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这么个老迈的婆子能说道说道谍影坛的事?那是能随便说道说道的地方吗?
这得恭敬着点,说不定人家嘴里露出点什么来就能救自己的命。一念及此,汪景源忙敛衣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曹嬷嬷行了一礼,“还请嬷嬷不吝赐教”。
曹嬷嬷忙伸手扶起汪景源,笑道:“老婆子早年间曾是谍影坛的探子。”
汪景源一惊。
曹嬷嬷续道:“当年老婆子奉命入了汪家,后来与汪家纠葛不断,便留在了汪家。如今,少爷既然要入谍影坛,那老婆子请问少爷,您可知道这谍影坛是个什么地方?”
汪景源思索片刻,道:“我只知道似乎是个细作机构,对外宣称是一家商号,其实专门刺探别国与国内世家豪门的隐秘。别的么。”他摇摇头,“我就不清楚了。”
曹嬷嬷道:“少爷说的不错。谍影坛由开国国君设立,最初只为刺探他国军情,后来范围扩大到他国军政经济各个角落,就连国内的世家豪门也在监控范围之内。寻常百姓只知兰裳号生意遍布各国,是商贾中的翘楚,却不知它实为我霖国的一把利刃。”她停了停道,“少爷要去的地方,是谍影坛的青苗所。”
“青苗所?”
“不错,前代国君曾留有旨意,皇族、世家豪门适龄子弟需入谍影坛青苗所学习文韬武略,以求日后保家卫国。时间倒也不长,不过两年而已,不过谍影坛会从中选拔合适人才充实谍影坛,或送往军中效力。往年咱们汪家也是有人接受过谍影坛的训练,不过都没被留下就是了。对世家而言,这是个绝佳的探听、结交皇族和其他世家动向的地方。进青苗所对少爷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曹嬷嬷正色道:“青苗所分前所、后所,其中前所传授的尽是诗书礼仪、君子六艺,后所传授的却是做细作必备的各种知识,少爷进了青苗所,不管被安排到前所还是后所,都要与其余世家子弟交好,万不可轻易得罪人,但也不要太过软弱可欺。若被分到后所,那是要被留在谍影坛的,少爷,若真被留下,你也要仔细了解谍影坛的一举一动。老婆子昔年只是个最低级的细作,上不得台面,少爷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应该比老婆子当年多得多。”
汪风碧补充道:“你此去,与皇族中人不可深交,需保持一定距离;与其他世家的交往也须谨慎,不可冒进,不可交付真心,不可让人看到你的底线。”
汪风碧与曹嬷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青苗所的事交代了个清楚,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最后,汪风碧总结道:“小源,你此去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说好听些是汪家派往谍影坛学习的子弟,说不好听的不过是个谍影坛用来制衡汪家的棋子,且你非我亲生,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家主恐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而只会放弃你。你须得谨慎些,千万保全自己,谍影坛的水太深,在谍影坛里,为娘也护不住你,你自己万事须谨慎小心。”
他娘的,汪景源听完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合着自己还得接受专业的细作培训吗?他狠掐自己一把,冷静了一下道:“那母亲,我什么时候去?”
汪风碧道:“按照家主和谍影坛的商议,你过了正月再去,这段时间为娘陪你留在总堂。这些年你心思都在学医上,对大家族里的规矩、算计人的手段全然不知,这段时间为娘好好教教你,省的你这个没心眼的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汪景源十分委屈:“母亲,我有心眼。”
汪风碧白他一眼,转头对曹嬷嬷道:“嬷嬷,您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全在学医上,家里也好,堂里也罢,竟没几个跟他格外要好的的,全是泛泛之交,去年还被个下人利用了,当真是气死我了。”
曹嬷嬷拍拍汪风碧的手道:“少爷若是于医道颇有心得,那可是再好不过了。这学医的人不管是防范别人还是算计别人,总是多一层便宜。你放心,还有一个月呢,我好好教教少爷,保管还你个八面玲珑的少爷。”
汪风碧这才舒心的一笑:“那就麻烦您了,这孩子是个直肠子,我就担心这个,别的我还真不操心。”她对汪景源道:“这一个月你好生跟着嬷嬷学学,纵然你没有害人的心思,也得防着人害你不是。”
汪景源低头称是,汪风碧道:“今日刚刚回来,你舟车劳顿想必已经十分疲劳,先去休息吧。等过了年,马上开始学习。”
汪景源应了声“是”,又问道:“刚才父亲找到我……”
汪风碧冷声道:“你不用搭理他,他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我恍惚听见,这次家主安排你去谍影坛就有他撺掇的功劳,离他远些。”
曹嬷嬷笑道:“大公子早先想过进谍影坛,来给他自己镀镀金,谁知他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想必是眼睛红了,少爷不必当回事。”
汪景源行了个礼就出了门,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汪风碧见他回头,以为他心里不踏实,便对他挥挥手道:“你只管去好好歇着,不用管那些不着调的,有母亲呢。”
汪景源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心中却像是打翻了调味铺子,咸里沁着酸,酸里泡着苦,苦里还泛着一丝甜,只不过,他是一匹喂不熟的狼,他能有什么感情呢?他配有感情吗?
刚出门,就见汪风年正依着院门站着,怀里还搂着个千娇百媚的粉衣女郎,两人正甜甜蜜蜜的说着话,见汪景源出来,汪风年笑道:“小源啊,呦,这脸怎么这么黑?可是你娘给你气受了?告诉阿爹,阿爹给你出气。”
汪景源还未答话,那粉衣女郎先娇滴滴地开了口:“大公子,我看小少爷的脸可不黑,分明是红光满面呢!”
“是吗!小源,快过来让阿爹看看。”汪风年笑得极为放肆。汪景源深受汪风碧喜爱不说,汪风碧更欲立他为杏林部少主,这让汪风年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如今见汪景源即将前往谍影坛为质,以后再难见面不说,更是生死难料,这让他心中极为畅快,特意叫了个青楼头牌来恶心汪风碧。
如果是在一个时辰以前,汪景源断不会与汪风年起什么冲突,但现在他去谍影坛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得罪了汪风年,汪正印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想到这,汪景源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走到汪风年身前不远处,只拱了拱手:“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大胆!”汪风年被汪景源眼中的轻蔑激怒了,“竖子!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跟我说话的吗!”
“就是,小少爷你……”
那头牌一语未了,就如同被卡住嗓子的鸡,再也说不出话,因为她看到汪景源眼中寒光闪烁,瞬间,头牌觉得如入冰窟,周身僵硬。
“承蒙父亲关照,儿子有机会前去谍影坛学习,家主对儿子期望甚高,儿子此去谍影坛,看在家主的份上,想必不会受太多为难。”汪景源冷笑道,就不信你敢去问汪正印,“更何况,谍影坛的裴公子与儿子也有几分交情,不知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汪风年僵住了,他哪敢去找汪正印?虽说那是嫡亲的舅舅,可那点亲情早被爹娘磨没了,自己又没什么本事,这次还是买通了汪正印身边的下人,才在汪正印耳朵边上提了一嘴,要不是裴少卿提议,汪正印根本就不会想这茬。
“既然父亲没什么要吩咐的,还请回去,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尤其是冻坏您那条舌头就不好了。还有,这里是母亲的院子,您别再把什么花儿朵儿的都领到这里来,脏了院子不说,也丢您‘大公子’的脸。”说完,汪景源头也不回地走向给他安排的厢房,一边走还一边吩咐:“琥珀,把门关上,天都擦黑了,别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琥珀应声而出,他早看汪风年不顺眼了,如今少爷吩咐,哪有不听的道理。“老爷,您看,您……”
汪风年气得几乎晕过去,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狠狠一捏那头牌的肩,掐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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