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缘影 > 第二回收筏信慕青赴约谈诗语轻尘获名
    诗曰:

    道法德高重万仞,灵胎转落降凡尘。

    崖前古庙尚不见,庭下新妆犹可闻。

    时借千苦炼七性,幸蒙万难去六根。

    何日悟得半生缘,磨尽灾消入沙门。

    且说这蠢物被老祖打下凡尘之后,而后又蒙那曹盛忠赐名曰曹世安。曹世安自得名以来,因生得乖巧可爱,其母姚氏也不胜喜爱,悉心照料,丫鬟们也是喜爱得紧。此子虽是个孽根,到底是个佛前弟子,却通灵性,周岁之时曹父也要试其志向,故将那世间万般物事置于跟前。这曹盛忠也是有意难为,看看此子是否喜好读书,乃将那笔墨纸砚置之远,将那银两脂粉置之近,谁料得曹世安竟径直朝那笔墨纸砚爬去,将笔墨纸砚拿起之后又将其扔下,而后又爬将回来,拿起面前的粉脂之物。这般行为教那曹盛忠不得其解,正当曹盛忠眉头紧锁时,曹世安又将手中之物置下,又朝那佛珠爬去,一把将那佛珠抓起嘿嘿笑道:“还是这个啦!”曹世定见兄弟抓起一串佛珠,便嚷道:“弟弟要做和尚喽!弟弟要做和尚喽!”

    那堂上之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都心想道:“这孩子怎的这般小小年纪,竟是开口说话。”曹盛忠望着夫人姚氏道:“夫人,这……这孩子怎的这般通性,还不到开口讲话的时候呀!你怀胎之时可有什么异象,我闻得那天上的神仙都爱借胎,只怕这孩子不是个凡物。”姚氏道:“怀胎之时也不曾有何异象啊,也不曾梦见什么神人。”曹盛忠闻言,沉思片刻,随即唤那日夫人姚氏临产之时在房间里的几个丫鬟来至堂前,问道:“你们几个,那日夫人临产时,房间内可有什么异象么?”几个丫鬟稍加思索道:“回老爷,并未有何异象。”曹盛忠低头沉吟道:“这事倒也奇怪,行了,你们领着世定去到前院玩吧!”

    姚氏命人将那堂上之物都收下去,随即把曹世安抱在怀中,曹盛忠向姚氏笑道:“夫人,虽不是个异胎,只怕也不是个善茬,日后也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姚氏笑道:“老爷这话却差了,谁家孩子好管呐,你看那世定又给你省了多少心思,还不是一样教你费心。”曹盛忠道:“可世定也不曾在周岁之时便选出这诸多事物来啊,且这孩子竟将那两件物事拿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拿了一串佛珠,拿起也便罢了,竟还说出什么‘还是这个啦’!我这活了数十载也不曾见得哪家孩子似这般。”姚氏笑道:“老爷,这有何怪,只怕是这孩子有几分灵性,却也不足为奇。你看那行者悟空还不是一样出生便拜天地,运金光。”曹盛忠笑道:“夫人这比喻只怕不妥,要是这孩子是个闹天宫的主儿,我们也不是那傲来国上的仙石!”说着把那桌上茶水喝了一口,站起身来唤得几个小厮进来,说道:“备车马!”

    姚氏闻得曹盛忠吩咐备车马,因问道:“老爷这是要到哥哥家去了?”曹盛忠道:“是啊,大舅哥月前来信说叫我尽快过去,那小女儿如今出生只怕也快三月了。”姚氏道:“既如此,老爷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代我向爹爹妈妈请安。”

    你道这是为何事!原来夫人姚氏的大哥姚树秋,随岳丈岳母居于嘉兴,三月前给曹盛忠来信,信中写道:

    兄树秋谨启

    妹夫惠鉴:今夕良夜,月色如洗。小窗屏暖,海棠连影。象床珍簟,人吟蝉静。似此人间美景,恰阖家团圆时。固是良夜,独坐窗前,蘸浓墨,启薄纸。心中难掩之意,淡绪流于指尖。汝数月前得子,为兄未及道贺。皆因家中琐事缠身,且汝嫂不日临产。正是天道佑人,福往驻兮。今汝嫂历经万难,终得一子长逸虽长,却不尽意。而今得此女,家中固幸。奈何先生占卜,须是外亲赐名。愚兄良思,妹夫饱读诗书。今望临门,赐女一名,固是姚门之幸。

    愚兄不才,必登画舸,泛清波。吹箫伴,引笛随。

    谨启

    此日正是曹盛忠收到此信二月有余,姑苏城至那嘉兴也须行得二三日。且不说那曹盛忠路途行程如何,此间单表曹盛忠离开次日。姚氏与丫鬟们在家中好生喂养曹世安,正值那午错时分,姚氏将欲睡中觉。只见门外小厮跑将进来道:“夫人,外面一疯疯癫癫邋遢和尚,打门而来。奴才几个拦他不住啊!”姚氏道:“退下罢,一群没用的东西,老爷不在便这样慌张错忙。”这姚氏话音刚落,只见那和尚直穿垂花门而来。朗声道:“曹夫人,贫僧稽首了。”你看那和尚怎生打扮:头无一发,眉宇俱空。疥癞形容,宽袖生风。手执木鱼,脚踏草蹬。一心佛法包宇内,万卷经文藏腹中。口舌之地隐身形,是非场所不见踪。原为仙道临凡尘,却作普法老缘僧。姚氏问道:“那和尚,你来此间是为化缘还是化斋,怎的这般无礼?”和尚道:“夫人,贫僧既不化缘也不化斋,只为化法。”姚氏笑道:“你这和尚疯言疯语,我们老爷倒是尊佛重道,可现今他却不在家中。你此番来便迟了。”和尚道:“曹夫人,你怀中孩子,与我佛法有缘。且托与贫僧,带去寺中,将来必有一番修为。”姚氏闻言,心中想道:“昨日这孩子抓了佛珠,还开口说话,今日这和尚便来这般疯言疯语。只怕这孩子当真有几分佛性,可是如今老爷却不在家中。孩子万不能教这和尚带去。”想到此处,说道:“那和尚,纵他与你佛门有缘,也是看他日后的缘分,现在是万不能给你带去的。你请回吧!”那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几声,念道:“空兴叹,空兴叹。寒来暑往春复冬,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金也空,银也空。死去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宅也空,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朝走西,暮朝东。人生犹如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半生修得心缘法,一笑入我佛门中。”说着飘然而去。姚氏见那和尚离去,乃吩咐那看门的小厮们好生守门。自己抱着曹世安往房中走去,心下却暗暗思量:“这和尚所言却有几分道理,可此事断不能向老爷说起,昨日开口说话已是异常,今番这和尚言语,且看日后再说。”想着看了看曹世安,见他脸上竟带有一丝笑,心中更是喜爱,更加倾心抚育不题。

    却说曹盛忠不几日便已到了嘉兴,那嘉兴城内也是繁华无比,曹盛忠却无心闲逛。径朝岳丈府中行去,转眼便已到了府前。门口的几个下人见是姑爷来了,忙进内通报,那姚树秋听闻妹夫已来,把怀中的的孩子递于夫人,走出门来,把曹盛忠迎入府内。那曹盛忠先去见过了岳丈岳母,姚父问道:“忠儿,我听闻笙儿又得一子,如今怎样了?”你道这笙儿是谁,却是那曹盛忠的夫人姚子笙。曹盛忠道:“那孩子倒也是生得乖巧,还有几分灵性。前几日我来时正是他周岁之期,我欲试其日后志向,谁料得他竟开口说出话来。小婿活至今日,倒也未见过这般。”曹父道:“这倒不足为奇,古之大凡有作为者,生而皆有异处。世间生人,无非善恶。天地灵气,应而得精,为大善之人所秉。天地孽气,运而得灵,为大恶之人所秉。此二类生而为灵。灵者,大善也。孽者,大恶也。灵者生来聚天地之气,常怀仁爱慈善之心,是为大仁大义之人,怜悯万物,本来通性。”姚树秋笑道:“如此看来,妹夫这番倒是大惊小怪了。”

    这曹盛忠见过了岳丈岳母后,随即用饭,饭毕。恭送二老至内堂休息后,便随姚树秋到前堂大厅。姚树秋道:“小女今日正好三月,妹夫此来,还盼赐名。”曹盛忠道:“我看这女生得也很是乖巧,前日我在家中,提笔作诗。其中一句:夏晚垂丝帘半卷,遥望翠槛起轻尘。来时路上想得,此女不妨就叫姚轻尘。可好?”姚树秋道:“妹夫当真德才兼备,姚轻尘,自然最好。只盼她往后不可似她哥哥那般顽皮才好!”曹盛忠问道:“长逸又是如何惹得兄长这样烦恼?”姚树秋道:“那小子,在学堂不好生念书学道,尽给我惹是生非。”曹盛忠哈哈笑起来说道:“我当是如何,学堂惹是生非却是小事,只是切莫让他走入歧途才是真,成才与否倒不是首要的,为首的是要学着做人。”姚树秋道:“妹夫所言自是,只是长逸这小子,自小先生给他算命时便说了,只怕日后跟他二叔一个性格,整日游手好闲,一天只和这园子里的丫鬟们整日嬉戏,脑中不得半点算计,腹中没有点滴墨水。我这姚家只怕难以光大了。”曹盛忠道:“你只道长逸这般,你却不知我那屋中,长儿世定虽是深得我意,日后倒是有望继我辈之业。只是小儿世安日后恐不是个省事儿的,那日手抓佛珠就已万分异常,开口说话更是疑惑。虽是岳丈大人那般说,我如今也只有望他是个通性之人,若是是个翻天倒地的,还不知如何是好。”姚树秋道:“这正是为父方知万般难了!”曹盛忠道:“孩子们现在尚小,日后婚配个人家的女子也就可省些心了,找个牢笼给他罩着,倒也不必这般烦心了。”姚树秋道:“话虽如此,你且看看你二哥哥,今年都已三十二岁了。仍旧是整日浪荡无所事,白日里,就在外边酒楼喝酒,到了晚上,就去那青楼里眠花宿柳。成什么样子,如今爹爹又老了去,更是管他不住。我也不好管他,一面是家中事务,一面又是外边要事。哪里又可分得出心思去理会他一天的事情,现在我也是且由他去了。你说要是给他找个人家的姑娘婚配,有个束缚。也不是没找过,找了几个说媒的给他说门亲事,他又几次三番的把那说媒的打将出去,整得几回,这嘉兴城里的媒婆只要听得是给这惹事的说媒,付她们多少银子都不来了!你说这有啥法子!”

    曹盛忠在家时,就听闻夫人说到这二哥哥姚树利,是个整日无所事事之人。原来还道他只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想现今连亲事也不考虑,当真是个没有打算之人。这和曹盛忠审时度势之观却是大有偏颇,心中不禁想道:“若是日后世定或世安似这般可不是好管教,世安尚小,世定倒也还省心,幸得我曹氏门中无此类非凡之人。”这曹盛忠本是想给姚树秋想些莫个法子,奈何这二舅哥却是个不听人劝,也服不得人管的,故而也就收住了心思。

    曹盛忠又道:“这样看来,也只有随他去了,只看往后得些许醒悟之事,可看有无悔改之意了。”姚树秋道:“说来容易,要改早便改了。”曹盛忠道:“这可说不准,书云:饭后思昧,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凡事,历经多了便不再觉得稀奇。”姚树秋笑道:“只怕到时候要遁入空门的好!”曹盛忠道:“那又何妨,佛法精妙,悟得一二自是最好,只怕是无缘。”

    一语未了,门外小厮来道:“大爷,姑爷,游船已备好了。”姚树秋站起来道:“妹夫,请移步游船之上,共赏美色。”却说这日正是南国初夏时节,但见:淡风携去春,野塘邀来夏。高柳飘絮,桃杏散花。细荷初露角,微雨染绿纱。海棠恨春尽,新蝉鸣窗下。树上晓莺争唱,檐下晚燕叽喳。远山冉冉劲松,天边片片烟霞。河畔处处归船,桥头朵朵仙葩。湖海无波亦有浪,平地有风不起沙。谁说天宫那番好,不如苏杭妙人家。这嘉兴城与姑苏城同为江南名胜,景色却是各有异处。

    二人坐于船头,姚树秋道:“妹夫近日可曾听闻那东林学士议论朝中官员之事?”曹盛忠道:“平日里与大夫们饮酒作乐之时略有耳闻,无非一群落魄之士指点朝中宦官干政,我看还是无用。”姚树秋道:“近日嘉兴城内的士大夫们也在扩张成员,拉拢党羽。有传闻道妹夫那姑苏城内的知府申振明申大人也是东林学士,更是在城中大肆拉拢东林成员。”曹盛忠道:“我还说近几年里那申振明怎的突然与我来往甚多了,想必应该是为此事而来,但是平日里我们在一起谈论之时也没有听他提起这事啊。”姚树秋道:“妹夫在城中也是富庶人家,地大家大,对那东林党而言是个很大的财力支持,妹夫当是小心为妙。与那东林一党扯上瓜葛,日后只怕是多有不便。”曹盛忠道:“兄长这想必是多虑了,我见那也不过是一群闲散之士,难成气候。”姚树秋道:“反正妹夫须是做到心中有数,以免惹祸上身。”曹盛忠道:“兄长说得是,我想那申振明不日便会到家中做客了,难保不会说和东林一事有关。家兄与那申振明同朝为官,虽是将在外,但是那文士上书云云,又怕似岳武穆莫须有加身。”姚树秋道:“盛志兄官居高位,谨防那小人谗言,恶语中伤,真是文人宦官治国,江山不稳矣!”曹盛忠道:“兄长此言只可在这船上说说便罢,人多耳杂,若是被那等小人听去,只怕兄长要惹火烧身。”姚树秋道:“妹夫所言极是。”二人玩乐不题。

    曹盛忠在嘉兴逗留得几日,便命小厮备车马,于四月十五日起身归家。途中经得一片杏子林,那路旁便是一家酒馆客栈,曹盛忠觉得腹中有些饥渴,此时已是日入时分,夜间赶路也是颇有不便,乃道:“旺儿,路边停住,在此歇歇脚,明日再动身回家。”这旺儿原是府中一赶马小厮,因做事踏实而受到曹盛忠青睐,故此次前往嘉兴遂命旺儿同往。曹盛忠说罢,便走出马车,待那旺儿将车马停住,二人进那酒馆内,点得一桌饭菜吃将起来。便在此时,见那门外一癞头和尚走进店来,在曹盛忠对面坐下,道:“曹员外,我道你早应到家中,没想在此相遇。”曹盛忠道:“不知长老是何方高士,还问师父德号,焉能知晓晚学的姓氏。”和尚笑道:“出家人何来居所,天地甚宽,随处是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无佛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自无佛名,何来德号。倒是你曹员外,家中有一佛,还望员外交于老衲,带与修行。”曹盛忠道:“长老所言莫不是我那幼子曹世安?”和尚道:“正是正是!此子慧性极高,只需略加引带,必能成一代高僧!”曹盛忠道:“如此甚好,此子我看也似有几分佛气,只是不知长老要带去何方修行?”那和尚道:“员外此言甚是愚钝,我所居兮,天地鸿蒙;我所游兮,离恨天中。”曹盛忠道:“长老所言也颇有些愚钝了,纵我屋中有佛,也是待其自身悟化,焉有幼时出家,佛法讲求诸事须自行,安懂其中之理也,待其尝遍那红尘之中的苦事又或是那红尘中情爱之事之后方悟大道,岂不比长老带去所谓天地鸿蒙,离恨天中得来的更透彻?”和尚道:“员外此意便是不将那孩子交于老衲了?”曹盛忠道:“长老还请回,此事断不能答应!”也是曹盛忠爱子心切,虽想起那日世安所为,但又念此子尚幼,实在于心不忍。和尚笑着起身离去,曹盛忠遂起身道:“长老慢走。”

    你道这癞头和尚是谁,却是那日曹盛忠离家之后去曹府的和尚。那和尚离开曹府之后,便问得曹盛忠往南而去,遂沿路而行,不料在这杏子林与曹盛忠相遇。

    曹盛忠与旺儿用饭毕,便回房歇息了。人定时分,曹盛忠起床小解,见那明月挂在空中,甚是明亮,正是:今夜山高月明圆,底扇清歌阴梦好。

    不知几日回得家中,且看下回分解。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