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面,将人积蓄在胸中的抑郁,一扫而空,那夜与绝情二祖大战留下的痕迹,已悉数被绵延的河水掩盖,既然都是洒脱之人,那就让这场秋梦随着这东逝的河水奔流而去吧。
想通了之后,陈贤余觉得自己已不必再呆在此处忏悔了,可是世事皆如此弄人,正当他欲转身离去时,身后的芦苇丛却被一人推开,一张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脸,从那雪白的芦苇花间钻了出来,看清来人之后,陈贤余恨不得直接一头栽进身后的滚滚河水中。
将那封落叶之书托人送出后,闻人雪有些烦闷,陈贤余的脸总会不时的自她脑海中浮现,任凭她如何默念清心寡欲咒,都无济于事。
吩咐众师妹收拾行囊后,她决定独自一人出去散散心,漫步来到已重新汇流的北颖河边后,她觉得远处的那片芦苇荡生的很是可人,便想走近亵玩一番。
可当她拨开那道芦苇帘后,一道人影让她生生止住了脚下的步子,若不是双腿此刻不听使唤,她很想立刻转身离去,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竟直挺挺的一头栽进冰凉的河水中。
河水湍急,一朵浪花过后,陈贤余便消失在茫茫的河水之中,吓得闻人雪急忙走到河边,不停的喊着陈贤余的名字,心中得不安与关切,让她浑然忘记了陈贤余与她一样同是修道之人,怎会丧命于这河水之中。
无助与惊慌让她的呼喊声渐渐带起了哭腔,然而漂浮在水下的陈贤余却只听得到耳边轰隆而过的流水声。
若不是因为自身气息不继的话,陈贤余宁愿一辈子呆在水底,也不愿面对自己“悲惨”的人生。
回过神来的闻人雪静静的站在河边,等着水中的那只“王八”浮出水面,既然死不了,那就看谁更有耐心吧。
“哗啦”一声,陈贤余猛地跃出水面,沿着岸堤低头而行,被河水浸透的长发批在额前,让他显得很是狼狈。
“哟,只听过水浅王八多,想不到这宽广幽深的北颖河,也生有如此大的王八,还是只修成人形的王八精!”
被闻人雪无情的言语嘲笑一番后,陈贤余也不说话,自顾自的走上岸,一屁股躺倒在地,压低了一片芦苇,惊起一团团雪白的精灵。
闻人雪见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怒,“看来这王八精还听不懂人话,亏我方才还为他揪心一场。”
“闻师姐。”陈贤余仰面望天,目光透过身边的芦苇,直勾勾的看着闻人雪道:“我要换衣服了,还请闻师姐回避一下。”
“无妨,该看的我都已经看过了,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在这儿换吧。”
闻人雪的豪迈让陈贤余有些难以招架,思来想去之后,也只得服软,“闻师姐,实在是对不起,今日之事真的只是个误会,我都已在信中与你说过了,我若是有半点虚言,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刚刚为何一看到我,便跳进河中,难不成是我的长相将你吓到了不成?”
陈贤余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道:“误会啊,师姐,方才是因为我脚下未曾站稳,这才失足跌入河中的,闻师姐貌若天仙、钟灵毓秀,又怎会将我吓到呢。”
闻人雪心中虽对他还有些怨气,但被他这般恭维一番后,倒也消了不少气,娇笑一声道:“那行吧,姑且算我错怪你了,我的心意想必你也知晓了,对了,那事你可曾对他人说起?”
“额……额……没……没有。”
闻人雪见他言辞吞吞吐吐,目光左右躲闪,当即便知晓他已将此事告知他人,清秀的面庞顿时阴云密布,“你都告诉谁了?”
见自己拙劣的谎言被她当面戳穿,陈贤余急忙解释道:“就只告诉过乌师叔一人,这还是因为他老人家火眼金睛,我想瞒也瞒不住啊。”
闻人雪这才想起自己落荒而逃之时,确实曾与乌炑炎撞了个满怀,当下便略带歉意道:“那行吧,不过此事可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师姐放心,我都与乌师叔说过了,他绝不会说出去的。”陈贤余信誓旦旦道。
“行吧,我便信你一回,那你换衣服吧,我走了。”
正欲转身离去的闻人雪,忽然察觉到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后,这才发现她正踩在一截雪白的断鞭上,刚想俯身拾起,却被陈贤余抢先一步捡起,“师姐,这是我的,定是方才起身之时不小心落下了。”
见他正一脸痛惜的擦拭着断鞭,再者那断鞭看上去也似女子之物,心思通透的闻人雪当下便知道了此物的来由,但她仍想问上一句“此物应是某家女子予你的定情信物吧?”
将擦拭一新的断鞭重新放人怀中后,陈贤余苦笑一声道:“师姐说笑了,此物只不过是一故人之物,谈不上定情之物。”
闻人雪趁他说话之时,目光灼热的盯着他端详了半天,陈贤余说话之时虽然故作一脸轻松,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情,却瞒不过她的慧眼,“只是故人吗?我看着不像。”
陈贤余很好奇这闻人雪为何对这断鞭的主人如此上心,起初之时,他也很不愿将实情告知与她,但思来想去后,陈贤余忽然觉得说出来也许比隐瞒要好的多,毕竟她很聪明,仅凭自己卑劣的伪装,还瞒不过她。
“四年前,我因欲帮好友报杀父之仇,而遭歹人围困,千钧一发之际,便是因为此鞭的主人出手相助,我二人这才得以撑到门内长辈驰援,后来那女子将此鞭落下,我便一直带在身上,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她相聚,已报当年救命之恩!所以倒也谈不上是什么定情信物,其实现在想来,这种种情愫,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陈贤余回忆之时,脸上洋溢着一种不知名的神采,虽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让闻人雪的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酸涩。
“那你先将我的救命之恩还了吧。”
闻人雪突如其来的冷漠,让陈贤余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她只是冷冰冰撂下这句话后,便飘然而去。
扭头而去的闻人雪忽然间明白了,陈贤余与她拥吻之时,那滴划入她嘴中的热泪,为何是那般的苦涩,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的感同身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