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立到底还是在第二日见到王琼时将白玉京的话转告给了他。
王琼沉默移时,长叹道:“论人心把握之精准,当世怕是非白玉京莫属了,只可惜,一味的顺从君主的想法,绝非君子所为。”
王朝立惊问:“难道父亲也认为他说的对?”
“事实上无论为父认与不认,都无死罪。”
“那为何把白公公还……?”他真的是要害你么?王朝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说为父勾结钱江,实情如何,不光杨介夫心知肚明,便今上也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仍旧将为父抓入大狱,不过是主弱臣强,不得已而为之罢。白公公还真没害为父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这件事情,之所以仍旧让为父全部承认,不过就是想着引起今上的同情之心,而杨介夫那边,也绝非必杀为父而后快,致仕便可,而若是有了罪证在手,想来便起复也再也没有希望,将来真到了处罚的时候,别的上边,不免要多些找补。”
王朝立根本就想不到小小的一个主动招认的主意里边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若非王琼点破,想破头他都难以想的明白。
于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父亲说白公公可以精准的把握人心,合着如此简单的一个计谋,其中不仅考虑的时局,还考虑到了陛下和首辅大人双方的心理,难怪他能年纪轻轻的就到得如此高位,看来绝非外间传言那般……”
“确非幸至!”
“不,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流言,说白公公其实是先帝从民间搜罗的相公,甚至还说他根本就不是内官,甚至易州老家还有孩子,当日刘娘娘自尽,便是因为和他有了秽乱之事……”
“胡说八道,真有这种事情,先帝怎么可能还特意为他准备一个辅政顾命的名头?”王琼不以为然的打断了王朝立。
王朝立却很执着,继续说道:“这才更说明他得先帝之宠啊……当然了,孩儿并不相信这些谣言,只是这些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和为父无关,大丈夫行事,求的是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如此下作之事,为父宁死也不会去做的。”
王朝立急道:“孩儿知道,孩儿并无怀疑您的意思,只是好奇,想如今白公公炙手可热,上结陛下下纳阁臣,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还敢跟他过不去呢?”
“地位越高,敌人越多,他升的这么快,自然挡了很多人的路,俗话说的好,阻人前程,无异于谋财害命,别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相信为父,满朝文武,内廷诸宦,起码得有多半数的人欲杀之而后快,小小谣言,自然不在话下……说到这里了,此乃枭小之计,若为父所料不错,当出内宫才对。”
“这样的阴谋外廷那些自高自傲的文官们应该是不屑为之的,所以娘娘多虑了,这件事绝非王琼一系所为。”说到这里,白玉京又补充了一句:“起码我不相信是他做的。”
“说的也有道理,那些文官们虽然有的时候十分讨厌,不过涉及到某些原则的时候,确实比内廷的人更愿意坚守。”夏氏点着螓首说道。
因为事涉隐秘,所以屋里并无旁人,包括湘儿娇娇两个伺候的丫头都被夏氏撵出去守门了。
她见白玉京面前的茶盏半空,便执壶给其续满,问道:“你的意思,这事儿乃内廷所为?”
“我也是猜的。”白玉京说道。自从那日偷亲了夏氏一下之后,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肯自称“内臣”了。
“可惜你义父被谈大家强制赶去密云养病,孙秀忠心倒是忠心,脑子却太直了些,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和吴氏她们又是一介女流,出出馊主意尚可,具体的事情……所有的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唉!”
白玉京没想到夏氏居然忽不拉的将话题扯到这些上边,心头一暖,探手便抓住了对方的柔胰,深情的道:“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不怕辛苦。”
夏氏脸色瞬变,想要发怒,却不知为何又觉的有些甜蜜,轻叹口气,不落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谢谢你,你的心思本宫都懂,只可惜……娇娇和湘儿对你情深义重,你岁数也不小了,真有……这里毕竟是玉熙宫,吴氏御人有方,万万走不了嘴的。嗯,便真的传出风去,也自有本宫替你担待!”
女人心思细腻,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夏氏是过来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白玉京对她的心思。
最初的感觉自然是愤怒,但愤怒过后,便又变成了欣喜。
她已经三十四了,按照如今人们的平均寿命,已经过了半辈子。白玉京呢,甚至还未及冠,一个老女人居然能够得到一个俊俏少年的喜欢,哪怕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白玉京,这种感觉却是让人喜欢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白玉京,但肯定不讨厌,不仅如此,还充满了感激。
她一直告诉自己,对方还是个孩子,不要胡思乱想,就算他真的喜欢自己,也是孩子喜欢母亲的那种喜欢。
她当然知道这是自己为自己编造的谎言,如果不是那日白玉京偷亲了她一下的话,她甚至会一直沉浸在这种谎言里,安心的享受白玉京的爱慕。
但现在她不敢了,从偷亲,到拉手,那日甚至……
这个白玉京的胆子越来越大,自己不能害了他。
所以,她不得不点破一切。
白玉京不是小孩子,偶尔的冲动也在理智允许的范畴,不可能因为夏氏的话便采取强硬的行为。
他没有纠缠,也并未感觉到任何的惊异,他早就知道夏氏其实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心思。
“谢谢娘娘,内臣失礼了。至于娇娇和湘儿那里用不着您操心,迟早有一天,内臣会给她俩一个交代的。今天天气不错,正好适合放风筝,内臣还得去东厂,就先告退了。”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拱手鞠躬,转身离去。
不知怎么,夏氏心口好像被东西扯了一下,张口欲叫,到底还是颓然的闭上了嘴巴。
或许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吧?
不然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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