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骨师 > 第二十四章 晋王李致
    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制衣坊乃是前朝尚宫局中尚宫开设的国色天香。上至名门贵妇,下到歌舞名姬,手里但凡有些闲钱的,都会到这里给自己做一身衣裳。

    作为一个女人,萧遥当然也曾幻想过。只是自己时常着男装用不上,二则,心疼自己辛苦赚的几个钱,所以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如愿以偿,这回李时掏钱,她乐得来国色天香给自己置办一套。

    只是一听她这十贯钱的定价,负责接待客人的女管事一张俏丽的脸蛋瞬间尴尬几分:“郎君可是外地人,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国色天香的规矩。衣裳佩饰都是由我们馆主亲手制作搭配,一套下来,最低也得五十贯。”

    “五、五十贯?你们确定不是抢么?”

    五十贯怎么就叫抢劫了?管事的心有戚戚焉,他们的价格真不算贵,为什么这位好看的小郎君一副受到欺骗愚弄的表情?

    萧遥摸摸那颗金豆子,这可是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在这里竟然不够做一套衣裳,贫穷果然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可我身上现在只有这个。”萧遥摊手给她看金豆子。

    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接待的都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早就训练出一双势利眼,可不知道为何对上萧遥这双纯良无辜眼,管事竟头一回有些底气不足,仿佛国色天香的定价有多么坑害百姓似的。

    十贯钱也并非一无是处,管事按捺住性子,微微躬身:“郎君且随我来。”

    萧遥心头一喜,买棵菜还兴讨价还价呢,没道理十贯钱还买不到像样的衣裳。

    跟随管事走到走廊尽头,这里左右各有一间房,房门前各自有两名小婢恭立,管事双手微微一抬,两边的小婢纷纷拉开房门。

    管事带萧遥进屋参观,左侧房间里全是现成的软舞所用舞衣,主要是时下流行的绿腰舞、惊鸿舞跟凌波舞;右侧房间全是健舞所用舞衣,主要是胡旋舞与胡腾舞以及剑器舞。

    每种舞衣都有数十件之多,搭配着头饰与其他器具,可谓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啧啧,这些莫非都是没卖掉的?”

    管事谦虚道:“郎君说笑了,这些都是寻常人买不起,租借用的。”

    租、租借?

    萧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多少钱?”

    “十贯。可租借三日。”

    “你们怎么不去抢?”穷酸萧遥爆了。

    管事的俏脸瘫了,头一回因为价格问题受到良心拷问。

    两人对视半晌,管事率先打破沉寂:“我们所说的租借三日指的并非一件,而是这个屋子里所有舞衣,只要是在三日之内,郎君想穿多少件都行。只是有一个条件,租借只能一件一件地带走,并完好无损归还。”

    听得这个,再看这满屋子的颜色华丽做工精细与外间茶楼酒肆舞衣有着天壤之别的衣裳,萧遥突然觉得这十贯花得还挺值。

    但是,就这样认宰可不是她的作风,萧遥面露苦色:“三年前家母病逝,家父便卧病不起,大夫说,家父是因思念家母抑郁成疾,若能让长得与家母有几分神似的人扮作家母模样,或许还能有转机。”

    萧遥顿了半晌,感觉诸人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又道:“家父好词曲,这十余载为家母作了很多辞赋,幼时我便是常见家母歌舞,每每家父见得甚是欢喜,我想着,若是能用一年的口粮换得舞衣,再现家母当年风姿,家父或许就能一展愁眉,从家母过逝的阴影中走出……”

    萧遥特地强调一年的口粮。

    她讲述这种苦难史不像那些江湖艺人般声情并茂,只是淡淡的愁思哀结,平静的话语却能牵动人心。加之她本来就长得干净,一脸的无辜纯良,很具有迷惑性,管事听得鼻头泛酸,看着她那白皙的小脸纯净的眸色,竟生出几分心疼来。

    其实这话她倒未必真信,但无从考据的情况下,又是这种情况,她宁愿选择相信,以免真的让一个痴心男子就这样离开。

    “郎君既然是为令父治病,国色天香最敬孝义,可适当宽限几日。郎君觉得几日为妥?”

    萧遥深知对方也是开门做生意,没道理不计底限给你做慈善,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故作小心地试探道:“若是可以,半月可好?”

    直接翻五倍上去,还不叫狮子大开口?

    管事差点没抽过去,若换个人,她定要以为是哪里来的宵小逗她玩儿呢,可对上萧遥的眼睛,对方视线不闪不避,洞大的眸子除了无辜便剩得可怜,竟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启口拒绝。

    “是不是教你为难了?”少年的眸子平添几分委屈,“半月不行,那十日可好?”

    十日,这还真是她能做主的时限:“看你拳拳孝心,姑且破例这一次。”管事叹息一声,遣小婢陪萧遥挑选衣物。

    说起来长安百姓常逛的茶楼酒肆,最常见的还是胡旋舞,所以这里尤以胡旋舞的舞衣最多,每个款式都不尽相同。萧遥对舞衣并没多少研究,单纯以自己审美为准则。她不喜好太过花俏艳丽的,这刚选中一件素锦薄纱舞衣,乍听得珠帘脆响,香风徐来,回头望去,便见一胡姬赤脚而来,脚踝系着金铃,行止间叮当作响,煞是好听。明明她没穿鞋子,但一双玉足纤尘不染。两名侍婢手持丝绒薄毯为其在前铺路,另有两名在后收起她走过的地方,硬生生在这料峭春日操劳出一身香汗,而她旁侧,俨然跟着一位衣着华贵容止风流的年轻公子。

    陪侍萧遥的小婢上前行礼,那公子抬手阻止,径直往旁边案几席地一坐,马上便有侍婢上前为其烹水煮茶。

    若是别人,或许萧遥可以不认得,但皇室那一兜子却不能不认得,所以她一眼便认出这是五皇子晋王李致。

    当今圣上还是青王时,曾经迎娶过一名妻子长孙氏,并先后诞下三个儿子,便是后来的太子李承、豫王李勋、晋王李致。这是多少女人都难得的好福气,可惜,青王还未登基为帝,长孙氏便病逝,追封为贤圣皇后。

    说起来,李乾还真是艳福不浅,有赵茹萧玉函这样甘愿为其赴汤蹈火的红颜知己不说,还有一位不会争风吃醋的睿智贤妻,连自己的丈夫明目张胆喜欢其他女人都能坦然包容。别人都说一个成功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好女人,但他有三位,难怪他能比其他男人更成功。

    再说这三位皇子,并非一母所出就能相互扶持共进退,太子党和豫王党可是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而太子这储君之位最大的威胁便是豫王。大概是两个哥哥继承了父亲所有雄心野望,反倒是这个弟弟的性子更像长孙皇后,不争不抢,平和随性。若真要说什么缺点,那就是喜欢挥霍点钱帛,养几个舞姬,附庸一下风雅。

    跟他一道来的这位,该是他最近得的新宠、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舞姬燕十三娘。

    即便再平和随性,那天潢贵胄的气度却是浸染在骨子里的,丢在人群中,怎么也没法淹没。而此刻李致也发现这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小郎君模样十分出众,让他想起一个词:芝兰玉树。四目相接,两人尽皆朝对方微微颔首。

    李致好相处,但他带来的舞姬却不是个善茬儿。燕十三娘环望四周,视线落在萧遥身上,“我要挑几件衣裳,闲杂人等请退避。”

    萧遥弯眉浅笑:“这里衣裳百件之多,你挑你的,我挑我的,两不相妨。”

    “谁说两不相妨的?”燕十三娘冷笑出声,傲气凌云,指着萧遥手边的衣裳道,“这件我要了。不是租,而是买!”

    大概长安的歌舞伎都有个梦想,那就是等有钱了,就将这边的舞衣买下来,再不跟他人分享,即便是压箱底那也是好的。

    萧遥笑容灿烂了几分,善意提醒道:“听说一件五十贯呢。”

    “本姑娘不差钱!”燕十三娘看了一眼李致,李致微微点头。天潢贵胄的女人,哪里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小民给碾压了?

    你不差,我差啊!

    萧遥认怂地往旁边挪,又拿起一件,燕十三娘一看,又冲侍婢指了指:“这件也要了。”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萧遥再挪。

    “这件……还有这件……”

    不过一会儿工夫,萧遥过手的二十余件都被燕十三娘买走了,这手笔,整个长安城怕是也无人能及,燕十三娘得意忘形,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金主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当萧遥再拿起一件,燕十三娘又抢着买下时,那头端茶慢品的五皇子终于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燕十三娘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挥霍过头了,回头一算,顿时吓了一跳,就算每件都是最低价五十贯,这里的一堆足足花了一千多贯钱。

    可要退,莫说一个皇子丢不起这面子,连她这个舞姬也拉不下这个脸。

    萧遥很合适宜地递来一个台阶:“小娘子,我看你生得这般可人,没料到竟然如此不讲理。你把好的都挑走了,我该怎么办?”

    把你要的挑完这就对了。

    燕十三娘爽快收手,得意地挑眉,她就喜欢看这些穷酸在她脚底下挣扎的模样,转头心虚地瞟了一眼李致,见李致已然放下茶盏,于是赶紧挺胸昂首,施舍一般大方说道:“今日就先买这些,剩下的你慢慢挑。”

    李致起身,在萧遥面前顿了一下,俊逸脸庞有点僵硬。他可是看得清楚,这只小狐狸故意挑选一些花俏过时的衣裳,而燕十三娘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将那些衣裳买了个干净。不用怀疑,他们被坑了。

    李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身为皇子,要有气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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