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骨师 > 第三十三章 月下樱花图
    “哪里不一样?”倚红的声音非常镇定,镇定得像是全身的弦都绷紧了无法动弹一丝一毫。

    “真要我说么?”

    绷紧的弦似被拨动了一下。

    萧遥反而不急着说了,而是伸手,衙役立刻端来一盏茶,她润了润干涸已久的嗓子,这才在紧绷的弦上砸下最后一块砝码。

    “樱花上用的珠光白并不是你调制的珍珠粉,樱花树下青草地,也不青黛……这幅画果然是藏着什么秘密吧?”

    倚红猛地抬头,强力扯出一丝笑容,这笑容便显出几分扭曲:“我不懂先生说什么,这画任谁看都一模一样。先生非要说不一样,那就拿出不一样的证据来!否则,即便你是逍遥先生,即便你有圣谕在手,这欲加之罪,我也是不会认的。”

    怎么一个个都是硬茬?

    萧遥起身:“你要证据,我会给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真要你家主子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么?”

    萧遥命令左右将所有颜料都带回大理寺,自己亲自带走了这两幅画。其他衙役并没有撤离,而是将整个院子隔离开来,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

    萧遥回到大理寺便将自己关进屋子,不让任何人打扰。

    李时回来得晚些,看见房门外站着人,便问跟随萧遥回来的两名衙役:“几个时辰了?”

    “加上徐府那四个时辰,刚好六个。”

    “吃过饭没?”

    衙役正饥肠辘辘呢,他们看着这逍遥先生细胳膊细腿儿廋弱得很,都顶着不吃,他们哪里好意思去?

    “让厨房准备些吃的过来。”李时吩咐。

    一个衙役赶紧离去。李时尽量放轻手脚,推门而入,见得灯下萧遥正苍白着小脸捯饬各种颜料,弄得他的几案五颜六色的。

    李时皱了皱眉,随手操起抹布,将玷污的案几擦拭干净,瞧得地上洒落的也不放过。

    萧遥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头继续调试色彩。擦拭干净,李时坐到一侧,顺便欣赏那两幅画。

    “这画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萧遥头也不抬:“右下侧的樱花和青黛画的草地。”

    单从视觉来说,这两幅画的确没什么区别,但当李时将手指放上去时,纹理似乎有些不一样。

    而这种不一样或许可以认为是颜料细腻程度调制手法导致的差异,也可以当成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甚至可以是一不小心在那里沾染上了什么污渍又修补了一遍。

    “沾点水试试。”

    李时依言,在画上淡淡扫了一层水,果然看见樱花树下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只是轮廓太模糊又没有颜色层次根本无法辨认。

    “你觉得这画藏了什么?”

    其实萧遥就是嗅得那气味有些熟悉,她很肯定这是一种特制颜料的气味,只是当时师父教她的时候,她跟周公谈人生谈理想去了。如今要一点点调配尝试,简直没有比这更坑的事情了。

    其实画画时用些特别的颜料做出特殊效果,这本也是一种情调,没什么可疑的。但她拿这画试探倚红,倚红竟然这般不老实想在她这里瞒天过海,她不怀疑也得生出几分疑心来。

    “所以,你想说,自己被自己坑了?”

    萧遥抬头,有你这样损人的么?

    这时衙役敲开门,食物香味飘进来,李时命令道:“先吃饭。”

    “等我把这里忙完。”

    “本王不是在跟你商量。”

    萧遥抬头,李时一张俊脸板得好诱人,她默默吞了吞口水:“那就先吃。”

    知道画画的颜料就能找到让这些颜料显影的方法。吃过饭,萧遥又忙了一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萧遥有些兴奋,手里拿着药水,用刷子蘸了,刷上徐乔留下的画,便嗅得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月下樱花晕染开来,似花骨朵儿在瞬间绽放,并释放出迷人的香味。与此同时,樱花树下,一抹人影慢慢浮现。素衣轻衫,颀长身材,黑发如墨、衣衫胜雪,与那樱花相得益彰。

    那身影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头微微抬起,似在仰望樱花,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转过头来,送给他们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

    啧啧,萧遥又吞了吞口水,光是这背影便见之忘俗。只不过,这背影怎么看也是名男子啊!那个被徐乔认为唯一能配得上樱花的男子,还被她悉心掩藏在画中,啧啧……

    “端王,你头上绿了!”

    这就是倚红打死不说的隐秘,是不是也是徐乔的死因?什么生不能与情郎共结连理,那就在奈何桥上再续前缘。

    徐乔可以是为情自尽,却还有另一种可能。

    萧遥转头看李时:“你的麻烦也大了。”

    李时面上并无多余情绪,权力斗争中本来就并没有什么单纯的是非曲直,不过看谁更会抓住时机罢了。

    “你这个发现怕是会要人命,先跟我去徐府。”

    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地去,而是由李时偷偷摸摸地将萧遥从高墙上提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摸到徐乔闺阁。

    倚红和沁绿就关在其中一间屋子。

    李时和萧遥刚翻进来,就有眼尖的衙役看到他们,赶紧拱手一揖:“端王……”

    房间里,倚红与沁绿正在灯下做荷包,倚红画花样,沁绿刺绣。听得这一声唤,倚红停笔,苦笑:“他们还是来了。”

    沁绿抬头,似没听清:“什么?”

    倚红笑着摇头,将未完成的花样给她:“姐姐不能再帮你画了,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话未毕,已经听得疾驰而来的脚步声,她毫不犹豫地端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房门被大力踢开,沁绿还没反应过来。

    萧遥冲上前,一把卡住倚红的脖子,眼睛都红了:“给我吐出来!”

    倚红摇摇头,笑容清浅:“我一直认为,画古楼的逍遥先生是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你便成全我吧。”

    萧遥突然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一时乱了神,最终,是她害了这个忠心的奴仆么?为了掩盖自己主子那点不为人知的爱恋,为了保护主子的名节,她选择了以死将所有秘密带入坟墓。

    突然倚红腰身一紧,被人横空倒立过来,一只大手咔咔在她背脊上敲击了几个穴位。

    “呕……”刚饮尽的茶水沿着倚红的嘴角流出。

    萧遥感激地看了李时一眼。李时吩咐衙役:“请太医!”

    衙役被搞得神经错乱,刚才他不过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见这两人疯了一般冲进屋,对着人家侍婢就一翻折腾。

    沁绿流着泪不敢出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她再蠢也明白过来,倚红喝下的水里有毒。

    虽然大部分毒药被李时逼出来,但这毒性子却很烈,倚红呕完一滩血昏死过去,太医赶来给她灌了一堆药,人虽然没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得过来。

    翌日早朝,吏部尚书徐震哭天抹泪地跪到御前,要向皇帝讨个公道。端王克死他宝贝女儿他忍了,大理寺来翻查陈年旧案他也认了,可没道理弄得整个徐府鸡飞狗跳还逼死他们家的忠仆不是?

    徐震要讨个说法,其实这就是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身为待嫁端王妃却偷偷喜欢一个男子,那还了得?皇家的颜面要不要,徐家的前程要不要?

    如今倚红选择自尽也不说明当年缘由,搞不好是徐乔用情至深,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背叛情郎什么的,再背运点,第三任端王妃张琼华的死会不会是徐家为掩盖家丑刻意为之而布的局?

    徐家担不起这样的罪名,那就只能往另一种可能上掰。沈宛逃婚已是事实,沈宛死了,替嫁的女子也死在闺阁。再看徐乔的死,背着端王爱慕别的男人,这完全可以当成是端王无法忍受妻子背叛而杀人泄愤,太合情合理了。

    这下皇帝头大了,前一日才办了个肆意纵火的儿子,这转头难不成还要办另一个儿子肆意杀人的罪?真当他李氏皇族好欺负是不?

    这些个老匹夫这还得理不饶人了!

    皇帝狠狠吸了一口气,生怕一个气茬了,没忍住把徐震给砍了。

    “李时,你来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这个倒霉催的孩子,自己厄运体质,死了三任妻子,连仕途前程都葬送了,进了大理寺办个案子把自己亲舅舅给坑了进去,这还没完,转头毫不犹豫地又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李时躬身上前拜了拜:“儿臣以为,那画中隐秘是逍遥先生所破,此案我也是嫌疑人,不宜再插手,但逍遥先生公正不阿,又与朝堂毫无瓜葛,可以让他全权负责此案。”

    其实这件事的麻烦之处在于,涉及到皇室和皇子,怕的是有心人借机铲除异己搞党派之争。如果有一个人游离在这些势力之外,又有能力还能服众,那便是最佳人选,显然萧遥就具备这些条件。

    皇帝与元老重臣面面相觑,几番交换眼神后,皇帝宣布:“传逍遥先生。”

    李时料到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早就将萧遥带进了宫。此刻,萧遥正跟做贼似的躲在殿前侍卫身后,偷偷瞧着前面广场。不远处,镇国公秦坚正从皇城过来,他打算去太液池赏赏花,等皇帝下了朝顺道下个棋什么的。

    这刚踏上这边的石砖地,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撩得他汗毛倒竖。他环望四周,四周都空荡荡的,除了整齐站立的侍卫,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但他还是锁定了靠近飞廊的侍卫,弓下身子想从侍卫之间的缝隙看他们身后,还不停转换角度,确定没看到人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萧遥跟躲猫猫似得在侍卫身后蹦跶,被她当掩护石的侍卫头皮都麻了,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形容怎生如此鬼祟?他们都手痒得恨不能将人直接拎到御前去。就在此时,唱喏声至,萧遥赶紧正了正衣衫,昂首挺胸,大踏步走进大殿。

    逍遥先生?

    听得唱喏,秦坚回头,只见得一截小身板正往大殿方向走。那一刹那他从这个陌生的背影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最后笑着摇头,看来是最近被夫人念叨得多了,竟然会觉得这个少年郎有些像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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