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爹创了思芳,嗯,没问题;师父出身南疆,用毒用蛊本事了得,他爹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也没问题,是吧?
是个头。
方清笑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问:“师父啊,我不是瞧不起用毒制蛊的人,只是有点疑惑,唔,为何太师父当年要弄这么个蛊毒?”
“你觉得,思芳这个名字好听么?”陈皎答非所问。
“还行?有点像女人家的名字……”方清笑眼珠一转,“莫不是,太师父为情所困?”
陈皎还没回来,门外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匆匆而来。陈皎眉头一皱,挥手打灭蜡烛,对方清笑道:“到你哥身边去,噤声!”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三根沁了毒的银针,伏在门后。
陈皎的行为举止极为谨慎,方清笑心中疑惑重重,但还是迅速闪到方清岳躺着的床边躲着,心中不断盘算:大哥这次病危,父亲为何如此痛快就把人送到义庄,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就连昭天都没有跟着?既然父亲着方谨严来请师父,必然还是不想放弃大哥,那么就这么把大哥扔在这儿,只怕是有别的文章要做。还有,族里长老呢,都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想趁着机会除了大哥呢?
方清笑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比仓沙城的烟花爆的还热闹。
他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马蹄声已经进了院子,接着,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响起:“三哥儿?三哥儿可在吗?”方清笑识得来人声音,正是昭天。
只听昭天续道:“陈师,严师傅让我给您送一笼骆驼肉包子。”
方清笑一愣,包子?随即他便明白了,是暗号。
果然,陈皎听了这话,才伸了伸脖子打量了一下门外,确定只有一人一马外,才开了门。
昭天匆匆施了一礼:“陈师?我家爷,我家爷如何了?”他声音发颤,一天没见着方清岳,他实在不放心。
“大哥无碍了。”方清笑话音未落,昭天“噌”就蹿了进屋,接着便听见“咣当”、“哎呦”、“妈呀”一连串动静响起。方清笑表示,好热闹。
原来,如今虽是晚上,外边还有月光,能看清点东西,屋内却是漆黑一片,昭天一头冲进去,直接就啃上了屋中的柱子,顺便带翻了一边的条凳。等方清笑点起蜡烛,才看见昭天半边脸都是肿的,恰似猪头。
昭天可顾不上这个,他扑到方清岳跟前,只见方清岳还在昏睡,但脸上多了两分血色,倒有点活人气了。
昭天一阵风般冲出去,又刮风般冲回来,将一床蚕丝锦被小心的盖在方清岳身上,掖好被角,这才冲着陈皎一头跪下,连着磕着响头。
“哎,哎,这位小哥,快点起来,快点起来。”陈皎不防这少年磕头磕的又实在又快,一愣神的功夫好几个头磕下去了。
昭天抹一把眼泪才爬起来:“陈师,三哥儿,你们是不知道,这几日,这几日……”他想起连日来府里发生的事,不觉寒心。
“咋了?”方清笑塞给昭天一杯水,“说说。”
昭天就把怎么去的撒县、怎么中了蛊毒、长老会的逼迫、下人的流言统统交代了个明白。“老爷恐怕有人借机加害爷,特意放出风声说放弃爷,又把我留了一日,借着天黑才让我过来的,就怕让长老会发现了。”
就知道那帮老头子不安分,方清笑听完撇撇嘴,问了昭天一个想不到的问题:“我记得,前阵子收到大哥的信,说是娶了嫂子进门,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一般。你这说了半晌,怎么没提她呢?”
“三哥儿可别再提那个女人!”昭天道,“老爷都想替爷写份休书,休了她!”
“嗯?为什么?”
“三哥儿您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说得真没错。自打爷从撒县回来,那女人一看方四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又听说老爷要给爷找大夫,就慌了神。等到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毛病,她就怕了,借口说娘家有急事,回娘家了!”
“她就那么回去了?再没回来?”方清笑甚是惊奇,隋氏他是见过的,是个温婉大方的女子,不像是这么经不住事的。隋家也是书香门第,就由着她胡来?
“再没回来!老爷也没空管她,只让桥管家去隋家递了个话,说回来与否在她,就再没多问。”
“哦。”方清笑觉得其中应该有点蹊跷,不过随意议论大嫂不太好,他也并未多言。
陈皎对方家的家事不上心,掐着时辰给方清岳施针、喂药后,他叮嘱昭天好生照看,便拎着方清笑去了隔壁屋子休息。
“休息啥啊,师父,我睡不着。”
“睡不着?那你,听故事吗?”
“听故事?”方清笑睁大眼,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晚特别多,师父居然要给他讲故事?
“不是什么正经故事,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吧。”陈皎自顾自道,“是关于思芳的故事。”
“我爹出身南疆制毒世家,人称毒手公子,娘却是江南大家小姐。爹在游历江南时邂逅娘,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爹欢欢喜喜去娘家里提亲,却不料被人道破毒手公子身份,轰了出来。那时,爹只道此生再无缘得见娘,谁知过了没多久,我那外公找到我爹,声称只要他以南疆罕见的解毒圣物冰凌花作聘礼,就可以把娘嫁给他。我那爹高兴的傻了,颠颠儿的取了冰凌花送去,谁知道,我那好外公除了想要冰凌花,还想要我爹的性命。我爹用毒本事一流,身手却是三流,亏得我娘的大哥为人厚道,在杀手动手前找机会把我爹送了出来。”
“那,后来呢?”方清笑迟疑地问。
陈皎捏紧拳头:“舅舅告诉我爹,娘已有身孕。我爹那时到底是年轻啊,还指望着到时候我那外公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成全二人,哼,怎么可能。娘十月怀胎一朝临产,我那好外公正患重病,为了活下去竟听信谗言,说毒手公子的儿子也必定是个上品药人,只要用他的血肉入药就可治百病。哈哈哈哈哈!我那好外公竟信了,他竟信了!”
“师父!”方清笑递给他一杯水。
陈皎一口喝干:“娘当时生产不久身体虚弱,但还是拼着一口气将我交到舅舅手中,等舅舅回家后才知道娘已经过世了。我爹得知后又惊又怒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弄出了这么个‘思芳’剧毒,解药则用了娘的闺名‘沈青芳’。为了报复沈家人,爹将解药药引设为中毒者血亲的心头血,他要看看沈家还有没有人肯为亲人献出鲜血。
“后来爹把药用在了沈家人身上,他们哪里知道,心头血,不过是左手无名指的血,嘿嘿,听说当时整个沈家连带周边人家可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啊。思芳初现世就举世皆惊,后来爹带着我归隐南疆,思芳也因种种缘由被禁,渐渐被人遗忘了,不过,当年的事闹得动静太大,有心人弄到一份药方也未可知。”
“师父,这些话,你从未对人说起过么?”
陈皎一愣:是啊,自己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些往事,今日竟对着自己的小徒弟说了个痛快,许是听说方清岳的妻子弃他而去心有所感吧。他拍拍方清笑的头道:“你先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大哥。”
方清笑摇摇头:“不用,我不累。”
陈皎见他固执,也就随他去了。师徒二人一夜寂静,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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