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繁并没有站在殿外，云治却听到了云渊的话，他觉得很奇怪，四下张望却并未发现计繁的影子。
便在此时，他头顶上却传来衣袂带起的风声，计繁抓着一人的脖颈，轻飘飘地落在殿前。
“计姑娘？”云治一愣，“你怎会来了这里？”
计繁瞥了一眼抓在手中的人，嘿嘿一笑，“睿王殿下要不要同去听个故事？”
云治狐疑地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太医令李凌梓，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却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云渊已经站起身来，云绪正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殿中脚步声响，云绪的目光缓缓从云渊身上移开，看向他身后。
计繁揪着李凌梓的衣领快步走进来，还没走到云渊身边就将李凌梓往前一扔，李凌梓骨碌碌地滚到云渊脚下，他匍匐在地上，依然不停地发抖。
云绪却像是根本没有将李凌梓看在眼里，一双直直地看向立在云渊身侧的计繁，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过了很久，才突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真像……真像。”
殿中一时沉寂无言，云绪突然又看向云渊，目光如刀一般落在他身上。
“你破南楚水师时，带回来的女子就是她？”
云渊心中一动，他没有想过云绪竟也已经留意过这件事。
“是。”
云绪又看着计繁，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又一次想起与端木影岑之间的种种，想起自己要射杀她的宠物时她的不相让。
她不但那一次没有让他，直到她身处深宫，再也无无法离开时，似乎也从未向他低过头。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的儿子公然造反，他也不忍心就这么杀了他，当年他杀端木影岑的儿子时，却没有半点留情。
他有那么多儿子，可五皇子病逝二皇子葬身离江时他也心痛得难以排解，何况当年自己杀死的是她唯一的儿子？
云绪淡淡地看着计繁，突然颤声问道：“你……你是她的女儿？”
他并没有说“她”是谁，但殿中的四个人心知肚明。
计繁淡漠地点点头，脸上突然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冷冷道：“师父说我出生的时候你想杀了我，可终究没有杀成。后来你的女儿云浅公主恩将仇报，又差点杀了我，幸好被他救啦，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云渊没有拦阻，他也不想拦，他见到靠在床上的云绪时并没有半点同情，最初他不明白，为什么苏夕翎要杀云绪自己会有那么大对我反应。
起初他十分懊恼，以为他与云绪之间的确有难解难分的父子之情，他是因此才杀了苏夕翎，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因为云绪奄奄一息地时候，他竟没有丝毫担心。
云绪也冷冷地笑了，“你与你母亲一样，性情都如此倔强。”
计繁当然对她母亲没有丝毫印象，因为端木影岚从未教过她恨，所以她其实并不恨云绪，她只是觉得云绪实在讨厌得很。
而且她知道云绪也一样讨厌他。
计繁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并不认识她，可是我知道她是你害死的，我父亲也是你害死的。”
云渊不待云绪再说话，便接过了话头，“李凌梓，你自己说，云浅公主当日身患何病？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凌梓当然答不出话来，他战战兢兢地将头往地上撞，边撞边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云渊冷冷道：“你的确该死。”
云绪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死活？”他说完忍不住咳嗽几声。
云渊正色道：“若说云浅的事是父皇授意于他，那皇后娘娘呢？难道也是父皇让他蓄意杀死的？”
云绪突然变色道：“你胡说什么？！”
计繁淡淡地看着云绪，踢了李凌梓一脚。
他只得老老实实将皇后中毒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云治虽然早已知道此事，但听李凌梓说来仍不免心惊。
云绪本就有伤在身，听了这件事的始末急怒交加，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便昏了过去。
云治突然厉声问道：“四弟，你这是何意？”
云渊淡淡地道：“三哥，他若死了，帝位便是你的，我只不过想让他也尝尝被人蒙骗的痛苦罢了。”
云治却并不改色，仍带着几分怒意看着他，“可他是父皇啊。”
云渊冷冷道：“这样的父皇，不要也罢，三哥不觉得羞耻么？何况我自幼是苏侯教养，在我心里，他也是弑父杀母的仇人。”
云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四弟，你不能这样想。”
云渊道：“有李凌梓在，他不会死。”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若不杀云澈，万一迁怒旁人，三哥也要小心了。”
他说完牵起计繁的手，“我们走吧。”
计繁又转身踢了李凌梓一脚，“喂，别让他死啦！”
云治想拦，却迈不开步，因为云绪又吐了血。
计繁走出殿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脸不高兴地问道：“云澈连皇后都能毒害，你还是认定云绪不会杀他？”
云渊摇摇头，“昨日临云殿中的情形你没见到，自然不知。”
“嗯。”
“他让云澈训练的云影卫，如今已完全听命于云澈，他们之间又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倘若云澈被杀，这些秘密将会人尽皆知，他绝不会希望如此。”
计繁闷闷地低着头走了一阵，又道：“可是云澈死了，他们连主人都没有啦！”
云渊又摇了摇头，“他们的主人恐怕并不是云澈，而是云浅……或者另有其人也不一定。”
“为什么这么说？”
云渊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不想再说下去，但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我杀苏夕翎的时候，云澈有言，云影卫不灭，必定找我报仇。”
计繁也晃着脑袋想了一阵，“他们怎么报仇呢？”
云渊不说话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无人得知，但却真实地存在于那里。
云澈在临云殿中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计繁。
他当然不相信云影卫能把计繁怎么样，可直到现在，计繁已经有两次差点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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