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王琼,参见厂公!”不等轿子停稳王琼便已经下轿,鞠躬作揖,唱了个肥喏。
这是白玉京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王琼,见其六十来岁,微微有些驼背,面色却很红润,显得颇为硬朗。
“老大人这是做什么?折煞晚辈么,快快免礼,快快免礼,合该晚辈给您行大礼才对嘛!”
“厂公不用客气,老夫大礼,拜的非是你的身份,也非为劣孙求情,实在是替天下百姓感谢你。”
“哦?晚辈好像也没做什么吧?”白玉京被王琼的态度搞懵了,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第一,老夫替天下百姓感谢厂公帮着铲除了江彬。第二,老夫替百姓谢谢厂公高义,无偿将火炕的方法贡献出来,有此一事,再过冬时,冻殍起码要少四成!”
“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白玉京被夸的有点懵,心说你若是以为如此恭维我就可以轻易放过你孙子可就想错了,今天非给他个教训不可。
“至于劣孙嘛,就不劳厂公管教了!”
果然!
白玉京冷笑,刚要说话,却见王琼回身自轿子内抄出一根鸭蛋粗细的木棒,恶狠狠的走到王志强旁边,二话没说,抡起来就横扫了过去,但听“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王志强的哀嚎声响起,打着滚儿便倒在了地上,瞧那样子,腿最少也被打断了一根。
白玉京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黄娥和妙清则早就背转了身子。
“劣孙顽劣,都是被他母亲惯坏了,不给他长长记性,今日是烧了厂公的轿子,日后不定就敢放火烧喽皇城……王福,傻站着什么,还不赶紧把他送回去?”
轿夫们急忙帮着王福将兀自杀猪般嚎叫的王志强抬进了轿子,王琼再次冲白玉京抱拳:“对不住了厂公,总归都是老夫管教无方,新轿改日奉上,老夫先走一步了。”
“这……”
王琼来的快去的也快,先夸了白玉京两句,又亲自打折了王志强一条腿,等白玉京反应过来时,人都去的远了,实在是干脆至极,完全超出了白玉京的预料。
“没想到吧白公公?”妙清笑问。
白玉京点点头:“确实没想到。”
“老匹夫倒是干脆,知道王志强落在你们手里也落不了好,干脆先下手为强,既搏了好名声,还不落面子,真是老狐狸!”杨恒撇着嘴说道。
白玉京摇摇头:“也不尽然,比如说你要是犯了错,你父亲舍得打断你的腿么?”
杨恒飞快的点了点头,很快却又摇了起来:“一顿暴揍肯定少不了,打折腿嘛,估计舍不得吧?”
“这就是了,王大人非常人也,日后说话尊重着点儿。”
“确非常人,年过花甲还想着讨小妾。”张红光小声说道。
白玉京哭笑不得,白他一眼道:“男人好色,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你不刚从梅园后边出来嘛,还有脸说别人?”
“好啊珰头,你又吃独食儿?”
“就是,太不够意思了吧?”
刘四蛋他们一听白玉京这话顿时便开始讨伐起张红光来,白玉京也懒得管他们,径与黄娥跟杨恒告别,又问妙清:“怎么?真想试试我有没有金刚杵么?”
“滚你的,找你的什么娇娇湘儿去吧,本姑娘懒的搭理你!”妙清踢了白玉京一脚却没踢到,飞快的躲到了黄娥的旁边,扳着她的肩膀冲他做个鬼脸,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你们俩啊……不说了,走啦,抽空去府里吧,今天早晨相公还提你来着呢。”
“一定!”白玉京抱拳作揖,黄娥道个万福,这才转身款款离去。
还没等到王琼被问罪,内阁辅臣梁储就先他一步致仕了。
这是正德十六年五月的事情。
这个月除了梁储上书乞骸骨被年轻的皇帝准许以外还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拖了一年之久的殿试终于举行,共取中一甲三名:杨维聪,陆釴,费懋中。二甲一百一十名,张璁名列第七十七,他曾七考不中,终于中了进士又是七十七名,倒和这七真有缘。
三甲二百一十七名,白玉京看了看,一个都不认识。
对了,费懋中是即将再次入阁的费宏的亲侄子。
第二件事情就是任命吏部侍郎袁宗皋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袁宗皋是兴王府的长史,如今兴王荣登大宝,自然水涨船高,入阁成了辅臣。
可惜白玉京知道此人活不了多久,要是记得不错的话,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很快就要去世了。
有朱厚照的经验,他并不想在袁宗皋的健康上动什么心思,只打算着能帮则帮,帮不了就顺其自然,是以并未多放什么心思。
他还在等待,等待礼仪之争达到白热化,而在这之前,哪怕杨廷和于朱厚熜全都找过他,他却并未就此事发表过任何的意见。
轿子被烧之后,白玉京在第四天才再次见到朱厚熜,还不是他主动求见,而是朱厚熜特意派人把他叫到的乾清宫。
“白伴伴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朕写的字如何?”朱厚熜兴致很高,手拿一跟大号的羊毫,见白玉京进了暖阁,便亲切的招呼道。
伴伴是明朝皇帝对亲近宦官惯有的称呼,比如朱祁镇就称呼王振为“王伴伴”,朱厚照称呼刘瑾为“刘大伴”,方今被朱厚熜称“伴伴”而不名者只有三人,魏彬,白玉京,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
那两人自不必说,白玉京知道,之所以自己也能得此殊荣,完全是因为头顶上那个顾命辅政的头衔。
他知道朱厚熜聪明绝顶,心机却又深沉无比,所以从来不以辅政顾命自居,如此一来,反倒和朱厚熜处的很好。
也仅此而已了,由于他一直躲着朱厚熜,两人之间尚未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和帝王交朋友,一次就够了。
笑眯眯的走进打量,白玉京赫然发现朱厚熜写的居然是上次在梅园自己吟诵给黄娥听的那首《不想见》,不禁略微眯了眯眼睛,夸赞道:“陛下的字写的真好,只是内臣拙作,未免糟蹋了陛下的御笔啊!”
“白伴伴太谦虚了,你这首作品可是一经问世便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师啊,朕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日后再有佳作,可得先让朕品鉴品鉴喔。”
说着一顿,朱厚熜漫不经心的又道:“对了,听说那天你的轿子还被人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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