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突然被调到身边,这让汪景源警惕了好几天,毕竟这几乎属于天上掉馅饼的范畴了。警惕几天之后他发现,陈吉身上那层吊儿郎当、游戏花丛的皮披的甚牢,自己身上那层皮也还算牢靠,这才勉强松了半口气。直到过了四五天,他无意中听到汪嬷嬷和汪佩夏商议着让陈吉带着自己到处逛逛,不要老想着乔安的事,汪景源这才确定这个伺候了自己近一年的老嬷嬷对自己还有一份怜惜之情。
“要是您知道我到底是谁,恐怕就不这么想喽。”汪景源揉揉脸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这点感情就随意放松,汪嬷嬷到底还是汪家人。
经历了一连串的事后,回春堂终于回归了以往的正常运作轨迹,众人松了一口气之余个个兢兢业业,生怕再出什么问题。
然而老话说的好,怕处有鬼。一个阴沉沉的天,一户病人家眷打上了门。
“回春堂在靖州也算是有口皆碑的医馆,怎么能连药都能抓错?明明写的是甘草一两,结果你看看你家给抓了多少?这好歹还是没什么毒性的药材,要是有毒的,你家是想直接毒死病人吗!”这位嗓门着实不小,嚷的四邻八舍都来看热闹,伙计急得都快哭了。汪佩夏走上前拱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里边说如何?您放心,只要是我们医馆的过错,我们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不成,就在这里说,谁知道进你家医馆会发生什么!”
回春堂前闹哄哄的当口,不远处的茶棚里正坐着一位喝茶的锦衣公子,他一边喝茶一边瞧着回春堂这边的热闹,不过几个铜子的粗茶叶沫硬是被他喝出了碧螺春的感觉。锦衣公子喝了几口茶,突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侧头看向一边,茶棚边一个少年叼着一块点心倚着柱子看着他,见他看来,微微一笑,两口吃完点心道:“喝着茶叶沫子看热闹,裴公子好兴致。”
“好说好说,不过是偶尔路过这里看看热闹罢了。不过汪少爷看起来也很清闲,这个时候不去替自家伙计辩解,却来这里与裴某,聊天?”
“我家的医馆虽说开的时间不短了,可也算顺风顺水,有医患闹上门的事还真是不多,总该学学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汪景源笑了笑,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再说了,正经苦主这不是在这坐着呢吗?我自然得陪着您。”
“汪少爷何出此言?”
“我虽然不认识门口那位,但刚刚在他身边闻到一股普令狐的味道,普令狐是长在南边的草药,靖州可没有。我在靖州呆了这么多天,只有两次闻过这种味道,一次是在采芳阁,一次是在这儿。”汪景源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南边有心思的商人会把普令狐加工制成香囊,佩戴在身上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不过味道略显柔弱,不为北方人所喜。”
“哦?”锦衣公子,裴少卿看了看腰间所佩的香囊,再看看不远处正在努力扩大事端的自家属下,无奈一笑,“原来如此,不过汪少爷是否应该给裴某一个解释呢?毕竟,是你们医馆的伙计抓错了药。”
“医馆伙计若真是抓错了药,自然应该受罚,我回春堂也会向裴公子赔礼道歉加以赔偿。不过,当真是我家伙计抓错了药吗?裴公子,这甘草和甘草,可不一样啊。再说,裴公子找了这么几个人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是为什么呢?”
“找人?汪少爷这话说的有些叫人不明白了。何况,甘草就是甘草,有什么不一样?”
“橘生淮南则为枳。裴公子,您回去不妨好好看看,甘草和甘草,还是不一样的。”
裴少卿看着眼前的瘦弱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汪风碧这个养子,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甘草之间的区别他并不清楚,今日前来找事也不过是想试试汪景源,他抖抖衣服站起来道:“是在下孟浪,还请汪少爷海涵,不过是个小玩笑而已。”
汪景源冷笑:“小玩笑?裴公子这个玩笑一开,我家医馆的生意可是大受影响啊。”
裴少卿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他当即招手唤来路边一个闲汉吩咐了几句,闲汉就走过去挤进人群,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过了没多久人群就四散而去。
冷眼看着人群散去,汪景源朝裴少卿一拱手就进了回春堂,见众人一副大难得脱的模样,冷笑道:“不过是个闹事的,就把你们折腾成这个样子。”众人全都涨红了脸,说不出什么话。
当天,汪景源就对回春堂各个位置上的人手进行了调整,又接连为两位病人治好了陈年旧疾,回春堂众人对这位少爷治人的手段佩服的同时,也对他的医术有了很大信心,如今这“少爷”二字叫起来是心服口服。
汪景源见众人服帖,也没再多做调整,只是吩咐老六老八招子放亮。
再说陈吉,自从跟着汪景源后,每天固定的一项工作就是去给他买点心。当然,顺便去菜场买些少爷爱吃的新鲜菜蔬也是必需的,毕竟他家少爷嘴挑着呢,而且也得去看看那位大名鼎鼎的菜贩子但不是?汪风中的事情了解后,方家给他传了信,要他从外围了解一下沈林青的现状。对此,汪景源很是头疼,沈林青太过精明,自己现阶段能做的也不过是吩咐陈吉隔三差五的去买个菜而已。就这,汪景源也考虑了好一阵子,吩咐陈吉每次买不同的菜蔬,去的时间不要有规律,被那位怀疑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除了要命的沈林青、吊儿郎当的裴少卿,汪景源一时间没了什么可操心的事,他有心想好好逛逛靖州城,这里是产玉的地方,若是不买上几件正儿八经的玉器可太可惜了。于是,挑了一个云淡风轻的舒服天气,汪景源带着老六去了同归街。
靖州产玉,靖州城外的姜山上有几条上好的玉脉,除了寻常的白玉、黄玉、青玉、碧玉、花玉、糖玉,更有上等墨玉出产。靖州下辖九县十镇几千人口,有一多半是靠着这玉脉为生,除了做寻常采玉工人,还有专司玉器雕琢的,做玉器买卖的,甚至还有人专门制作琢玉工具的。也不知是哪一代靖州城主想的法子,还建了一所专教玉器鉴定、玉器雕琢的学堂,专门培养人才,如此可谓是产学研相结合,靖州玉器之名一日胜过一日,早已是整个冥昼大陆上玉行的翘楚。
在同归街上转了一圈,汪景源才发现自己对玉的了解果然是太少,今儿才算知道什么叫玉。在大大小小的店铺中,光是卖玉石的就能分好几个等级,有的只卖刚采出来的玉石,有的卖半加工的,有的只卖青玉,有的只卖白玉,还有的各色玉石都有。至于卖玉器的,花样更是让他大开眼界,有的玉器体积庞大,有的玉器小巧玲珑;还有些明明是颜色杂乱的废玉,却被匠人依着颜色走向琢成巧夺天工的摆件;还有些玉器看似平平却内藏乾坤……直看的主仆二人瞠目结舌。
他俩的表情同归街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小伙计客客气气的将二人迎进门,也不急着推荐,先问道:“不知这位少爷您是想挑件什么样的玉器呢,是把件还是摆件?亦或是首饰一类?”
汪景源打量一番道:“我想买件墨玉做的,不知你这里可有啊?”
“墨玉啊,真是不巧,小店不供应墨玉类,您瞧那边。”小伙计一指斜对面的一家“玉墨行”道,“他家专供墨玉类的玉器,少爷如是喜欢墨玉,可以去他家看看?”
汪景源上下打量小伙计一番道:“有道是同行是冤家,你这伙计推荐起别家来倒是不含糊。”
小伙计一笑:“少爷不知道,我今日向少爷推荐了他家,来日他便会向别的客人推荐我家,玉器这一行水深,谁家也不敢说自己能面面俱到,互相帮衬着总比对着干强。您也不必担心我推荐的店有什么猫腻,在同归街上做玉器买卖的都知道,可以竞争,却不可以私自下绊子,技不如人就追,追不上就退出同归街。”
汪景源向小伙计一挑大拇指,赞了声“好”,便去了那家玉墨行。
这家店果然气派,摆的墨玉器具虽不多,但件件是精品。伙计上前来问道:“客人想挑件什么样的玉器?”
汪景源道:“我想挑件墨玉扇子,可惜你这里好像没有啊。”
伙计笑道:“如今店里还真没有墨玉扇子,不过新进未雕琢的墨玉倒是有几块,客人如不急着要,也可以挑选心仪的墨玉及图样,由店里的师傅现做。”
汪景源觉得伙计的推荐不错,便跟随伙计到后院挑选图样。
正挑着,一个声音从旁响起:“汪少爷,又见面了。”
汪景源顿觉有些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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