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了隔绝自己与塞缪尔之间的那层光罩……
若自己能抢下女孩胸前的十字架……
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一个未来？
……
不用忍受阴暗潮湿的下水道，不用担心随时都可能倒塌的天花板，不去在意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的狼群……
不用吃已经腐烂变质的食物，不用忍受高烧带来的痛苦，轻轻松松的，就能过上衣食无虑的生活……
再早一些的话，甚至，卡伊姐……卡伊姐也不会遭遇那种事儿……
恨，胸腔中堆积着满满的恨意，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恨上天没有眷顾自己。
银牙紧咬，满怀着恨意的卡尔却慢慢的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也只是……强忍着吃不到葡萄的酸意。
是啊，要恨的东西只有一个，上天不公，那就去恨上天好了……塞缪尔是救了自己的人，自己不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儿，绝不能……换做以前的卡伊姐，绝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
想到了这里，咬紧了牙关的卡尔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不去想，不去看……将自己罪恶的想法埋到心里……这样就好。
用这些理由安慰着自己的卡尔，耳边，却突兀的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真的，只是这样……就好吗？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一个年龄尚小的女人的声音，像从冰窟中渗出的，不含有一丝感情的声音。
将头扭向了寻找声音的发源地的卡尔，看见的，是离自己不足一米的窗台上，立着的一只白眸的乌鸦，静静的立在那里，目光在卡尔和塞缪尔之间来回跳转。
琢磨不定的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乌鸦，就在卡尔扭过脑袋，认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的时候，同一个声音再度在卡尔的耳边出现。
“把女孩的项链抢过来，加倍的替她行善不就好了？”
“……”
匆忙间回过头的卡尔，怔怔的盯着乌鸦瞳孔中的眼白。
沉默了许久，仍无法接受乌鸦会说话的事实的卡尔，曲着身子抓住了眼前的乌鸦。
奇怪的乌鸦……不逃避，也不挣扎，任由卡尔抓住了它的翅膀，被卡尔紧紧的握在手中的时候，才用鸟嘴轻轻地拨了拨卡尔的手指，示意其松手。
从卡尔的手中解除了束缚的乌鸦，扑棱两下，就立在了卡尔的手背上。侧着脑袋，像人类一般打量着卡尔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区区一只乌鸦……
“不取走项链吗？”
被卡尔抓在手中的乌鸦，歪着脑袋，极具人性化的说了那么一句，下意识看向一旁塞缪尔的卡尔，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还有光罩……”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光罩，在卡尔的注视下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融出好几个沙袋大小的空洞，像极了被虫子啃食过的树叶，起不到丝毫的防护作用。
“现在，不取走项链吗？”
躺在卡尔手心的乌鸦，‘好意’地歪着脑袋提醒了那么一句，已经有些动摇了的卡尔，咽了咽口水，理智的压下了自己的冲动。
“我……不能那么做。”
“懦弱的家伙……”
从脑海中传来了女孩不满的嘲弄，无视了从脑海中发出的声音的卡尔，咬着牙一言不吭。
只是，乌鸦的下一句话，让卡尔再无法保持冷静。
“稍微帮你一下吧……有一个人很挂念你。”
“……”
“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孩叫卡伊是吧？”
“她在哪儿……她还好吧？”
瞳孔骤缩，瞬间瞪大了眼睛，身体有些发颤的卡尔紧紧的盯着手中的乌鸦，犹豫着问出了那么一番话。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
随后，挣脱手掌，扑棱着翅膀踱步到一旁桌面上的乌鸦，用鸟嘴拧开了放在桌上的水瓶，脚掌一划拉，将其弄倒在了桌面上。
为数不多的水液在桌面上均匀的摊了开来，盯着这不知名的动作的卡尔，没有阻止乌鸦的所作所为，而是张着嘴，愣愣的看着滩倒在桌面上的水渍。
或者说，是看着从中倒映出的女孩的脸。
齐肩的短发，烫成了好看的波浪，只披着单薄的浴巾的卡尔，清秀的面容，稍有瑕疵的带点麻子的脸，已经失去了寄托，抱着腿两眼空洞的盯着窗外，几看不出求生欲望的样子……
似茫然，似困倦的脸，已寻不到半分昔日代理院长的模样。
身后，有一个正在穿衣服的男人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正侃侃的说着什么的样子……
卡伊姐，和离别时的她有了很大的差别。
“我……在来时的烟柳巷里见到了她。”
“……”
烟柳巷……吗？
失神的咬着牙的卡尔，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中竟有种想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想法。
“至少不再为衣食所困，至少不会被自己拖累……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事实上，她在沉沦前都还挂念着你的名字，期盼着能有你去拯救她的那一天。”
“……”
无言的撇过了脑袋，差点儿被乌鸦说服了的卡尔怔怔的看着皱着眉头，随时会从睡梦中醒来的塞缪尔，再三犹豫，再三挣扎，再三考虑，终是咬着牙道了一句:
“我做不到……”
“……”
“如果我拿走了那个东西……她会死的，她这么强大，一定有不少的仇家……”
“这样真的好吗？摆在眼前的，明明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知道……”
“我明白了，那么……再见。”
在窗台边来回踱步的乌鸦，最后看了女孩一眼，随后毫不在意的飞上了天空，徒留迷茫困惑的卡尔呆在原地。
身后，传来了塞缪尔略显困倦的声音:
“嗯～有什么人在那儿……喂！水！卡尔，水倒在桌上啦！”
和惊慌失措的塞缪尔向对比的，是怔怔的盯着自己手指的卡尔，呆坐在原处，如没有灵魂的玩偶……
……
无暇的天空。
晴朗，明媚，对终日在城市的夹缝中生存的人来说，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不用担心只在阴雨天活动的赤魔的袭击，不用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地底，找到的食物也能稍微多保存一段时间，唯一要忍受的，也只有从被赤魔踩坏的下水道内发出的阵阵恶臭。
“喂！那边的！把这堆钢筋送到工地！”
“这边这边！跑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
“喂！那边的！一小时后开饭，别让我看到你们病恹恹的样子！没骨气的家伙……真是……”
城市的废墟中，聚集在一起的人们正忙活于重建城市的工作，危险的大多交给了中年人，年轻一代的，负责的是诸如搬运之类的体力活。
尽管肩上的负担很重，却少有人会抱怨自己的工作，因为……完成这批活路，他们就能获得足以维持一周的食物。
在食物日渐贫乏的现在，之类的工作……实在是不可多得。
不过……一旁的卡尔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远处的树林中，怔怔看着这一切的卡尔，失意的抿了抿嘴，扭头，看了看抱在自己怀中的树枝。
树枝是用来生火的，不趁雨后把还湿着的树枝捡回去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待树枝晒干后就会被别人捡走了。
而且，雨后的树林中会有很多的蘑菇，在食物尚未短缺的时间段，人们都不大爱去碰这类可能有毒的食物，这是卡尔在原来的城市生活中，所学习到的经验。
如果可以的话……卡尔，也不想学习这些对一般人来说，无需去了解的知识，卡尔也想……想和那些人一样，忙活于重建城市的工作中。
那是不被允许的……
自己……应该很有力量才对，只是……找不到肯接受自己的人。
哪怕待遇只有一半……不，只有三分之一也行，卡尔都想找到一个能接受自己的地方，被冷眼相待也好，被人用异色的眼光看待也无所谓……只求能有一个，能让自己囤积到食物的工作。
对待半赤魔这种……由能化作人形的赤魔与人类结合诞下的产物，人们对其的态度出奇的保持一致。
不接受，也不给予帮助。
“算了，想再多也没有用。”
轻笑着用这么一句话安慰自己的卡尔，扭头继续在树丛中寻找着能吃的东西，不多时便在落叶堆里看到了一个蒲扇大的伞盖状的蘑菇。
“太好了！好大！”
开心得差点儿掉出了眼泪……
慌忙放下手中的木柴，急切的从土壤中挖掘出蘑菇的卡尔，拾起蘑菇的时候，捧着蘑菇的手微微发颤。
嘴角的弧度，渐渐的消逝，初始兴奋的态度，也渐渐转化为失落……
为一个蘑菇就高兴成这样的自己……价值观，真的，是正常的吗？
“没骨气的家伙，像个笨蛋一样……”
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卡伊姐还在时，训诫自己的话语，将蘑菇握在手中的卡尔，一言不发的抱起了地上的木柴。
“叽叽叽……”
在卡尔拾起地上的木柴，弯腰起身的时候，一旁的树梢上，传来了几道清脆的鸟叫声，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的卡尔，看到的是在巢中嗷嗷待哺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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