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白玉京的预料,王朝立居然说道:“让公子见笑了,不才倒没想道后边还跟着别的小孩儿,只是轿夫粗鲁,吓坏了孩子,不才多训斥了他两句吧,也是凑巧,后边居然还跟着几个小孩儿,不然若是继续前进,免不得要撞上一个,万一伤的重了,不才这心里可就真的难安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回头见到你父亲时跟他说,就说白玉京说的,让他全都招认,以免受皮肉之苦,他的官位咱家不敢保,但他的性命咱家是保定了。”
再入府已经没了意义,能够认识王朝立,白玉京便觉此行不虚,当下便亮明了身份。
“你……你是白公公?家父经常提起你,想不到竟然真的如此年轻?”王朝立大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疑虑再起:“不才有些不懂,你不是家父的政敌么?还跟志强……怎么会……?”
“我若告诉你,在我的心目中王大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好官,不知道你肯不肯信?不过是情势所逼吧,他怕我成为刘瑾那样的内官,想要先下手为强,捎带着还能打击到首辅大人。我跟首辅大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就是这样了。至于谁对谁错,我觉得根本就难以分辨清楚,不过是凭良心做事罢。”
王朝立明白了白玉京的意思,拱手深深的冲他鞠了一躬:“白公公高义,不才佩服,无论结局如何,先谢谢您了。”
白玉京坦然受了他一拜,转过身去,摆着手走出了大门。
王朝立一直送到门外,直到两人纵马转过街角,这才怔怔的回身。
他仍旧不敢相信今日的遭遇,绞尽脑汁的想着,连门子凑到身边都没发现。
“少爷真相信姓白的那小子?”门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少爷,鼓了好几鼓劲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王朝立一惊回神,问道:“为什么不信呢?你都听到了?难道你不信?”
“他巴不得老爷赶紧死……呸呸,钱宁江彬可是早就已经开刀问斩了,砍头那日小的去菜市口看热闹来着,好几十颗人头,血腥气冲的野狗都不敢上前,那才真叫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呢。钱家一个男丁都没剩,江家好些,最小的儿子保住了性命……老爷的罪名可正是跟这两家勾结啊,不认也就罢了,没准儿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认了,肯定没活。”
“是啊,所以我才琢磨不出白公公是什么意思啊!”王朝立苦恼的摇了摇头。
门子急了:“好我的少爷啊,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这绝对是知道咱家老爷的脾性,宁折不弯,生怕他不认,引诱着他招认呢呗,您可别犯糊涂,不然别说老爷了,就连夫人跟您以及少夫人小少爷他们,怕是……嗯?”
“我觉得白公公不是那种人啊?你没看到他当时说那话时的眼神,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少爷啊,眼神不能说明问题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万一呢,咱们家可经不得半点差错啊!”
“好吧,我再好好想想,嗯,是了,明日探监时,还是找父亲商量商量,问问他的看法。”
王朝立进了内院儿,门子颓然止步,长叹一口气,摇着脑袋往回走,心头却在犹豫,万一王琼脑子一热答应了怎么办?实在不成,今晚干脆就逃了吧。
“为什么要救王大人?”类似的对话也在白玉京和张红光之间进行,吸取那一巴掌的教训,这次他没敢放肆再提什么老匹夫,虽然他就是那么认为的,连自己表兄的相好都敢抢,他能记王琼一辈子。
同样,他觉得白玉京也应该站在自己和表兄这一边才对。
“陛下不会杀他的。”
“嗯?”张红光转过了脸:“难道厂公真的不是蒙呼王朝立那老小子么?卑职还以为……打死不认,王大人或许还能撑过去,真要招认了,难道还有的活?”
松开双腿,马速便缓了下来,白玉京笑道:“你不懂帝王心思的……老板,这唐人儿咋卖的?”
原来他不是准备长篇大论,而是碰见卖唐人的了。
“四文钱一个,十文钱仨。”布满沟壑的老脸笑的像一朵菊花,白玉京随手指点着:“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共买六个吧,红光,会账!”
张红光急着问究竟,摸出一块碎银便丢给了老者,顺势接过糖人,说句不用找了,夹马腹跟上了白玉京:“厂公,说说呗,卑职许是太笨,怎么想也觉得王大人不招才是最好的选择,招了可就没活了。”
“不管他招不招他都死不了。”白玉京又看上卖糖葫芦的了,话说这明朝食物就是匮乏,想买点儿好吃的讨女人欢心都没有太多的选择。
糖葫芦红彤彤瞧着就喜人,白玉京咬着一串吃着,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张红光一手拿着糖人儿跟糖葫芦,另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也吃着,马缰未抓,全凭双腿控马,居然一点儿都不吃力。
“还是不明白,招和不招难道没有区别吗?”嘴里有糖葫芦,所以问的话也含糊不清。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白玉京叹了口气:“比如当初你当珰头的时候吧,你愿意你的手下都听刘四蛋的么?”
“这……卑职明白了,难怪你说招不招都一样了,只是既然如此,厂公为何还要对王朝立说那些呢?”
“别看陛下年轻,聪明着呢,事情的真相其实比谁都清楚……算了,你小子纯粹就算个莽夫,跟你说也说不清的。嗯?卖风筝的,挺漂亮的嘛,赶紧的,多买几个,几位娘娘们总是憋在宫里头做女红,身子骨估计都快生锈了,正好让她们活动活动!”
“好一个忠心耿耿体贴入微的奴才,皇后娘娘可真是有福啊。”酸溜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白玉京却听的真切,抬头望去,果然是笑颜如花的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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