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真的不能再犹豫了。”从养心殿出来，蒋冕小声却十分严肃的对杨廷和说道。
“是啊首辅大人，白玉京那小子实在是个妖孽，眼瞅着陛下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必须得做出决断了。”
毛澄也忧心忡忡的跟上两步附和。
就在刚刚，兖必力克用土默川以北五千亩的大片牧场，外加牛羊各千头，骏马千匹的代价换走了那匹“水晶”骏马。
按照内阁对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了解，这几乎已经是鄂尔多斯和土默特两个万户财力的极限了，要知道，自从兖必力克继任吉囊以来，对内对外都没消停过，这才将所有反对他的声音压制下去，以15岁之稚龄，成为了蒙古右翼3万户实际上的主人。
成就是空前的，付出也是巨大的，打仗可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么简单，是需要代价的。
这也从侧面上说明他对白玉京做的那尊玻璃马是如何的喜爱。
牧场就不说了，孤悬塞外对于内阁这些文臣来说，别说5000亩了，就是再翻上两番，也是分文不值。
最值钱的还是那些牛马，马就不说了，最为紧俏的战略物资，为了得到马匹，大明可谓是想尽了一切的方法。
牛也非常重要，乡下百姓要是谁家有头牛，那几乎就可以在整个乡里一言九鼎了——那么多的土地，没有牛的话，光靠人力，起码得有一半荒废了。
比较起来，那些羊反倒可以忽略不计，纯粹就是添头。
朱厚熜十分兴奋，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
他没有当场赏赐白玉京，不过那绝对是有外人在的缘故，所有人都相信，经此一事，白玉京东厂厂公头上那顶署理的帽子说什么也要摘去了。
别看仅仅是两个字的变化，其差别之大却不可以里计。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白玉京太年轻了，刚刚17岁的正牌东厂厂公，不敢说后无来者吧，最起码也是前无古人了。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些身份上的变化蒋冕和毛澄他们还不至于如此焦急，最重要的问题是，张璁所宣扬的那些继统不继嗣的观点完全是出自白玉京之口。
朱厚璁原本就对文臣所持的观点十分反感，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才暂时退步。
至于张璁上了奏疏之后，他让臣下重议大礼，内阁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张熜的品级实在是太低了，大家唯一的担心就是白玉京。
现在，由于白玉京的表现，以及朱厚熜的兴奋，这种担心被无限的放大了。
尤其是在兖必力克挑明了白玉京就是张璁背后支持者这一情况之下。
他之正位东厂厂工就会成了必然，如果在这个时候，皇后夏氏再跳出来支持一下，对于整个继嗣派集团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杨廷和当然能够预见到这些，他一直沉默着。
就在蒋冕和毛澄他们都快不耐烦的时候，才忽然开口：“这事儿少不了内廷，尽快跟他们取得联系，不动则已，一击必中。”
“内廷？”毛澄有点儿懵。
蒋冕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说的是，最不愿意看到白玉京崛起的人其实是内廷的魏彬黄锦谷大用他们才对，如果有和咱们联手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甚至怀疑，今日兖必里克便是他们的枪手。”
杨廷和沉着脸点点头：“就只是可惜了白玉京一身的才华了。”
“这种人，越有才华为祸愈乱，现在就可以不尊礼仪，忘恩负义，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语，任其发展下去，日后不定成什么样呢！”
毛澄跟着附和：“蒋大人说的是，这个白玉京这么会讨陛下欢心，日后搞不好比刘瑾还要难缠，如今趁着他羽翼未成，早早打发了也省心。”
杨廷和沉默不语，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御马监掌印谷大用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已近三更，摇摇晃晃的从轿子上下来，门房早就冲下台阶将其一把搀住，赔笑道：“老祖宗今晚又喝了不少吧？您这身子虽然康健，总这么喝也不好。”
“你懂个屁？”谷大用斜了他一眼：“难得蒋敬之请客，不喝他岂非不给面子？”
“是是是，原来是内阁蒋大人请客，那可真够稀奇的，内阁不是一向跟咱们内廷水火不入么，怎么……？”门房也是个话多的。
谷大用醉醺醺笑道：“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不懂……哟，这不是何泽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后边的话却是对着台阶上的人说的。
那何泽五短身材，长的平淡无奇，就是一双眼睛十分精神，配着比常人要浓密的多的眉毛，透着一股子坚毅。
他躬身见礼，还不等说话门房便抢着道：“何公公吃了晚饭就过来了，等了老祖宗您快两个时辰了。”
何泽是御马监的监丞，不然的话，门房才懒得如此巴结。
“哟，这么高的珊瑚，怕不得有四尺吧？这可是稀罕玩意儿。”门房忽然惊讶的说道，原来是跟着谷大用一道出门的内宦从轿子里抬出来的，鲜红鲜红的珊瑚树被木盘托着，气死风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看就不是凡品，饶是他也算见过世面的，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谷大用心情好，伸手摩挲了那鲜红的珊瑚一下，一边示意抬进去一边说道：“这次蒋敬之可是大出血了，幸好咱家跟他一道去过宣府，还算有点交情，不然这么大便宜可落不到咱家脑袋上……都给老子嘴巴严实点儿，泄露半点口风，仔细着你们的舌头。”
说到此处他好像才想起何泽来：“你等了咱家这么久，肯定有事儿，走吧，里头说去。”
何泽躬身说道：“也不算大事，就是勇士营坐营官邱德成又来找卑职要粮饷了，上个月就欠了他们七千两，这个月的分文未给，再这样下去，怕是……”
谷大用的脸刷的就拉了下来，不烦烦的说道：“要钱要钱，就知道要钱，人家四卫营的怎么就没这么多事儿？还不是觉着背后有张永撑腰就了不起么。曹他娘＋的，那老张永不也就是和白玉京关系不错才得的圣宠嘛，哼，现在连外廷都看白玉京不顺眼了，我看他们还能得意多久，迟早把他们都撵到孝陵种菜去！”
边说着话他边气呼呼的进了大门，连门房都被他甩到了一旁。
何泽面色微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旁边：“蒋敬之请老祖宗您吃饭，又送珊瑚树的，不会就是为了联手对付白公公吧？”
“别瞎猜！”谷大用一时口快，说完其实就后了悔，现在听何泽这么问，顿时呵斥了他一句。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泽心中愈发吃惊，冲口说道：“那白公公可是咱内廷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们怎么能……？”
谷大用忽然驻足回头，咬着牙说道：“人才又如何？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敌人！咱家知道你素来仰慕先朝何文鼎，有胆子你就去告诉白玉京，咱家倒要看看，内廷外廷联手对付他，这次他还能不能逃脱！”
反正也是泄露了口风，他还真不在乎何泽这么个小小的五品监丞。
“卑职……”
“好了，不必说了，咱家乏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谷大用冷冷的截断了何泽的话，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何泽追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拱手躬身：“如此的话，印公早些歇着，卑职告退！”
听着身后脚步声远去，谷大用沉着脸停了下来，对跟上来的义子刘文东阴声吩咐道：“给老子看紧了何泽，一有异动，马上报给咱家知晓，不得有误，听到了么？”
刘文东急忙弯腰答应：“是，义父，孩儿这就派人跟着他，准保连他起夜几次都逃不出孩儿的监视。”
“他起夜干老子何事，咱家是让你盯着他别让他去给白玉京或者张永报讯！”
“是是是，孩儿明白。”
“赶紧滚，顺便把你大哥给老子叫过来！”
何泽大步离了谷大用的府邸，他和白玉京其实并不熟悉，不过却打心眼儿里觉得白玉京不错，盼着他和张永那样的人能够执掌内廷的大权，如此必定能够一扫正德年间以来形成的贪腐不良的风气。
听说了昨天白玉京献水晶马之事他还十分开心来着，感觉这次说什么白玉京也能把头顶那个“署理”的帽子摘了，成为真正的东厂厂公，现在倒好，居然在谷大用这儿得到了内廷外廷竟然要联合对付白玉京的消息，这可把他气坏了，不光谷大用魏彬之流被他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杨廷和蒋冕等人也让他深深的不耻，恨不得亲自跑过去质问他们一番。
可惜他的身份太低微了，五品监丞，或许在众多内宦宫女当中算是他们争相巴结的对象，可对于杨廷和蒋冕以及谷大用魏彬他们那样的人来说，跟一只蝼蚁也差不多。
去给白玉京报信？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才上位不到半年，玉熙宫也当不了他的靠山，如何能够应付的了内廷外廷的联手？
告诉张公公？老人家正被御史萧淮弹劾，自身难保不至于，说出来的话恐怕也得打很多的折扣。
难道真的要要走那一步？万一要是成不了呢？那可是就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啊！
他犹豫不定，一时间真的做不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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