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风孝信步走进包间，在桌边坐下，用两指捏起一块点心瞅了瞅，随意地塞进一边趴着的小狗口中道：“在下不喜糕点一类的东西，家里备有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喂狗的。今天听了这位仁兄的话，才知道做点心的不容易，我看仁兄对这个很是了解，不妨再给我讲讲？”
裴少卿微微一笑：“公子谬赞了。在下裴世吉，家中产业众多，兄弟也不少，分到在下手中的也就个点心铺子还有点看头，是以在下对糕点颇有研究。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就个点心铺子有看头？你就装吧！汪景源和汪风孝在心中一同撇嘴。
“好说好说，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拓字。”
“原来是王公子，失敬。”裴少卿拱手施礼，汪景源也跟着施了一礼，很认真，毫不敷衍。
“王公子的身体可是已经大好了？”汪景源笑眯眯地问。
“两位认识？”裴少卿讶道。
“上次还多亏了这位小大夫出手为在下诊治。”
“王公子客气，您那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就算没有小子，过一段时间也会慢慢好起来。”
“小大夫太自谦了，你口中的小毛病却是折磨在下的大麻烦，小大夫三言两语就解了在下的痛处，实在是不胜感激。在下以茶代酒，敬小大夫。”说完，汪风孝斟了一杯茶，双手举起敬向汪景源。
汪景源默默地在心中嘟囔你用不着这么客气，离我远点就行，面上却分毫不显，笑着也端起一杯茶。
“王兄有所不知，汪少爷的医术十分了得，先前裴某受了重伤，多亏这位汪少爷出手相助，才捡回了一条命。裴某也应该敬汪公子一杯。”
“您可算了吧，认识裴公子也有些时日了，今儿才知道裴公子的大名唤作裴世吉。裴公子再说道谢的话，未免忒假了。”汪景源毫不客气。
“是，汪少爷教训的是。”裴少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机认真打量了一下汪风孝，又想了一下近日梁洛传来的消息，感情这位就是汪正印身边那位抱狗的汪风孝？能被汪正印派到靖州来，足见此人不可小觑，不过看他这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样子……裴少卿感叹：人不可貌相啊。
没等裴少卿多想，汪风孝开了口：“适才在外边听到小大夫和裴兄谈论茶点，在下十分感兴趣。不如，我们继续？”
继续你个头！汪景源在心中咬牙切齿。
“王兄对这小小茶点也感兴趣？”
“实不相瞒，本来在下觉得点心一类的东西只有女儿家会感兴趣，不过刚才听到二位的谈论，倒是有了一点心得。”
心得？汪景源和裴少卿对视一眼，裴少卿轻咳一声道：“愿闻其详。”
“裴兄适才说若是白案师傅愿意花心思，粗糙的点心也可以变得深得人心。这话不错，不过，在下还要再加一句。”
“哦？”
“在下刚才在外边听得入神，顺嘴问了小二一句，据小二说，这粗狂的点心虽不是人人都喜欢，但却有一批固定顾客，每月的销量十分可观，也算是这店里的招牌。可见，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一点都不错。您要是贸贸然就这么把人家的招牌给改了，似乎……不大好。更何况，您稍有改动不算大事，可却打了这白案师傅的脸，您说是吧？”
汪景源眉毛一挑，哦呦？这是来宣誓主权？
裴少卿笑道：“王兄说的有理，看来也是个对做点心深有心得的啊。”
“不过是在下的一点浅见罢了。不过，裴兄说的也没错，若是头一位白案师傅做的点心不好，还是需要另一位手段高明的师傅来调教调教的。小大夫觉得我说的对吗？”
汪景源眨眨眼：“小子只是喜欢吃点心，却不会做。不过呢，小子做医者也有些年头了，深知这药材配伍需按君、臣、佐、使的主次关系来，想必做点心也一样，总的有个先来后到，是吧？就算后来的再高明，来晚了就是来晚了，怎么也不能越过前头那位去。两位说是不是这个理？”他倒是说的圆滑，两边都不得罪。
汪风孝大笑：“小大夫果然是医道高手，说的话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哪。”
裴少卿亦笑：“汪少爷所言不差。不过，这小小点心虽然变化万千，但既然叫茶点，终究是要围着茶来转的，没有茶，哪来的茶点？”
那是，再怎么样，王家也是在霖国治下，须得遵守霖国规矩。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俱是大笑。裴少卿喊过小二结账，对二人道：“这家茶馆的茶点做的好，茶更好，可光喝茶水填不饱肚子。今日裴某做东，请二位到离人归，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汪风孝拍桌笑道：“在下最喜那杯中物，难得今日碰上投脾气的朋友，走，不醉不归。”
汪景源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块点心：“好啊，不醉不归。”
汪风孝俯身抱起小狗，斜眼撇了汪景源一眼：“小大夫酒量如何？”
“还好。”汪景源想了想，“还未敞开喝过。”
裴少卿也斜过眼来：“未曾敞开喝过？那今日就好好敞开喝。”
三人喊过随从，一行人直奔离人归。
离人归。
梁老板看见自家主子带着两个姓汪的过来，先是傻了一下，接着堆起满脸笑容，脸上的褶子足能夹死数只苍蝇。“几位爷，不知光临小店，是打尖，还是住店？”
“好酒好菜只管上来！”裴少卿扔出一锭大银。
“好嘞！晓子，还不快请三位爷雅间里坐！”
叫晓子的小二弓腰塌背引着几人上了三楼，打开最大最豪华的一间，请三人进去。不一会儿，好酒好菜流水价送进来。
汪景源心知，汪风孝代表汪正印，这便是与裴少卿暂定协议了，今晚，只需做两件事：吃菜、喝酒。
这一晚，三个人喝了多少几个随从已经数不清了，汪景源是酒到杯干，喝了七八坛便一头栽倒。汪风孝脾胃虚弱，早被放倒；裴少卿倒还勉力支撑着，只是也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桌椅板凳都在搬家。
等汪景源和汪风孝离开，朔毅见裴少卿兴致不高，便上前询问。
裴少卿揉着额角道：“都不是省油的灯，本打算借着酒再探探，谁曾想这小子酒量不错，汪风孝又在旁边，竟没能再多说什么，不过也算有收获。通知家里，杏林部可以安插人了，不过得跟汪家过个明路。”
“过明路？那还有何意义？”
“有明路，自然就有暗路。而且，今晚上喝了这顿酒，我还有了个新计划。”
离开离人归，汪风孝对汪景源拱拱手道：“小大夫，你很好，回去给你家里大人带个好。”
“额，有劳王兄记挂。小子头晕的很，先行告辞了。”
看着汪风孝走远，老六扶着汪景源上了马车，陈吉在一旁嘟囔：“六哥，爷喝成这样，回去怎么跟嬷嬷交代啊？”
听着老六和陈吉在马车外絮絮叨叨，汪景源睁开双眼，两眼清明毫无醉意。没人知道，他根本就没醉过，喝多少都一样。
汪景源回想着今晚的一切，汪风碧曾向他提过霖国谍影坛的事，这霖国国君利用谍影坛监控豪门大族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似乎还未深入杏林部，汪风碧对细作一类深恶痛绝，虽然知道这事不可反抗，但控制的极严，看样子谍影坛是急了，竟然向汪家明打明地提出派人进谍影坛，不过，这过了明路的细作屁用不顶，恐怕还是会安插暗探。想到裴少卿一开始的表现，汪景源心疼了他一下，多可惜啊，要是汪风孝不来，自己再糊涂一点，恐怕他就能想法子在自己身边插上人了，太可惜了。
转念一想，汪景源又有些奇怪，为何谍影坛这么急着往杏林部安插人手？杏林部部如其名，以医为重，做的最多的不过是治病救人，还多是平民百姓，在豪门大族中名声不显，为何谍影坛如此重视？
汪风孝虽看似醉倒，其实不然。他在刚进入离人归时就借咳嗽之际吞了一颗药丸，保护自己不受酒意困扰。
“爷，谍影坛这是打算？”
“着急呀，杏林部进不了人，他裴少卿得担责任啊。”
“要属下说，碧溪堂主有些过了，如今霖国大家里有几个没有谍影坛的细作？偏她独一份，如今闹得不好收拾了，惹急了上头那位，难道要整个汪家跟着她吃瓜落不成。”
“家主早提醒过她，她不听啊，若不是看在她能力出众无人可顶替的份儿上，家主早收拾她了。如今，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场。她那养子倒是个心思活络的，比他娘有前途。”汪风孝摸着怀里的小狗，漫不经心地道：“给家主传个信儿吧，不能再这么不知好歹了，把那东西藏好了不就得了。还有，看着明处的，盯着暗处的，小心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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