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宗邦既然知道是人,心下微微镇定了些。可这些人这般装神弄鬼地闯进来,府中竟还是这死一般的宁静,难道都被这些“面目凶恶”的人杀了不成?他试着叫喊了一声,可却依旧无人应承他。
那为首的人忽然淡淡说道:“陶公子不必喊了,府里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甚至是那些畜生,也都睡得很熟。我可以保证,你就算喊到明天早上,也没有人会答应你!”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的嗓音忽高忽低,忽近忽远,甚是缥缈,仿佛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一般。
陶宗邦的手掌心里浸满了冷汗,他强打精神,颤抖着说道:“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那人摇摇头,笑道:“现在他们还没死,可明天就说不一定了,他们的命都在陶三公子手上,怎么样得你说了算?”
陶宗邦见人还活着,暂时舒了口气,他沉默一阵,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抚掌嗤嗤笑道:“陶公子别怕,我们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陶宗邦皱眉道:“什么交易?”
那人手指指向地上陶弼沾满尘土的脑袋,他微微牵动嘴角,笑道:“你看,为表示我们的诚意,连这么重要的礼物我们都给你带来了。”
陶宗邦虽然恨陶弼趁火打劫,可也不忍再目睹这副惨象。他眼中血丝涌现,扯开嘶哑着喉咙大吼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见陶宗邦几入癫狂,心知前面“寒暄”的话已足够了,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旁边的一个鬼使。那鬼使双手恭敬地捧着这东西,然后快走几步,送到陶宗邦面前。
陶宗邦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犹豫片刻,随后伸手接过了这东西。陶宗邦将这东西握在手中,他的手微微缩了一下,感觉掌中握了一块冰块儿似得。他仔细一看,是一块羊脂玉的精心雕成的玉牌,这玉牌正面刻着“转轮令”三个字,背面却是刻着十个端坐的“人”,只是躲在帘后,所以容貌看地并不清楚。而在这十个人的脚下,还用小篆写着“十方阎罗,掌人生死”八个大字。
陶宗邦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这是?”
那人慢慢开口,正色道:“这是我阎罗殿的无上圣物十阎令。”
“十阎令?阎罗殿?”陶宗邦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块奇异的玉牌,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到底是江湖上哪个门派。可看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江湖中应该也会有些传闻,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难道真是从地狱里冒出来,断人生死的“阎罗殿”?他壮起胆子,冷笑道,“一群装神弄鬼之徒,连面具都不敢摘下来,还敢取什么阎罗殿,也不怕遭江湖中人耻笑!”
那人听罢并不生气,反而悠悠说道:“一个连自己真正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陶宗邦听他话里有话,忙说道:“害死我一家的仇人有两个,一个是庄生玄那臭道士,还有一个是那老眼昏聩的知府柳清云,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那人嘿嘿冷笑一声,道:“什么庄生玄,柳清云?你们全都不过是人家手中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罢了!”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陶宗邦瞳孔骤缩,瞪着那人的头说道。
那人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白云间出言挑拨你大哥和你关系的那群人?”
陶宗邦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道:“怎么,你不会说那些人就是幕后的黑手吧?”
没想到那人郑重地点点头,出言道:“正是那群人!”
陶宗邦笑道:“你这话也未免太好笑了点儿,随便指一人就是我的仇人,那我的仇人可就太多了!”
那人并不在意陶宗邦的讥讽,开口说道:“陶二公子醉酒卖唱的姑娘,却失手杀了那姑娘的爹,你可还记得吧。”
陶宗邦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绕这么久的圈子?”
那人点点头,继续说道:“那群人自命侠义之辈,他们见这姑娘身世可怜,才设计出这一番计谋,借陶大公子的手间接送陶宗仪下黄泉!”
陶宗邦听罢,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用他们的命来祭奠我一家的亡灵!”
那人却摇摇头说道:“那群人里,一个是北方联盟薛盟主的公子,一个是南方联盟冷盟主的爱女,凭你的实力要想报的大仇,简直是痴心妄想!”
陶宗邦陷入沉思。他当然知道那人说的并没有错,陶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对于南北两大武林联盟来说,并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要困难多少。可这些人既然将真相告诉他了自己,至少说明阎罗殿和这两个庞然大物并不在一条绳上。陶宗邦想到这儿,反而冷静下来,只听他淡淡说道:“你们不会只是好心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那人从他的怀里也拿出一块玉牌来,这玉牌的样式几乎和陶宗邦手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正面书的是“阎罗令”三个字。只听这人微微笑道:“我们阎罗殿除了地位最为尊崇的幽冥王以外,接下来就要数十殿阎罗了。”
陶宗邦虽不喜读书,可也自小听过街头的说书人说过阎罗地狱,知道十殿阎罗里就有一个转轮王。他寻思一阵,说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接任转轮王?”
那人点点头,道:“你总算还不算太笨!”
陶宗邦哈哈大笑一声,笑声回荡这寂寥无声的灵堂之中,甚是可怖,只听他冷笑道:“你们真正想要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整个陶家的财产!”
那人听罢,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的两个窟窿,盯了陶宗邦很久,才缓缓说道:“可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陶宗邦沉默很久,忽然说道:“若是我入殿接任转轮王,那么我能不能让这些鬼使听我的话?”
那人道:“十殿阎王平起平坐,自是当然!”
“既然如此,那么……”陶宗邦眼光一闪,忽然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他指着方才递给他玉牌的那个鬼使,悠悠说道,“你去死吧!”
陶宗邦自然知道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这鬼使也绝不会因为自己这一句话就挥刀自戕!他冷笑道:“若是连这个你们都做不到,我还怎么相信你!”
话音刚落,只见那个鬼使毫不犹豫,立刻从腰间拔出三股叉,然后倒转叉头,朝自己喉咙用力刺去。顿时最中间铁叉穿过喉咙,鲜血自这个被洞穿的地方徐徐流出。他没有伸手去捂,反而任由鲜血肆流。
啪,啪,啪。
鲜血随着三股叉的轮廓一滴一滴往下落。
灵堂里死一般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鬼使终因流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仰面倒了下去。当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死灰色的眼睛才又恢复了些清明。
其他人依旧像一座雕像一般站在原地,自始至终他们既未发出声音,甚至连头也未曾转过来,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陶宗邦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鬼使一点一点,流干了自己的鲜血,然后才痛苦的死去。陶宗邦过了很久,才牙齿打着颤,说道:“你们这群疯子!”
没想到那带着阎罗面具的人并不否认,反而一双眼睛里精光闪动,他动了动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是群疯子,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道需要我们这些疯子!而我们做的事也一定会流传到后世,千秋万代受人敬仰!”
就算透着一张面具,陶宗邦也能感觉到这人脸上现出的狂热。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也敢大言不惭地说流芳百世?陶宗邦说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那人微笑道:“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大仇天下间也只有我们能为你报!”
陶宗邦自诩并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好人,既然上天要这般捉弄自己,就算投身魔道又如何?陶宗邦恨恨说道:“只要能帮我报这血海深仇,就算真的入地狱又能怎样!”
那人点点头,道:“既然入了我阎罗殿,有一些事你必须知道。”
“什么事?”
那人正色道:“第一,庄生玄,柳清云两人是官府的人,我们暂时还不想引火烧身,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动他们。”
陶宗邦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既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现在自然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那人点点头,道:“第二,薛南幼,冷凝霜两人对于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现在你也不能动他们!”
陶宗邦眼睛一横,愤愤说道:“我入殿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他们的命,恨不得马上食其肉,饮其血!你竟叫我不要动他们?你不要忘了,我既已入了殿,就不必再听你的了!”
那人悠然说道:“你我虽平起平坐,可奈何上面还有幽冥大人。何况你的仇和我们的大计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陶宗邦隐约猜到这些人一定在谋划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这件事也必然会影响整个江湖的格局。可江湖怎么样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了家仇,其余的事都不重要。
陶宗邦暗想道,你不许我报仇,难道我不会暗中动手吗?想到这儿,他痛快地点了点头,假装说道:“只要能报得家仇,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见陶宗邦态度前后截然相反,他警告道:“有一句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干出什么阳奉阴违的事,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就算你身为转轮王也免不了要受万蛇噬心之刑!”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