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赶紧倒了杯酒,放到嘴边却没有喝,而是借此遮住半脸偷偷瞄着先前两个南方联盟的人。那两个人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走进来,而是径直向街口走去。
原来是虚惊一场,慕容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又落了回来。
这时,一个沧浪的笑声从门口传来:“王老板,多日不见,你还好吧!”
王老板见来人相貌,赶紧从柜台迎了上去,接过赵爷手中的鸟笼,陪笑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赵爷吹来了。”
坐在角落的慕容熙斜眼看去,只见这位赵爷一身大红头发花白,下巴留着几辔灰色的胡髯,看起来年纪应该很大了,可脸上气色红润,显然是一位养尊处优的主。
赵爷理了理绸衣上的褶皱子,他扭头朝四周扫视了一眼,店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客人,他忍不住点点头,道:“最近陶老爷烦心事儿不少,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分担,也得陪着不是?”
慕容熙听到赵爷口中提到陶老爷,心念一动,这位赵爷莫不是陶府中人?他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王老板已经将赵爷迎到一张空桌旁坐好,问道:“赵爷今儿按往常的,还是……”
赵爷听罢,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两提小纸袋,放到桌面上。
王老板见状,欣喜地接过来,随后掀开布帘快步走到后面去。没一会儿,他走了出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紫砂壶。
赵爷拿起紫砂壶,一股沁人的清香从壶嘴里连绵不断的逸出。他将其放在鼻前,轻嗅了一番,笑道:“你这山里的水果然要香甜的多。”
在对面坐下的王老板笑嘻嘻地说道:“赵爷谬赞了。”
赵爷对着壶嘴轻轻嘬了一口,只觉嘴里就像有千百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不断地绽放,那还带着清晨露珠的娇嫩“花瓣”轻轻地抚摸着舌头,这种感觉让他陶醉极了。他不住地又赞叹道:“同样是水,这从山岩中浸出的水怎么就要比井水好上这么多?”
王老板道:“这山岩水一天才能滴这么半桶,自然是比井水要稀缺地多。”
赵爷指着王老板,笑道:“也只有你这份心思,每天清晨都要跑上十几里去城外的滴水岩下将这水拉回来。”
王老板感叹道:“半辈子都快过去了,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平常就好这一口。”
赵爷打趣道:“看来你对我这极品毛尖怕是早有预谋的。”
王老板尴尬一笑,连忙转过话头:“这几日不见,陶府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坐在角落的慕容熙一直听着两人说着什么山岩水,只觉得无趣地很,直到王老板提起陶府,这才打起精神,仔细听来。
赵爷也不介意,他说道:“前些日子不是二公子在酒楼失手杀了一个拉二胡的老头儿吗?”
慕容熙听到这赵爷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到杀人这事,心底不由冒起一股无名火。
王老板点点头,道:“我也听过这事儿,最后陶二公子不是被官府的人抓了吗?”
赵爷意味深长地说道:“抓进去了又不是不可以放出来。”
王老板大惊道:“陶二公子犯了杀人的大罪,按照本朝律历是……”他看到赵爷脸上不悦的表情,最后“定斩无赦”四个字又生生咽了回去。
赵爷道:“话虽如此,可不是还有一句古话,叫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吗?陶老爷财大气粗,陶二公子又怎么会真的出什么事?”
慕容熙听到这儿,心头无名之火更盛,但想着丘鹤交待的事,只得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
王老板听罢,好奇地说道:“那柳大人可不是贪图钱财的主儿,陶老爷有什么打算?”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原本应是陶府的极大秘密,赵爷又怎么会说呢?
而赵爷却不以为然,人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这世上又哪会有那么多正义凌然的人?所以他丝毫没有隐晦地说道:“这延陵城谁人不知柳大人贪图什么青天大老爷的虚名,不仅如此,还自比平原君,在府中养了好几个门客。”
王老板疑惑地问道:“听赵爷这意思,这养门客难道和救陶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坐在一旁的慕容熙听罢,心下了然。这事果然不出薛南幼所料,陶府真的要通过那庄生玄去救陶宗仪。
只听赵爷笑道:“柳大人对一个叫庄生玄的门客向来是言听计从,而这个庄生玄未在柳府时,曾承过陶老爷一个人情。”
王老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这人情送出去容易,真到事儿头,要收回来却不甚容易了。”
赵爷道:“这事儿既然你一个小小老板都能想到,陶老爷身浮商海这么多年,又岂不知这个理?他老人家早有打算,让陶三公子携着重金去求这位柳大人的座上宾帮忙。”
王老板连连点头,只不过似乎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既然能救陶二公子,陶老爷何不早点儿救他出来,还让他在大牢里受苦?”
赵爷笑道:“你懂什么,前几日有两个京城来的大老爷来延陵巡检大狱,陶老爷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柳大人添乱。何况,陶老爷想着磨磨二公子的跋扈的性子,以后出来也好收敛一些,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王老板竖起大拇指,不住地赞叹道:“陶老爷果然是思虑周远,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领会的。”
赵爷自豪地说道:“那是当然。”
噔!“结账!”慕容熙长身而起,将一块碎银拍在桌上,不等找钱,铁青着脸冲了出去。
店里的人一脸惊愕地看着慕容熙匆匆离开的背影,也闹不清楚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王老板到没在意什么,不管客人脾气怎么样,只要将钱付了就行,于是走过去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钱袋里,随即收拾起碗筷来。
“现在年轻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赵爷皱起眉头,看着慕容熙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摇摇头说道。
慕容熙出了店,左右张望了几下,并没有发现南方联盟的人,心里舒心不小。他低着头沿着街道出了巷子,向左看了看陶府门前耀武扬威的狮子,狠狠咬着牙,心里暗暗发誓说什么也不能让这陶宗仪逍遥法外。
有间客栈里,薛南幼瞧着这沐清歌趴在门框上又一次向外张望,他回过头笑着说:“你们俩猜猜,这沐姑娘这是第几次了。”
“如果连上这一次的话,今天上午已有二十三次。”丘鹤立刻说道。
冷凝霜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番闲心。只是她自己还没发觉,经过这些日子和这群人的相处,自己一直以来隔绝自己情感的坚冰正一点一点融化。
薛南幼注意到冷凝霜的表情,心里暗想她是越来越像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了。
转回来的沐清歌恰巧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话,苍白的脸颊顿时像一个熟透了的樱桃一样红,她低下头,只当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正巧这时候,慕容熙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众人望了过去,他看起来脸色不好,甚至连嘴唇也苍白的可怕。
沐清歌走到慕容熙面前,本来因为他回来应该挺高兴,可是见他神情,心底又突起了一丝不详之感,她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眼光,拉起慕容熙的胳膊试着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慕容熙看着沐清歌担忧的表情,轻轻拍着她的手,勉强牵动起嘴角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儿!”随后转到丘鹤身前,又说道:“你要我打听的事有了结果。”
沐清歌赶紧从桌上倒满一杯茶,递到慕容熙面前。而掌柜见他面色沉重,想来探听的消息非常重要,于是对店里唯一一个吃饭的客人满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小店今天有事,歇业一天,还望客官体谅。”
那客人脸上刚露出不满,可看到薛南幼几人的架势,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知趣地扔下饭钱,嘴里嘟囔着几句,赶紧溜了出去。
掌柜向外左右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于是将门板安了上去。
赶在最后一块门板安上去之前,沐清歌赶紧从柜台的角落里拿出油灯点上。漆黑的屋子里只剩下这盏油灯在发出昏黄的光线了。
冷凝霜起身将木凳让给了掌柜,随后很自然地坐到薛南幼旁边。
丘鹤问道:“怎么样?陶家到底是谁去当说客?”
慕容熙正色道:“是陶家三公子陶宗邦。”
丘鹤听到这个名字两道细长的眉头皱在一起,沉吟一会儿,追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于是慕容熙将上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罢,薛南幼说道:“既然这位赵爷是陶府的管家,那这消息就错不了。”他盯着丘鹤问道,“只是不知道,这消息对我们是好还是坏呢?”
丘鹤摇摇头,凝重地说道:“不妙,不妙!”
众人见他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一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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