说着这句话。他努力的想要逃避,可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用尽全力也丝毫动弹不了。
“不!”薛南幼从地上骤然坐起,喘着很大粗气,冷汗几乎已将他的后背完全打湿,随后是四肢,后背深入骨髓的痛,他的眉头,鼻子几乎已痛的挤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像和煦的春风一样安抚他那颗从很小很小就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
薛南幼抬头一看,正对上白羽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睛。对于白羽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他歇了歇,勉强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可就算说这么简单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他身体所有的力气。
薛南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布局几乎和官府的牢房一样,木柱可是他知道这里绝不可能是官府,因为官府的牢房绝没有像这个地方一样干净,空气中也没有那种让人令人窒息的气味。不仅如此,地上还有干净的稻草铺着,多少能够抵挡的住地上的寒气。
“我回房,就闻到一股香气,待我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了。”白羽不忍见薛南幼难受的样子,只能尽量自己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减轻痛苦。
“可惜我的百宝袋放在了枕头下,不然这破地方怎么关得住我?”
薛南幼苦笑着摇摇头,他在白羽的搀扶下,背靠在墙壁下,墙壁冰凉感刺激他的伤口,竟让他稍微好受了些。这时他突然大笑一声,对着地道拐角的地方,抱拳一声,缓缓说道:“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妨出来见见我们?”
白羽几乎是下意识地护在薛南幼的身前,一张煞白的脸满是警惕地看着那里。
沉默片刻,一个干瘦的的人悠悠然走了出来,边走边拍着手,只听他赞许道:“薛公子果然好耳力。”
白羽定睛一看,正是那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太和楼刘掌柜,他咬了咬牙,想要质问,可是话一说出来,底气却略觉不足:“姓刘的,你凭什么抓我们?”
刘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的眼睛几乎以眯成一条缝,他顿了顿说道:“薛公子和这位白姑……公子不请自到,夜闯民宅,想要偷盗钱财,却不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被在下发觉,当场擒获。”
白羽怒道:“那你也该将我们交给官府治罪,又有何资格囚禁我们,难道你不怕我们说出去,让官府治你一个私设牢房之罪?”
成为阶下囚,竟还这般灵牙利嘴,可是碍于他的身世,刘掌柜也只得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这里是酒馆,戏院,能容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薛南幼力气恢复了些,淡淡说道:“既然我们已经逃无可逃,那么掌柜的可否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不然九泉之下阎王问起我们是怎么死的,我们也回答不出。”
刘掌柜的眼珠咕噜咕噜一转,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是什么大煞风景之人,薛公子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南幼刚要开口,刘掌柜又接着说道:“不过在下也是生意人,赔本的买卖咱也是万万做不得的。”
白羽忍不住皱眉说道:“你还要什么?”
刘掌柜踱步上前,说道:“既然是买卖,也应该讲求个公平,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应当问你一个问题,不知薛公子意下如何?”
薛南幼捂住嘴唇,猛地咳了好几下,他那苍白的可怕的脸上突然涌出一抹红晕,隔了好久,他才缓过来。白羽担心地问道:“没事吧?”他摆摆手,抬起头,迎上刘掌柜那双在幽暗下泛着绿光的眼睛,点点头,微笑道:“甚好,刘掌柜果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在这种情况下,连这点便宜也不肯跟我们计较。”
刘掌柜仿佛听不出这里面夹杂着的一丝嘲讽,摊开手示意薛南幼问下去。
薛南幼沉吟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太和醉里加的东西是不是来自西域奇异花的果实?”
刘掌柜这才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你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无疑肯定了薛南幼先前的猜想。白羽灵机一动,猛地站起来,瞪着刘掌柜的眼睛说道:“你这句话已经算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了。”
薛南幼不由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虽然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不和你计较,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在下一无所长,只不过爱读几本破书,事有凑巧,其中一本叫做《齐异志》的恰好记载了此花的药性。”
刘掌柜听罢,冷笑道:“薛公子当真是博览群书,才学不凡,可不知公子听没听过这样一句俗话,有时候知道一些你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反而会死得更快。”
薛南幼眉头一挑,道:“多谢刘掌柜赐教。那在下可就问第二个问题。”刘掌柜鼻子里哼了一声。
“太和楼的后面到底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刘掌柜的瞳孔紧缩,再也忍不住,双掌拍开牢门,脚步一动,轻掠进来,他先是点住还未恢复内力的白羽,然后一把抓住薛南幼的领子,怒喝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十殿阎罗,掌人生死!”
“小子,你在找死?”
刘掌柜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那人若是知道这事,定要让自己受那万蛇噬心之刑。
而一旁的白羽怒喊道:“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定要你九族陪葬!”
薛南幼被刘掌柜紧紧勒住,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他不停地咳嗽无意中又加深了他的痛苦,可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他的前半生已过得太过辛苦,或许死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解脱而已,他慢慢松开紧握的着的拳头,他已活得太累。
正在这时,翻板突然打开,一道昏黄的灯光射进了地牢,紧接着跳下来一个浑身黑衣,头带斗笠的人,只听他焦急地喊道:“公子,你在这儿吗?”
白羽本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听到这声音犹如天籁一般,又深深将从低谷拉了上来,他立刻叫道:“阴无极,我在这儿,快来救救薛南幼!”
一袭黑衣的阴无极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变得冰寒无比。自己太大意了,要不是从衙门回来时,刚好看到那一辆马车出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话不多说,扬起墨鳞,毫不留情地直向刘掌柜的面门刺去,而刘掌柜本想利用薛南幼作为人质,没料到这黑衣人什么话也不说,反而直接亮剑,一时间到是让他乱了分寸。电光火石之间,剑已经近在咫尺,刘掌柜一咬牙,丢掉薛南幼,连忙闪过一边,他的掌上功夫虽然强,可毕竟要以一双肉掌来对付如此神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这人浑身透露着一股慑人的死气,显然剑下曾沾染过不少人的鲜血。
他只能躲!可牢房毕竟这地方并不大,他已被这寒光逼入死角。
就在这时,逐渐清醒的薛南幼喊道:“阴兄剑下留情,要活口!”可阴无极犹未闻一般,他的生命里唯一的光彩只有一个人,除此之外他谁也不在乎,他的剑光已更加凌冽。
白羽忍不住说话:“阴无极,留下他活口,我们还有些事要问他!”
阴无极两道剑眉几乎已挤到一起,可他剑下的攻势已缓。刘掌柜看到这种情景,忙一跃拍碎牢房的木头,想要逃出去,眼看他转眼之间,已跑到出口下面,他的脸上已露出一点喜色,只要在轻轻一跃,他就能逃过这一劫。因为他已看出来,为了白羽,阴无极已不可能再第一时间追上来。他回过头哈哈大笑:“多谢二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恕老夫不能报答你们了,咱们后会有期!”
将墨鳞剑归鞘,阴无极嘴角却是一声冷笑。刘掌柜刚飞到出口,突然从上面砍下无数把明晃晃的大刀,他惨叫一声,跌落下来,刘掌柜睁大着眼睛,那方窄窄的出口近在咫尺,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从上面探下一人,那人颔下微须,面色仓惶,正是阳羡知府寒促,只听他喊道:“白公子,你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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