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书生醒了过来,知道是眼前这个和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救了他的性命,随即挣扎着起身感谢他,并自称白景行,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两人正是收不住性子的年纪,便围在火堆旁,谈起各人遇到的趣事。这一谈之下,只觉甚是投机,黑衣人一时兴起,竟将寻找胳膊上有青色玄鸟纹的人的事也一并告诉了白景行。
第二日天气放晴,两人各自分离后,黑衣人才回想到怎能将族里这么大的事告诉一个结识不到一天的外人。他顿时懊悔不已,可心里到底还是心存侥幸,以为这一别人海茫茫,只怕平生再也遇不见,便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暗自寻访各地。
没想到天机难测,过了十几年,黑衣人辗转之间竟然又遇到白景行。只不过此时的白景行不在是布衣之身,而已是为政一方的知府。
黑衣人本不愿见他,便可白景行却还是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他的面孔。
白景行见到救命恩人,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将其请到衙门。
酒过三巡,白景行忽然让人退下,十分神秘地从屏风后拉出了一个美貌的妇人,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黑衣人正不解其意,白景行已从妇人手中小心接过婴孩,给他看这婴孩的胳膊。
这一看之下,黑衣人原本淡然的神情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因为这婴孩胳膊上正好有一个青色玄鸟的胎记!
据白景行所说,自十几年前分别之后,感恩黑衣人的雪夜救命之恩,遂一直将寻人的事暗暗放在心头。茫茫人海之中,寻了十年却还是没有消息,正当他淡了寻人的念头之际,没想到这玄鸟胎记却是应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这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黑衣人心里自然心有疑虑,可仔细察看那婴孩的肌肤之上,却正是天生的胎记。婴儿肌肤柔嫩,绝非后来人能够伪造得了的。
说来也奇怪,那婴孩一见到黑衣人,一点儿也没有寻常孩子的生疏之感,反而有一种天生的亲切之感,竟对他露出了两个甜甜的笑容。
黑衣人自然再无怀疑。他本来打算立刻带这婴孩回去,可想到孩子年幼,受不惯谷底的湿气,若是出现什么意外,那就真的是族里的千古罪人了,于是便约定待孩子成年之后再带其回去。而为了报答这番大恩德,黑衣人便留在背后竭尽全力替白景行出谋划策。不过短短几年,就帮白景行扫清了仕途上所有的障碍,登上了南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阴无极听罢,暗想原来白景行还有这样一番前尘往事,难怪自己总是觉得白府隐藏有人,而一向狡猾如狐的白景行却选择视而不见。
他想到这儿,忽然又说道:“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黑衣人微笑道:“这丫头对我族关系重大,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在她身边一定要有一个绝对忠诚的人,而你作为这人选再恰当不过了。”
阴无极深吸一口气,看着犹在昏迷的白凌潇,眼神变得温暖。他唰的一声将墨鳞收回剑鞘,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杀人也好,造反也罢,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图谋,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阴无极发誓,就算你们是满天神佛,躲在九重天上,我也要将你们揪出来,以血还血!”
对于这赤裸裸的威胁,黑衣人并有恼怒,反而是点点头,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能将白凌潇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人,这世上除了你阴无极,只怕再也没有其他人。”
说完,他便微笑着转过身,朝那树林小径的深处大步走去。
皑皑白雪早已将林中的小径覆盖,若是没有人带领,只怕很快就会迷失方向。
众人在雪林中左曲右拐了大半日,阴无极忽然听到前方有些细微的水声,想是溪流涓涓流淌一般,心中正值纳闷,这冰天雪地中怎么还会有河水流淌,那黑衣人和车夫已经径直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越往前走,那水声越是清晰,进而甚至有些喧哗的意思。
阴无极紧跟黑衣人身后,又嘎吱嘎吱踏着冰雪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令人欣喜的是,天空竟难得出现一次玉蟾,皎洁的光华映衬在同样洁白的雪地上,竟似白日的阳光一般刺眼。
绕过最后一棵树木,众人已经走出这片雪林。
阴无极抬头望去,这才明白一路上的水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这片高耸入云的雪林之中,竟然隐藏着一处瀑布。也不知这瀑布的源头在哪儿,只见得着泛起晶莹水沫的狂流,自山巅皑皑群山之颠毫无保留的肆意倾泄而下,击打在山崖间起的巨石之上,跌宕成万千水雾。
任意飞扬之间,倒像是斜挂在山林中的一匹白色素锦。
这些年来阴无极走南闯北,不知去过多少地方。比这瀑布气势更雄者有之,秀美者也是不乏其数。可没有一处像眼前这湍流一般,将壮阔与秀美毫无别致的兼具在一起。就连他这种不懂风景之人也不由被深深吸引住。
肩扛起白凌潇走了这么久,这黑衣人也是累极,大口喘着粗气。趁着这会功夫,他将白凌潇放了下来,看来是想休息片刻。
车夫见状连忙脱下自己的棉衣,赶紧铺在地上,随后扶起白凌潇坐在了自己的棉衣上。
“再过不久,咱们就到目的地了。”黑衣人调息片刻,待理顺气脉,忽然对阴无极说道。
阴无极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走到白凌潇身前,长身而立。
黑衣人不再说话,他看向那瀑布下的幽潭,那目光阴郁而深沉,犹如这朦胧水雾一般,看不清背后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里当然也有阴无极的。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露出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暗忖道:
只要我手里握住这秘密,那么我至少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在却还不是公布这秘密的时候,只有等那一天到来。只要到了那天,殷族千百来的宏愿就会再我手里完成!
阴无极这时正巧转过头来,瞧着黑衣人眼里阵阵发亮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不过转瞬之间,便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等休息了一刻,众人绕过水潭,又向北方走了百十步,停在了一处白雪覆盖的山崖下。
车夫上前一步,将那儿白雪抖开,竟露出一条仅能容一人经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见不到半点光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着后第一个钻了进去。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阴无极一眼,随即没入缝隙。
阴无极背起白凌潇,借着前方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
这裂缝四周狭窄湿滑,里面的空气又是冰冷潮湿,路途极不好走。幸好几人武功不凡,可每踏出一步却也着实心惊,生怕一脚踏空,一不小心撞在这乱石山岩之间。
虽然只穿行了几百步,可对于众人来说却似跋涉了几百里那般遥远。
好容易穿过山腹,阴无极眼界顿时开阔起来,就连身子也似没有方才那般寒冷了。
天色已近黎明,天地之间虽然还是阴蒙蒙的一片,可已足够阴无极对眼前这地方有个大概的轮廓。
此地正如山谷一样,四周被高大的山脉阻绝,要不是存在这不知被谁发现的“密道”,只怕谁也不知道世上还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那车夫忽然吹起三声口哨,每一声间断间却又各不相同,阴无极自然猜的出来这口哨声是用来传递消息的暗号。
果然没一会儿,四周隐秘的黑色树影中忽然也响起和车夫差不多的暗号。随即树影闪动,从树上跳下来来十几个手拿弓箭的人。
阴无极见这些人的服饰穿着,竟和外面的完全不同,心里疑虑陡起。
待灯火照到阴无极四人身上,那伙人看清这几人的面容,突然高兴地跳起来,呼喊道:“快,快去通知大家,大祭司回来了!”
说完,除去那几个飞奔而去的人,其余都放下弓箭,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齐声说道:“恭迎大祭司!”
黑衣人微微点头,面上像是带了个面具,神情之中充满了威严,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这姑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这又奔波了一路,你们两个赶紧将她送到祖屋,请二长老诊治!”
被黑衣人指着的两人不敢怠慢,起身正要扶起白凌潇离开。站在最外面那人,忽然站起来,大喊道:“不能带这人进去!”
黑衣人陡然变了脸色,他语气冰冷地说道:“殷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被称为殷亥的人咬着牙关,极力忍住颤抖的牙齿,说道:“大祭司难道忘了,殷族族规第一条就是不得带外人进谷,纵然你是大祭司,也不能一意孤行,让这两个不知什么人进谷来。还请大祭司念及我族存续大事,杀了这两个人!”
阴无极一听这话,似乎情况并不像这黑衣人说的那般好。他身子忽然绷紧,随即一脚踢开那两人,将白凌潇护在身后。他拔出墨鳞,神情警惕地看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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