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抬着装有陶宗仪尸体的棺木进了陶府,竟毫不停歇,径直往大堂奔来。
一路走来,陶府内外檐下都换成了丧礼用的白色灯笼。
赵管家幼在前面,他微微停了一下,他实在是不敢往里看去。因为灵堂冰冷的地上,赫然还并排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棺木!
整个大堂里阴风阵阵,显得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在漆黑棺木下方的灵位前,还有一个跪在蒲团上的年轻人,只见他身穿缟素,一双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赵管家慢慢走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前,小声说道:“小少爷,二公子的遗体小的已经收敛好,运回来了。”
年轻人正是陶府三公子陶宗邦。陶宗邦满眼血丝地点点头,那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地将棺木放到了最右边。
只听陶宗邦动了动嘴唇,眼光狠厉地说道:“爹娘,大哥,二哥,你们安息,我为你们报仇雪恨!”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就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样,在旁站着赵管家不由打了个冷战,只觉连后背也冒出了冷汗。
原来,自那日陶宗维听到陶宗仪被就救回无望后,当场急火攻心,吐了一大摊血。陶家家丁忙七手八脚将他送回府里。几个郎中号脉后都纷纷摇头,说陶宗维怒火攻心,伤了血脉,以致回天乏术了。结果深夜时分,陶宗维睁大双眼,就在悔恨和自责当中,离开人世。
而陶万梁和陶夫人也因受不了连失爱子的打击,一病不起,没过一天也相继含恨而终。
陶宗邦就这样一直跪在地上,就算双腿失去知觉,也毫不在意。一直侍奉在跟前的赵管家见天色渐暗,而二少爷今天直到现在还水米滴水未进过,他有些心疼地说道:“二少爷,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这么下去怎么行。陶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你若是再出点儿事,陶家可就真的完了!”
陶宗邦低头看着赵管家佝偻着的影子,默默不语。他是赵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心里来说也早已将赵管家当作自己的亲人了。过了好一会儿,陶宗才抬起头,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喃喃说道:“你们先去吃吧,我还不饿。”
“可是少爷……”赵管家急忙说道。
“别说了!”陶宗邦的语气忽然提高,震地灵位前的烛火也摇晃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话说地有些重了,然后放缓语调,轻轻说道:“去吧。”
忽然一直在外看门的家丁这时连滚带爬闯入了灵堂,连声叫着陶少爷。
赵管家脸色一变,对那家丁怒喝道:“灵堂肃穆之地,这般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那家丁被吓得伏在地上,连声喘着粗气,却不敢说话了。
陶宗邦知道若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他们断不会这般冒失地闯进来,于是说道:“什么事。”
那家丁吓地不轻,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陶弼……还有好些人,硬闯进来,说要来拜……拜祭族兄。”
赵管家听罢眉头几乎将拧在了一起,他说道:“这陶弼来者不善,想当初老爷在世时,这人就连同几家商号想要趁机夺权,失败后老爷见他是本家,就给了他次机会。没想到他死心未改,老爷刚过世,就亟不可待地来了。”
陶宗邦虽然一向不管家里的事儿,可也知道他这个族叔向来贪得无厌。正思量怎么打发陶弼的时候,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从外面的走廊下传进来,只听那人嚣张跋扈地喊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敢挡老夫的打架?”
陶宗邦知是陶弼来了,慢慢从蒲团上起来,可由于跪的时间太久,腿上的血脉还不畅通,他双腿一酸,眼看要跌倒在地。幸好在旁的赵管家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他才没有跌下去。
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这人见陶宗邦脸色苍白,身体也是摇摇欲坠,心里大喜,暗想陶宗仪最好也得重病去死,那陶家这偌大的家产就是他的了。陶弼牛蛋大的眼睛发出贪婪的光,仿佛眼前全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赵管家见陶弼的马脸面露喜色,心下着实恼怒,他故意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不悦地说道:“陶老爷不请自到,到底有何贵干?”
陶弼一看是赵管家,他习惯地摸了摸嘴角上那颗大黑痣,恶狠狠地说道:“主人没说话,你区区一个管家还敢先出口,真是没了章法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礼数!”说完,对后面跟着的几个的手下大手一挥,这几个流氓地痞一般的人提起长条木棍,恶狠狠地冲上前来。
眼见着赵管家就要挨打,陶宗邦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怒目圆睁,大叫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敢来灵堂闹事?来人啊,给我乱棍赶出去!”
陶家的家丁一直摩拳擦掌,就等着少爷这句话,不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纷纷拿起棍来,朝那几个人身上招呼,直打地他们哀嚎遍野。
陶弼见对方如今人多势重,自己占不到便宜,只得先行忍住气,连连说道:“贤侄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来给大哥大嫂上一柱香而已。”
陶宗邦也不想打扰了灵堂的清静,于是示意家丁停下来,沉声说道:“既然族叔有此心意,就赶紧请吧。”
陶弼悻悻地在四个灵位前上了香,一番虚情假意地抹了几下眼角后,然后走到陶宗邦面前,假惺惺地说道:“贤侄节哀顺变,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陶宗邦鼻子里轻哼了一下,也不作声。
陶弼心里虽然恼怒,可脸上丝毫也不介意陶宗邦的无礼。他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盖着印戳的契券,说道:“不知大哥是否和贤侄提醒过,他在世的时候已经将陶家各个商号转到我的名下了。”
陶宗邦冷笑道:“陶弼,你这手段也太低劣了,凭一张哪儿都可以伪造的契约,就想夺走我陶家的财产?”
陶弼又将这契券小心翼翼地放回袖子里,才微微笑道:“贤侄莫要掷气,这张契券族里各位长辈都已公证过,是不是真的也不是你能说了算!”
赵管家听罢,心里怒气更甚,他立刻吩咐家丁将这胡言乱语的陶弼要乱棍打将出去。
陶弼连忙闪身,几步跳出屋外,然后肆无忌惮地笑道:“贤侄你放心,我这个人向来最重亲情,到时候一定会给你留一块最肥沃的地让你种!”
说完发出吱吱咯咯的笑声,带着自己的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陶府,扬长而去!
赵管家回头,见陶宗邦眉头紧锁,显是因为陶弼的话而分了心。他连忙安慰道:“少爷不必将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放在心上,族里总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陶宗邦勉强笑道:“我知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歇息吧。”
赵管家还待说,陶宗邦已又转身跪在蒲团上,轻轻说了一句:“出去的时候将门带上,我想一个人静静!”
赵管家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吩咐众人离开,最后看了眼陶宗邦孤独跪着的背影,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将门吱呀一声彻底掩上。
陶宗邦一脸疲惫地望着昏黄的烛光,他轻启嘴唇,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用尽全力也一定要保住陶家的家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的打更声悠悠远远传了进来。本来阖着眼的陶宗邦被这声音忽然吵醒。说来也奇怪,屋子里本来没有风,可不知怎么地烛火突然摇曳,陶宗邦只觉一股阴风自脊梁后吹来,让他也不由打了个冷战。
陶宗邦以为是门没有关好,他小心地站起来,揉了好一会儿已经麻木的腿,正准备去看看。忽然门骤然打开,将他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巧踩在蒲团之上!
这时,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了进来,陶宗邦定睛一看,竟是陶弼的脑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陶弼的脸正好对着陶宗邦,只见陶弼的眼珠都要凸了出来,而脸上还残留着极大的惊恐,显然临死前一定见了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
虽是深秋,可陶宗邦只觉自己的衣服已快被冷汗浸透了。
这时,十二个仿佛来自幽冥的“恶鬼”从门外飘了进来,稳稳地落在离陶宗邦三尺远的地方,他们每人手上拿着的武器都不一样,有的像是灵蛇一般的长鞭,有的又像是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魂幡、哭丧棒等等各种奇形怪状的外门武器,不一而足。
陶宗邦见这些“鬼”没有动作,冷静下来,强自镇定地看了过去。只见这些“鬼”的身着黑色袍服,再往上瞧去,却见每人的脸上都藏在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后面,只有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前方。
见这些“鬼”其实是人假扮的,陶宗邦的心神彻底镇定下来,他拱手刚想说话,这十二个幽冥鬼使忽然分成左右两排,一个也带着面具的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走了进来。
这人手上的并没有武器,眼珠想比鬼使之下,也更像活着的人一般,只是他脸上戴着的面具却更加的狰狞可怖,仿佛地狱里的阎罗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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