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倒了一碗酒推到翁老板面前,“日前是否有一位算命先生经过?”
计繁闻言拍手笑道:“正是正是,他要是见了酒馆却不进来,可就不像他啦。”
翁老板笑道:“你们说的是那位郁先生?”
云渊点头,“您认识他?您可知道他的来历?”
翁老板又开始摸胡子,他虽然在笑,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勉强。
他摸了一会儿胡子,才将当年墟泠酒坊中发生的事慢慢道来。
云渊听完了之后,不知怎的,心中似乎舒坦了不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总算知道了这位专门算人凶灾的江湖术士为什么也会有夺命金镖,也明白了他对计繁不可能有什么企图。
计繁的心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她从前没有想到过除了云渊之外会有另外的人一心一意对她好,直到遇见郁孤。
她与郁孤不过是萍水相逢,可郁孤却已经至少两次救过她的命,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
翁老板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计繁仍在想心事,她猛然间发觉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毕竟一去不返,现在她不但要防备有人随时想要杀她,还要想着如何帮云渊重回清城。
除此之外呢?那个曾陪她赌琴的风流公子已是万人之上的君王,那个赠琴的贤王却被幽禁在府中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
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却十分凄凉,云渊听到她的轻笑声,转头看时却见她脸上充满了嘲弄之意。
他从未见到计繁这样笑过。
“在想什么?”
计繁轻轻摇着头,勉强叹息了一声,只觉得世间的事竟都如此讽刺,她的师父一心不要她卷入十数年前的那段旧恨,她却偏偏误打误撞去了清城,最后也是她亲手了结了仇人的命。
她从前在承影阁与众姐妹品评天下奇男子时,听到云渊的名字忍不住嗤之以鼻,最欣赏的却是卫国的公子萧,没想到公子萧从未见到,她却与云渊纠缠在一起。
云渊仍在等着她回答,计繁想了很久,想到最后时,突然又轻轻笑了笑,“笑我自己。”
他们一路向南,走得并不慢,到了前面的市镇上时,又买到两匹健马,于是他们走得更快了。
一座小镇,就在苗疆边上,但是此地离关伯琴的军营也还很远。
云渊和计繁舍了马,悠悠地在镇上走着,他们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也就不再着急了。
“这镇上的人有点奇怪。”云渊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
“哪里奇怪?”
云渊打量了几眼从身边经过的人,面上仍不动声色,“这小县城名叫南县,是西蜀靠近苗疆最南边的县城,可是放眼望去,却一个苗人也不见。”
计繁不解,“我听说苗疆和西蜀本来就冲突不断,这地方没有苗人,算不得奇怪吧?”
“不。”云渊摇头,“冲突虽不断,可西蜀不伤苗疆平民,他们常常来买东西。”
计繁有点儿不相信,却突然瞥见了一人手里的兵刃,那人的兵刃不知是刀还是剑,但却神神秘秘地藏在宽大的外袍里边,若非计繁眼神好,根本看不出来。
她觉得这里有大事要发生,好奇心重的她不肯走了。
“我们今晚在这路歇一晚好不好?”
云渊皱眉,“午时未过,我们今日就可入苗疆。”
计繁突然摸了摸肚子,“我饿啦,要吃饭。”
云渊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酒楼,“去那儿?”
计繁飞快地点了点头。
酒楼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他们手中的剑尤其引人注目。
伙计见他们坐下,立刻搬上一坛好酒,又不待他们吩咐便上了几样小菜。
“二位也是去投军的?”伙计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问。
云渊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计繁却抢着问道:“投军?投什么军?”
伙计失望地看着他们,“两位没有听说?”
云渊问道:“听说什么?”
伙计便知道他们只是行路之人,又对他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关大将军在招兵呢!凡是年满十六的男子都得投军。”伙计嘿嘿一笑,“要不是我废了这条腿,也该去了。”
计繁这才注意到,他的一条腿居然是木头做的。
伙计像是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无奈地笑道:“据说苗疆的大祭司和族长都被杀了,现在主事的苗人认定是西蜀派去的人干的,打算倾整个苗疆的力量与西蜀决一死战……唉,又要打仗喽!”
计繁疑惑地看了看云渊,云渊也一脸疑惑,他们在路上才几天工夫,南境与清城的消息往来不可能这么快,至少在清城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计繁才动了动筷子,听伙计说完,又想了一会儿,放下筷子便要走。
云渊拉住了她,“不必急于一时,肚子既然饿了,至少吃点东西。”
计繁瞪了他一眼,“我不饿啦。”
云渊觉得莫名其妙,但什么都没有说,付过钱后也跟着计繁出来了。
计繁道:“郁先生不可能回来了吧?否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云渊思忖片刻,突然加快了脚步,他想起了紫宸殿中郁孤看向云绪的眼神,想起了他在救云绪时的不情愿。
关伯琴的军营虽远,他们还是很快就赶到了。
戍守南境的至少五万大军,整座军营却一片死寂。
云渊领兵多年,他知道军纪固然严明,晚上的军营也绝不可能如此安静。
他们没花多少气力就潜入军营,这对云渊而言是家常便饭,计繁则什么地方都敢闯。
中军帐中亮着孤灯,四周安静得出奇,连巡夜的响动也不闻。
关伯琴立在中军帐,甲胄在身,凝视着身后的行军图一动不动。
云渊知道他曾是云澈的人,但军营中的情形显然不对。
计繁先挑帘而入,云渊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关伯琴回头,见了来人先是一愣,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却没有拔剑。
“襄王殿下?”关伯琴目光中的讶异一闪而逝,整张脸透着十分绝望,“想不到是殿下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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