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世上的事,难道是一句不愿意就可以完全推诿得了的么?
他本是西蜀战无不胜的将军,是深得人心的云卫军统帅,是临云宫变中诸多大臣曾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君王,若非那道让所有人不解的遗诏,这天下或许早已经是他的。
可惜云渊从未想过……不,或者说他根本想得太过透彻,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如何?他明知无力与朝中所有势力为敌,又何必孤注一掷?
计繁想了很久,才发觉云渊仍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注视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转头一笑,“四哥,你在看什么?”
云渊道:“你。繁儿,我不想要这江山,你可知为何?”
计繁摇头,“要是你做了皇帝,至少所有人的日子都会好过些。”
云渊也缓缓摇头,“可是你呢?”
“我?”计繁有些惊讶地看着云渊,“我怎么?”
云渊一笑,“你不喜欢临云宫,不喜欢被困在深宫内院中,不喜欢做皇后娘娘那样的角色……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倘如我做了皇帝,我知道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既然如此,这皇帝我又何必去做?”
计繁只觉得心中一动,眼圈几乎红了,“我又没做过,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云渊叹了一口气,“并非所有的事一定要做过才能知道是否喜欢,你若喜欢那样的日子,为何当初会离开承影阁缠着我来到清城?你既然已经离开了一个樊笼,我又怎会将你送到另一个更加暗无天日的樊笼里?”
计繁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指了指身上的披风,“现在我知道啦,你明知道我根本不会被他诓走,所以才会这样放心的,对不对?”
云渊笑了笑,不置可否。
计繁又摊了摊手,“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城外的三军将士都看着你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云渊道:“将事情弄清楚。”
“什么事情?”
云渊看着卫清离开的方向,“看看卫清如何兴风作浪,找到云洵将叶城的事问个明白……还有,三哥。”
他提到云治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计繁。
计繁脸上的神色的确动了动,如此寒夜,云渊提起云治,她的确想到了寒音,正是适合烹茶品琴的时候。
云渊和计繁都没有说话。
睿王府中果然仍亮着烛光,仍是那间水榭,只是四面被厚重的帘子围了起来,周围泛着淡淡的一层雾。
水榭中有炭盆,有人在对弈。
计繁和云渊轻车熟路地来到定闲湖边,远远地看着那方并不太大的水榭,放轻了脚步往前面走,才走了不到十步,他们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北辰清一。
北辰清一终于从东海回来了。
计繁看着他,却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迟?她忍不住想要质问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
她的确无权干涉睿王府的事,北辰清一无论什么时候回来本就与她无关。
“水榭中有谁?”终于是云渊先开口。
北辰清一淡淡地看着他,“卫国清河王殿下,卫清。”
计繁和云渊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有特别惊讶,因为他既然能来找云渊,当然也能找云治,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治比云渊还要好控制一点。
但卫清却绝对想错了,不但云渊摇头,连计繁都忍不住冷冷笑出了声。
计繁对人心的了解虽然不算太透彻,但她也曾冷眼旁观清城的一切,知道云治贤名在外是苦心经营的结果,倘若太子顺利即位,他必是良佐,可太子失势之后,他就是角逐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这既是云治的筹谋,他当然会对卫清的来访看得十分透彻。
北辰清一见了他们的反应,放下拦在他们面前的手,缓缓地退到了一旁。
计繁忍不住又看了看北辰清一,“北辰先生,您为什么回来得这样迟?”
北辰清一被计繁的这句话问得愣住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计少阁主在怀疑什么?”北辰清一抬起头来,反问道。
计繁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北辰先生对睿王殿下的忠诚。”
她只说了这句话,像是在为自己分辨,说完了之后就和云渊朝水榭走去,留下北辰清一仍愣在当场,一别数月,他此前从未见过计繁也会笑得如此苦涩。
物是人非,一切早已变了。
云渊走在前面挑开挡风的帘子,计繁一矮身钻了进去。
云治手中的一枚白子还未落下,猛然抬头见到来人,愣在当场,手中白子险些掉在棋盘上,他定了定神,才微微一笑,继续落子。
卫清却没有回头,只轻轻笑了笑,“我早知道两位一定要到这里来的。”
计繁只觉得水榭中很热,她解下披风往卫清身后一搭,“多谢你,只是我一向不怕冷,这披风我却用不上,给我也是浪费,清河王殿下身体不好,还是自己留着,一番好心,我先谢过啦。”
卫清仍不动声色,“能为少阁主挡一时风雪,卫清已经很满足,实在不敢奢求太多。”
这句话出口,云渊还未怎样,云治却已变了色,卫清的言辞实在太露骨,云治即便对计繁曾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如此轻狂。
只是眼下的情形,他却不便发作,只好淡淡地笑了笑,却将手边棋盒一推,“四弟和计姑娘来了,这局棋又何必再下?”
卫清也笑了,“睿王殿下难道以为自己必定是赢了?”
云治起身招呼云渊和计繁落了座,淡淡笑道:“是赢是输,云治不敢妄言,但就目前而言,的确是我要胜你几分。”
卫清“呵”了一声,“未必。”
云渊插言道:“三哥虽然一向谦虚,但眼下局势显然是赢了,又何必故作谦词?清河王殿下,不知你可愿认输?”
卫清瞥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计繁身上,“棋局不定,胜负难分,云帅便下如此断语,恐怕不妥吧。”
计繁嘻嘻笑道:“我也觉得是睿王殿下棋高一着,清河王殿下要是还想下,自然也可以,我只担心输得难看了,你太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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