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只是无法面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更无法面对其他人——云渊，云治，甚至计繁。
这个皇帝本来就不是他想做的，但他却不得不站到了那个位置，他无法理解覃公训的执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无奈。何况他心里清楚得很，就算解释了，恐怕也没有人相信。
倪府的大门敞开着，云洵在覃公训的保护下来到倪让之的灵堂，不出意外的是，云渊和计繁都在。
自从云绪被杀，全城戒严，他和云渊还没有说过半个字。
云治更是因为与云绪决裂，借口为母守丧，竟连云洵的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
云洵不敢正视云渊的眼睛，他自己则觉得如芒在背，草草的拜祭之后，他便起驾回銮。
计繁也拉着云渊的手缓缓离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来清城不到一年，竟平白地添了许多烦心事，比如现在，她就又有点发愁了，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满腹心事的云渊。
云渊并不回襄王府，他几乎将这个本来的家给忘了，一心只将窄巷中的简陋小屋当做家。
他希望计繁成为女主人。
但现在谈这些显然为时尚早，虽然他也很云绪，可无论如何，云绪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如今重孝在身，就算他不想做孝子，也不理会旁人议论，也必须顾及如今已是新君的云洵的处境。
一路无言，快走到时，计繁突然问道：“你相信不是他故意如此？”
云渊摇摇头，“不信。”
“可是你不高兴！”
云渊看向远方，“我不高兴不是为了自己。”
计繁目光一转，突然道：“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
睿王府的人又一次将他们拦在门前。
计繁嘟着嘴道：“喂，你们为什么拦着不让我们进去？你把北辰清一叫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拦阻他们的人摇摇头，“北辰先生因东海有事回去了。”
计繁又转了转眼睛，“那你们把云治叫出来，我有话……”
守门护卫又道：“睿王殿下早有吩咐，无论是谁来访，一概不见。”
计繁也不顾他们了拦阻非要往里闯，她若有心闯进去，自然没有人拦得住，可她却偏偏让别人拦住她，然后她就开始在府门前大声嚷嚷起来。
云治在后院也被惊动了，“来者是谁？”
有小厮来报，“是襄王殿下和端木坊主。”
云治缓缓踱步出来，他并不相信就凭他府门前的那几个人能拦得住他们。
可门外站着的，的确是他们。
“你们回去吧。”云治的声音显得分外苍凉。
计繁瞪着他道：“睿王殿下，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云治默默地看着计繁，“哦？”
计繁道：“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来你府中做客吗？怎么如今连府门也不让进啦？”
云治一愣，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对计繁还有所企图，然而半年光景才过，竟恍若隔世。
他的目光罕见地带上了一层迷雾，只挥了挥手让拦住计繁的人撤到一旁，自己却转身回去了。
云渊和计繁也跟着跑了进去，云治走得很慢，他们跟在他身后，也走得很慢。
云治走了一段，突然回过头来道：“你们回去吧，不必管我。”
计繁觉得他单薄萧索的身影很是凄凉。
可云治自己却像是不觉得，他看着计繁，目光像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温和，嘴角一抿，微微笑了笑。
计繁突然觉得很难过。
云渊道：“三哥，六弟他……不是有意。”
“我知道。”云治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早该想到覃公训不会无故帮他。”
云渊沉默了很久，“如今整个清城都被覃公训控制了。”
云治摇着头道：“与我无关。”
云渊见了云治的态度，心已凉了半截。
云治突然又道：“四弟，大哥虽然作恶多端，也并非一无是处，你该学学他。”
云渊听了，突然拉着计繁转身就走。
计繁被他拖出睿王府，也叹了一口气，“这么急匆匆的出来，你要干嘛？”
云渊道：“回去。”
他听懂了云治的话。
计繁其实也明白，她嘿嘿地笑了笑，“你整天周旋于清城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觉得烦么？”
“烦。”
计繁眨了眨眼睛，“要不……嗯，我们出去逛逛？”
云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已是冬天，清城中也开始纷纷扬扬地飘雪，梅花未开，计繁和云渊坐在书房里下棋。
计繁一向不喜欢下棋，她觉得自己的棋技实在差得很，因为每次和温颜对弈都必败无疑，她又讨厌每次都输。
但其实她实在有点低估了自己，她面前的棋盘上已落了黑白交错的很多颗棋子，云渊沉思着手里的棋子却迟迟未能落下。
计繁的白子已将他逼得进退两难。
他突然将手里的黑子往棋盒里一扔，居然就认输了。
计繁拍手笑道：“哈哈，我居然下棋也有赢的时候？”
云渊看着她笑，突然觉得很满足。
门外居然有人在敲门，他和计繁都愣了一下。
云渊出来看时，竟是宫中内侍前来宣旨的，因为他怠于正务，导致各地积压的文书未能及时处理，因此将他所有的职务都革了，连亲王的身份居然也夺去了。
云渊将圣旨拿到书房给计繁瞧了瞧，计繁随手将它塞回云渊手里，嘻嘻笑道：“睿王殿下的下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云渊摇摇头，“三哥对地方事务清楚得很，我却一直在外带兵，覃公训想要夺我的权在情理之中，三哥对他的威胁却不大，何况三哥与六弟的矛盾由来已久，覃公训没必要防他。”
此刻云洵坐在紫宸殿，圣旨已下，他觉得云渊肯定恨不得杀了他。
执笔的人是覃博的另一个儿子覃公诚，覃公训则在旁边看着云洵落玺。
覃公训与云渊并没有什么仇怨，相反，他们的确有点心心相惜，可跟着他的计繁，却杀了他的妹妹覃纨。
他的心胸并没有那么宽广，在那日得知真相的时候，他就已扬言要报仇。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已经有别的人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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