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冷夜无声,计繁一袭白衣,缓缓地在雪中走,走了很久,才终于到了临云宫前,周围的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这么慢,大概是不愿意面对吧,她的内心深处,竟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切么?
计繁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她看来,承影阁之外的一切与她的关系都不太大,她以为自己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云渊,但是再回到清城时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除了云渊之外,她关心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云治,比如云洵,比如顾书洛和花折。
这些与她的生命产生过交集的人,她早已将他们当作朋友,所以当她认识到云洵已不是那个与她共饮陪她插科打诨的人时,她也会觉得难过。
云洵没有想到计繁会来找他,当计繁站在他面前时,他几乎被吓了一跳,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十分夸张地将受到惊吓的感觉表现出来,因此只淡淡地站起身来,冲她微微笑了笑。
紫宸殿的暖阁中只有云洵一人,计繁以为这地方大概再也没有人住,毕竟云绪就是在这里被她杀了的,可云洵竟然并不介意这一点。
“彦王……”计繁才说了两个字,便笑着摇了摇头,“该叫你一声陛下啦,对不对?”
这本来并不该是一个问题,计繁却还是问了出来,她也没有真的要云洵回答,因为她的语气根本就已经给出了回答。
云洵笑了笑,“四哥在城外可还好?”
计繁看着云洵,突然诡谲地笑了,“当然还好,毕竟没有死在叶城。”
她的话很露骨,也十分不客气。
云洵意识到了这一点,敛住了笑,“坊主这是什么意思?”
计繁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坊主,墟泠酒坊早就被烧啦,你直接叫我计繁也就是了。至于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陛下也不笨,应当早就知道了才是。”
云洵摇头,“我并不知道。”
计繁在暖阁中转来转去,突然停在云洵面前,“书洛姑娘在哪里,你可知道?”
云洵又淡淡地笑了,“我知不知道,与坊主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的语气和从前当然完全不同,计繁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有点难过。
“当然有关系,她把我和四哥骗到叶城,害我们差点死在苏文举手里,你说我该不该找她问个清楚?”
“当然应该。”
这句话却并不是云洵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这人突然出现在计繁身后,计繁转过身来看时,竟是花折。
花折冲她微微一笑,“陛下,书洛姑娘还是不肯吃饭。”
云洵简直要被花折气死,但也是他说过,要是顾书洛仍不肯吃饭,务必要告诉他,只是花折太不会挑时间。
他瞪着花折,“你先下去!”
花折却并没有走,只是站到了一旁。
计繁笑道:“我们一起喝酒的次数也不算少,我是怎样的人,陛下一定非常清楚吧?”
云洵默认。
“所以要是有人敢招惹了我,我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我从前在墟泠酒坊时,也将顾书洛当作朋友,没想到却遭她算计差点死在叶城,所以……”
她话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云洵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也知道计繁说的绝不只是顾书洛,还有他自己。
他也无法不承认自己曾将计繁当作朋友,在喝酒品琴时也曾引为知音,但计繁此前的一番话,早已摆明了她知道真正的主使正是云洵,若要报复,当然也要报复他。
计繁突然转过身去看向花折,“花折姐姐,书洛姑娘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云洵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花折仍在暖阁之中,“花折,你为何还在这里不走?”
花折施了一礼,“书洛姑娘说,今夜必得见到陛下,否则……否则……”
花折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云洵却不想再听下去,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乱了。
计繁看着云洵,突然笑了笑,这种笑以前从未在计繁脸上出现过,但出现的时候,计繁也知道了什么叫做凄凉。
她对云渊的痛苦有了新的体会,云洵是她的朋友,她也讨厌被人背叛。
正如当初从驻魂渊上被推下时一样,那时她以为推她的人是端木倾寒,她第一次面对如此糟糕的境地,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唯一的念头便是一死了之,连与人计较她都懒得。
但是现在,她看着云洵,却忍不住要和他计较,因为经历过一次之后,她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并非只是为了自己一人,倘若她死了,云渊会伤心,师父和承影阁的姐妹们也会难过。
正如她也无法想象若是失去了云渊会怎样,她不敢想,所以有时候遇到危险,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这样想虽未免自私,但她却不愿意承受独自活下来的痛苦。
“你又何必去找她?叶城那件事本来是我让她那样做的,你也早已经知道了。”
计繁点了点头,似乎思忖了半晌,“我的确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我要找你的麻烦。”
云洵冷冷笑了笑,“只怕你找不着。”
他说完这句话,暖阁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云洵站着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突然掀起一块木板,挡住了计繁的视线,当计繁跳过木板时,云洵却早已经不见了。
她转头一看,花折也已到了她身旁。
“少阁主,你赶紧走。”花折一边说一边拉起她就往外走。
计繁却并非随随便便就轻易受人摆布的人,她脚步突然顿住,不解地看着花折,“花折姐姐,为什么一个人竟会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呢?”
花折默默地呆了半晌,勉强笑了笑,“两种情况,第一,他从前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装得太像没有被我们发觉,第二……大概是帝王的位置太能迷惑人心了吧。”她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声。
计繁脑袋一转,刚才一直紧张的神经却突然放松了,“他虽然变了,可覃公训却并不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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