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汪风碧的心情，汪景源觉得今年能过个好年。可惜，回来还没几天，他就充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计划没有变化快”。因为他回来了没几天，汪风碧就吩咐他准备准备，今年回总堂过年。
这让汪景源很是惊讶，汪家各分堂散落各地，虽然联络不断但毕竟距离太远，每年过年只需要分堂堂主在正月十五全族聚会前回去就行，其他人压根儿都不用回去，今年这是……
汪风碧看一眼养子道：“上边来人了。”
汪景源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对汪风碧道：“母亲，儿子在靖州时，那谍影坛的裴少卿曾化名裴世吉与儿子打过交道。”
汪风碧已听老六汇报过此事，却还是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拿着点心当由头比划了一阵子，儿子估摸他的意思，是想进杏林部。”
“那你看，该如何应对？”
“母亲，以儿子看来，谍影坛进驻杏林部是迟早的事，不进，难保上面那位不放心，家主也说不定会借机发落母亲。儿子知道母亲对这些人深恶痛绝，可如今霖国世家大族里哪个没有谍影坛的细作？母亲只管让他进来，高高供着便是。”
“有了明的，必有暗的。”
“儿子不知谍影坛为何非盯着杏林部，但既然盯上了，我们就没有逃的道理，逃一次容易，难道还能逃一辈子不成？再说，恐怕明着的那位来之前，谍影坛已经想法子进这里了。”
汪风碧轻轻转着掌中念珠，思虑片刻后道：“明日你与我一同启程，待会儿，你悄悄儿去找牡丹和玛瑙，今年过年让他俩留在家里，若真发现了什么也不要惊动，只要不涉及花房底下的物事儿，其余随他去。”
汪景源点点头便去了。
看着汪景源打帘儿离开，汪风碧对身边的茉莉道：“府中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
茉莉道：“已安排妥了，这不是家主第一次突然召唤，万事都有先例可循，大家也没什么慌张的。”
汪风碧皱皱眉：“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又说不上来，好像要出什么事。”
茉莉宽慰她道：“老爷几天传来消息，他从德州那边直接去总堂，就不回来了。说句不中听的，只要老爷不闹幺蛾子，咱堂里就出不了事。”
汪风碧闻言，略微宽了点心，但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正一步步逼近。
第二天，汪景源起了个大早，看到他起身，陈吉赶紧进来伺候。
“今日我们就要一起回去了。”汪景源一边拿着帕子抹脸，一边轻轻地道。
“爷只管放心，从爷到靖州那天起，小人就是爷的影子。”陈吉给汪景源端来漱口茶水，又道：“小人的代号，可是山茄。”
汪景源不置可否，放下茶杯：“走吧，去看看母亲是否已经起身了。”
来到汪风碧住的枫林园门口，汪风碧正准备用早膳，她精通医道又注重养生，早膳不过一碗小米粥，两碟小菜，一笼五个小巧灌汤包。牡丹和茉莉在一旁伺候着。汪景源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汪风碧微微一笑，汪景源只要在家，早上总会先过来给她请安。“牡丹，给小源盛一碗粥。”
汪景源谢了一声便坐下了。
汪家规矩甚多，食不言寝不语便是一条。一顿饭悄无声息的吃完，汪风碧道：“你的东西可收拾好了？待会我们便上路。”
汪景源道：“已经收拾妥当。”
汪风碧道：“这次回总堂与以往不同，我知你素来行事谨慎，但此次更要小心，莫要被人抓住把柄。”
汪景源站起来拱手道：“儿子谨记。”
汪风碧示意他坐下，又仔细吩咐道：“至于你父亲那里，我自会与他交代清楚，你尽量离他远些，不要去招惹他。”
汪景源笑道：“这个儿子晓得，必定退避三舍，绝不对上父亲锋芒。”
汪风碧点点他额头：“你个鬼机灵。”正要吩咐准备启程，汪风碧又想起一事道：“小源，你这次只带那个叫陈吉的小厮？”
汪景源挠挠脑袋道：“儿子实在用不惯丫鬟，再说这陈吉老六已经探过底了，是个可靠的。”
汪风碧闻言便不再多话，儿子带丫鬟还是带小厮她都没有多少意见，只不过是担心小厮粗手笨脚照顾不好他罢了，既然儿子自己选好了，听老六说人又是个机灵可靠的，她自然不会再置喙什么。
等两个主人收拾妥当，玄武堂和杏林部的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足足十大车年礼，加上三辆马车，把杏林部所在的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汪景源看着十车年礼目瞪口呆：“茉莉姐，这都是什么啊？”
茉莉从袖中摸出一张单子递给他：“看看吧，这是已经准备好的年礼。”
汪景源打开一看，更加吃惊。年礼单子上写的明白，什么人参鹿茸、狐皮虎皮、各种奇花异草、珍稀药材、北方特产的布料玉石、糕点果子，就连活的飞禽走兽也有一车。“母亲这是准备了多少啊。”汪景源把单子还给茉莉。
茉莉叹道：“去年回去时老夫人便嫌弃年礼微薄，如今我们夹着尾巴做人，更不敢得罪了。”
汪景源微微皱眉，话说这次回总堂，他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汪家总堂座落在霖国都城金陵附近的柳下镇，与郑州相隔几百里，纵然一行人带着十车年礼走不快，也在腊月二十三那天赶到了柳下镇。
离镇子不远有一处驿站，如今已是年下，驿站只有两个老的掉牙无处可去的杂役留守，汪风碧吩咐给那两个杂役留下点米面肉菜，跟他们聊了几句就吩咐继续赶路。
汪景源见汪风碧神色不虞，便偷偷地问茉莉：“茉莉姐，母亲识得这两个杂役？”
茉莉道：“昔年堂主离开总堂嫁给老爷时，这两个杂役是送嫁之人，后来老爷与堂主失和，便找了个由头收拾了他俩一顿，把他二人撵回了总堂，后来又不知为何，把他二人赶到了这里。”
汪景源皱眉：“为何母亲不想法子好生安置他俩？”
茉莉压低声音道：“你当堂主不想么？还不是……”
她一语未毕，就听到汪风碧唤她，便忙不迭去了，只留下汪景源皱着眉头看着渐渐消失的驿站。
见茉莉过来，汪风碧道：“这眼看就要到了，琥珀可回来了？”
茉莉回道：“琥珀没回来，不过您刚才跟李叔他们说话的时候，琥珀派人捎了个口信。”说完她附在汪风碧耳边道：“裴少卿也在，与老爷交谈密切，似乎是想以一换一。”
汪风碧猛地扭头看向后边的汪景源：“他莫不是想……”
茉莉点点头。
汪风碧脸色愈发难看，可已经到了柳下镇口，再无回头余地。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几个衣着华丽的人纵马从镇子里窜了出来，直奔众人而来。
汪风碧看清领头的人，脸色更加难看，那人却只当没看见，直冲到汪风碧身前才勒住马，从马上一跃而下，一身亮蓝衣袍映着日光晃的人眼疼。那人笑嘻嘻地看着汪风碧道：“碧娘，我前天就到了，你怎得磨蹭到现在，让为夫好等。”
眼前这个穿的活像开屏孔雀的中年男子正是汪风碧的丈夫，汪风年。
汪风年只比汪风碧大两岁，但这些年他纵情声色，看着倒比汪风碧大了十岁不止。夫妻二人离心离德，早就分居了，现在看着近两年年未见的妻子依旧容光焕发的脸上阴云密布，汪风年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见汪风碧不搭理他，又道：“小源呢，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么，快叫过来让我看看。”
汪风碧脸色铁青道：“见他做甚，让他看看你这副浪荡样子吗？”
“碧娘，你这说得就不对了。”汪风年摇摇手中折扇道：“他虽非我所出，却到底要叫我一声阿爹，难道我见见自己儿子还有错？”
汪风碧还未开口，汪风年已经看到了站在后边不远处马车边的汪景源，他也不管汪风碧，几步走到马车前道：“我儿，怎的见了阿爹也不过来见礼？还要让做爹的过来看你，平日里没人管么，如此不懂长幼尊卑。”
他明里责备汪景源，实则在骂汪风碧。这点汪景源心里明镜儿似的，忙近前施礼道：“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头一遭来帝都，只顾着看沿路风景，竟没看到父亲大驾，害父亲受了冷风吹，真是该死，还请父亲宽恕。”
汪风年原指望他与妻子一般对自己不敬，也好借机发作，谁知道这小子认错认得痛快，倒叫自己不好说什么难听的，也只能冷笑一声：“罢了。”
他对汪风碧道：“碧娘，你也快些，家主一大早就在等你，莫要让他老人家等急了。”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人径自去了。
汪风年走了片刻，汪风碧才冷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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