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柜台边的掌柜的见沐清歌手上提着茶壶却一直没有动,又看这几位客人脸色神色异常,还以为是沐清歌在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他们,连忙走出来,接过沐清歌手上的茶壶,一边将她护在身后,催促她赶紧离开,一边给薛南幼四人陪笑道:“这小姑娘才刚来,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各位客官海涵,不与她计较。”
沐清歌见掌柜的为了自己,如此低三下四,心里不由一酸,她往后轻轻拉了掌柜的衣服。
掌柜转过头投去安抚的目光,催促她赶紧回去。
沐清歌不想让掌柜为难,于是狠狠瞪了慕容熙一眼,只好回了后厨。
薛南幼笑道:“老先生误会了,这位姑娘与我们这位慕容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又何来得罪一说。”
掌柜见不是为难沐清歌,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哎,这小姑娘命苦啊。”
四人听掌柜发出如此感叹,料想其中还有隐情。
薛南幼见慕容熙想要出口打探,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眼里看着慕容熙,故意提高声音,干咳了一声,问道:“我们与这位姑娘甚是投缘,可有些事情当面又不便明问,所以还请掌柜的给我们说道说道。”
慕容熙不住的点头,可看薛南幼,丘鹤两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赶紧把头埋的低低地,但又将红红的耳朵竖起,生怕漏了什么东西,看来他对这姑娘的身世也很好奇。
掌柜的回头看了看后面,又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众位客官既然是她的朋友,那老头就说说,各位听后若是能帮她一把,也算她的造化。”
丘鹤推了慕容熙胳膊一下,慕容熙先是一脸茫然,而后抬头看正站着的掌柜,随即反应过来。他忙起身把长条凳子让给了掌柜,往右看是从来都是冷着脸的冷凝霜,他心里略微犹豫了一瞬间,不顾丘鹤连连皱眉的情况下,悻悻地挤在了一条长凳上。
只听掌柜说道:“这小姑娘叫沐清歌,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女。这孩子命苦,一出生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从小就和她爹相依为命。前些年老家遭了旱灾,粮食颗粒无收,他们父女俩活不下去了,只好进城来投奔我。你们也知道,我这小店生意冷冷落落,半天不见一个客人,况且这么呆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幸好沐老爹年轻时候学过几手二胡,而且沐丫头嗓音清脆,于是我推荐他们到相熟的酒楼卖唱,夜晚天黑就回我这小店歇息。日子虽然辛苦,但总算还能维持下去。可前几日,他们父女去了刚去了一会儿,那延陵城首富陶万梁的二公子陶宗仪喝醉了酒,见沐丫头有几分姿色,就醉眼朦胧地上前调戏。沐老爹自然不能眼见自己姑娘被欺负而熟视无睹,便上前阻止。可怜沐老爹命苦,一番拉扯之下,他被陶宗仪那厮推搡到桌上一角,命丧当场。”
慕容熙听到这儿,似乎又想到了自己,眼里忽然起了一层薄雾。虽然出身不同,经历的事情也不同,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失去了在这世上自己最亲的亲人。
薛南幼脸色沉重,他未想到事情如此凑巧,这沐姑娘的爹竟就是被陶家二公子所杀,也难怪了她对陶家的人如此仇视。
可……他迟疑半晌,说道:“在下听闻那陶家二公子已被官府当场擒获,何况这柳大人又自称为青天大老爷,总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掌柜沉吟一会儿,抬头看了眼门外,见没什么人才说道:“话虽如此,可谁又真正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何况柳大人……”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柳大人虽然在外素有清明之声,可到底怎么样,延陵的百姓人人都知。”
薛南幼点点头,掌柜所说的和老叟所说的如出一辙,看来丘鹤推断的并无差错。只是既然凶手已然捉拿归案,那沐姑娘又为何想着要行刺无辜的陶三公子呢。
他心念转动,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掌柜道:“几位客官不知道,柳大人自诩有平原遗风,家中豢养数十个素有名声的门客,其中他最倚重的还是一位善卜卦辞名叫庄生玄的门客,听说这人通晓天机,所断之事无不应验,简直和神仙一样。”
丘鹤听掌柜的这样说,眼里竟有了些笑意,他自幼学习阴阳五行八卦之术,悟性之高,反应之快就连族里地位最为崇高,卜噬之法也最为高深的祭师大人也连连称道,自己却也不敢妄言通晓天机,此人何许人也,竟也敢夸下这等海口?
薛南幼想的到和丘鹤不一样,他问道:“庄生玄和这事又有什么瓜葛?”
掌柜道:“这庄生玄落魄时,曾欠过陶万梁一个人情。”
薛南幼听罢,将这一关节都想明白了,只听他说道:“所以陶万梁救陶二公子的关键之处就在此人手上,若是由他去求柳大人,这看似棘手的事也许就并不难办到。”
听到这儿,慕容熙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长身而起,直奔后厨而去。
掌柜的抬起手,看着慕容熙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地说:“他这是?”
薛南幼连忙阻止他,面带笑容地说道:“掌柜让他去吧,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安慰这位沐姑娘,那么这人一定会是他!”
掌柜似有所悟,不再说什么。
慕容熙急步走进后院,就见到了在中庭一株茂密的桂树下呆立的沐清歌。
此时虽是万物凋零的秋天,可桂花树却正是开花的时候。那一团团浓浓密密的叶子下,隐藏了不少白中微带些黄的小花。
慕容熙脚步慢慢缓了下来,鼻子里却满是桂花热烈的香味儿。他来到沐清歌身后,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心底渐渐升起一点怜惜。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沐清歌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坏她事的人竟站在她身后。见两人挨地如此近,她慌忙后退两步,蹙着蚕蛾眉,眼神不善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骤然之下,慕容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前,他听完掌柜的话后,只觉得眼前这女孩与他身世相似,所以才贸然走进来,想要安慰她,可张开嘴,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若是因为我在街上打你一巴掌而怀恨在心,特地来看我笑话的话,那么你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可以离开了吧?”沐清歌昂起额头,努力不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落下来。
慕容熙看着这个娇弱却又倔强的姑娘满是血丝的眼睛,心里像针扎似的疼。
“你……”沐清歌见他神情异色,以为他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她刚说了一个字,只听慕容熙忽然打断她说道:“对不起。”
沐清歌似乎没有听清楚,她啜泣一声,呆呆地说道:“什么?”
慕容熙觉得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他,他一时冲动之下,又一把将沐清歌揽在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心痛地说道:“对不起!”
沐清歌以为慕容熙是想要借故非礼自己,用尽全力使劲地挣扎。就在她快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时,突然,有几滴清凉的水滴落在她的玉颈上,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刹那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不知为何,他面带悲戚,脸上两道清泪至眼中夺眶而出,嘴里只是连连说道:“对不起。”
善良的沐清歌见慕容熙哭地这般伤心,她暂时忘记自己悲惨的命运,反而安静下来,想着如何安慰他,他心里也装有不为人所知的悲伤苦楚吗?
沐清歌正暗度道,只听慕容熙徐徐说道:“我曾经也有疼我的爹,还有陪我一起习武练功的师兄师弟们。可就在月前,所有的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他们惨死在恶人手中,就连死后也要背负骂名,含冤九泉之下。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却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替他们报仇,也不能为他们洗脱冤屈。”
沐清歌未料到他也有这般悲惨的遭遇,天然的母性让她忘记了慕容熙的失礼之处,何况又有相同的遭遇,这让沐清歌对他又多了一些怜惜之意,于是反而哽咽着喉头安慰道:“逝者已矣,你……节哀顺便。”
风起,枝丫里吹落起了朵朵桂花。花瓣瓣影凌落,飞舞在半空中,掩映住两人拥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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