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骨师 > 第四十八章 抛砖引玉
    春风得意楼的娘子们发现,上午还需要她们虚假怜悯才能刹住泪的无柳,转眼竟然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施施然往她们面前一站,半晌竟没一个人认出来。

    不是认不出,而是不敢认,谁都能看出她改变了什么,改变了哪里,却没料到会改变得教她们都艳羡。

    “这是逍遥先生帮你装扮的?”连模样最是周正的媚雪都不淡定了。无柳那普通姿色被逍遥先生捯饬一翻也初见倾城之态,她本就生得好看,若再进一步,应该能赶超花倾了吧?

    所有人都在说花倾之后无魁首,春风得意楼教坊第一的桂冠许是保不住了,连长安的公子哥们都如是认为,包括她心仪的郎君长孙珏。这回她就要叫人看看,花倾之后,春风得意楼只会更辉煌!

    媚雪不动声色招来侍婢,准备好礼物,乘着他人没发现,偷偷送去了幽兰小筑。

    萧遥摆出一副被粪土侮辱了的模样,高傲鄙睨道:“媚雪娘子可是将萧遥当成那些贪婪无耻之徒了?”

    媚雪惶恐,赶紧解释道:“先生莫怪!媚雪不是这个意思。媚雪只是想,先生除了画像之外,为媚雪也捯饬捯饬,必然也得废些钱财,只怕这点未必够!”

    “你也想像无柳一样?”

    “当然不是!”这种时候矜持不得,尤其是面对无私无欲的逍遥先生,媚雪红了脸颊,坚定说道:“我、我想要最好的。”

    谁还甘心当他人陪衬不是?

    萧遥逼格高远,目视前方:“这世间没有最好的,但有最适合自己的。”

    “先生说得极是,媚雪鄙陋,见识浅薄,先生且莫见怪,一切就按先生的意思来。”

    萧遥终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礼物。

    公子无羁只是睡了个午觉,便听得管事来报,说八位娘子,又偷偷捧了宝贝送去幽兰小筑,求着逍遥先生收下礼物。

    管事还特地强调了一个“求”字,哪次娘子们送礼不是跟剜肉一般,将那些个画师鄙视到尘埃里去?刚因为不用送礼的事儿还高兴了一阵,这转眼就求着要人收下礼物了。那逍遥先生又不是一般人能比,断不会因为她们没送礼而故意丑化她们,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能堕了自己名声不是?

    公子无羁问明缘由,再看管事捧过来的画像,还亲自去瞄了一眼无柳,心中震撼,这钱给得太值了!

    当天萧遥画的这幅画便被裱起来挂在了春风得意楼的大堂之上,而无柳再次登台,头一回引来满堂宾客。连公子无羁都不得不承认,无柳的姿容的确算不上好看,但却有一股十分独特味道,萧遥改变的不只是她的装扮,还有行为气质,慵懒桀骜,送到手中的钱都不屑一顾,整个就从捡人残食的小蝼蚁变成了高不可攀的空中明月,让男人们只能仰望。

    “男人啊,果然是贱……”

    当你不再去仰望别人,而换做别人仰望你时,你就能体会自己当初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头颅便扬得更高。这一战,让无柳终于在长安城扬名。

    “娘子觉得我今日画的画像如何?”萧遥瞪着骨碌碌的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琴湘。

    此刻琴湘的和风阁就她二人,她们之间距离不足一尺,萧遥的气息再次喷上琴湘面门,琴湘几乎能感觉到她眼神的炙热几乎烤热了她的面皮。

    这都多长时间了?两个时辰?哦,不,午觉时这个混蛋就来了,一直磨到此刻夜幕降临,连吃个晚饭她都没收敛过,殷勤地给她夹菜布菜,她是不是没看到她的唾沫星子溅了多远?

    “天色已晚,先生该回去歇息了!”琴湘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萧遥目光灼灼:“娘子这是关心我么?我不累,我就喜欢听娘子抚琴!”

    你不累,我累!

    我弹了几个时辰,手指都磨破了好不?

    萧遥十分体贴,掏出帕子去给琴湘擦拭额头被生生气出来的薄汗,一脸心疼地道:“娘子若是累了,先歇歇吧,不要太辛苦……”

    琴湘终于没忍住,捉住萧遥的爪子,一手卡在她腋下,用力一提一抛,直接一个坐式过肩摔,将背后屏风上的画纸砸出了个窟窿。

    萧遥爬起来,眼睛更亮了,这麻利的动作,这无匹的身手,太教人怀念了!

    琴湘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此举解气归解气,但毕竟有失体统,转身去扶人,手刚伸出,生生被萧遥那兴奋目光定住。

    “娘子这过肩摔好生厉害,能再摔我一次么?”

    那一刹那,琴湘觉得自己被这个小混蛋占了便宜,毅然决然收回手:“先生,请自重!”

    萧遥见她着实气得不轻,哪里还敢不自重?扶着被撞疼的腰,瘸着一条腿告辞。身上虽然痛,心里却有些开心。那一过肩摔,可是阿姊对她的杀手锏,在她耍赖犯浑时,这一招最有效。

    “那明日,我再来看望娘子!”

    看着萧遥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琴湘觉得自己招惹了不得了的存在。

    萧遥回屋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前面看无柳的歌舞,准确说是去看看李时来没来。那个混蛋明知道春风得意楼有猫腻却不跟她联系,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路过花园时,看到远处一名男子风驰电掣地走过来,男子身形魁梧,步幅极快,远远就能嗅到他身上的煞气。萧遥本能地往旁边花丛一躲,离得近了,借着昏暗灯光才看清那是谁——左右监门卫大将军宇文默。

    看他行进方向,分明是朝着揽月居去的,这架势不是打架就是要撕皮啊,这等热闹萧遥怎么能错过?

    萧遥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宇文默离揽月居还有些距离,那头公子无羁倒先迎出来了:“宇文将军可是来与我商量花倾的婚事?你是主她是奴,此事你看着办就成!”

    公子无羁一把桃花扇摇得风流不羁,宇文默脾气暴起,一把捏住她摇扇子的右手,煞气腾腾:“你真要我娶她?”

    四目对望,一个杀气凛然,一个冷漠淡定,空气沉寂半晌,公子无羁一根一根掰开宇文默握她的手指,笑道:“你跟她已有肌肤之亲,你当然得娶她!”

    宇文默猛地一震:“你说什么?那天晚上……”

    公子无羁又摇了摇桃花扇,脸上淡静无波:“我是男儿身,那天晚上不是她,难道还能是我?”

    一句话将宇文默所有的气势戳破,泄了个干净,他的身子竟然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稳当。而公子无羁就那样含笑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此事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宇文默抬眸看她,心中一片寒凉:“你还真是冷心冷肺。”他的目光慢慢变得冷清,“我娶!后天,我亲自来接人!”说罢拂袖而去。

    公子无羁手中玉骨扇扇动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停滞不动,好半晌她就跟石化的雕像一般盯着宇文默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收敛得一丝不剩。

    萧遥无心看了这么一场狗血戏码,正想偷偷溜走,公子无羁的扇子重新摇起来,声音也传过来:“出来吧。”

    萧遥转了一半的身形卡住,好不容易听个墙脚还被抓现行,这就尴尬了啊。

    默默钻出花丛,笑嘻嘻地看着公子无羁,道:“真巧,坊主也出来赏月啊?”

    公子无羁瞥她,眼中尽是鄙视之意:“听到多少?”

    萧遥扣面皮:“不多不少。”

    “听了就听了吧。”公子无羁淡定得很。

    萧遥忍不住好奇:“那天晚上,真的不是你?”

    公子无羁扇子一抖,唰地合拢,俏脸都僵硬了:“先生说笑了。”

    其实萧遥还想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啊?也想请教一下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如何将一个正经男人拐到手的?

    想到李时那俊逸模样,萧遥觉得,这种技巧很有必要学习一下。

    而此刻,李时正跟长孙珏坐在雅间欣赏无柳的歌舞。长孙珏给李时倒上一杯酒,道:“端王怎么有空来这里?”他本想找媚雪喝杯酒来着,李时却突然造访,哪里也不去,就在他的雅间坐定了。这绝对是有事啊!

    李时抿了一口酒,回:“朝廷有心整顿教坊,是以过来看看。”

    长孙珏又替李时满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整顿教坊已经闹了好几年,权贵们都担心自己的乐子少了,自己的爱妾相好被充公,是以这事遇上了不少阻挠,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这几年都听之任之,并没太当回事。但端王突然提出这事,那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没点什么威胁朝廷的苗头,龙椅上那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管教坊的事?

    “倒没出什么事儿,就是不久前宇文默才升任监门卫大将军,回头就要纳教坊娘子为妾,大理寺这回头一查,发现无论是长安十六卫还是地方折冲府,很多将士似乎都喜欢在教坊厮混,且不少娶妻纳妾歌舞伎的。你们身居要职,难保不对亲近之人说漏嘴,万一让敌国奸细通过教坊渗透进来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李时说得轻描淡写,长孙珏却吓出一身冷汗。李时都这样说了,肯定是嗅到什么苗头了。此事没有公开办理,一定还在保密阶段,不宜打草惊蛇。

    “多谢端王提点。”亲卫府中都是勋贵之后,谁身边没个歌舞伎?而教坊中这些有才学身子干净的娘子自是首选,若真要说歌舞伎的渗透力,不想则已,一想还真教人害怕。

    长孙珏识得个中厉害,已经默默盘算应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规范亲卫府那些下属了。

    “此时正置地方军番上,我想训练亲卫府将士,端王觉得是否可行?”

    李时笑笑:“每年都有冬练夏练,提前一点时辰并没什么不妥。”

    十六卫中,亲、勋、翊三卫五府(亲卫府只开一府,勋、翊各开二府)都是官宦子弟,亲府为首,他们若开始夏练,其他卫府必然效仿,不敢怠慢,那就没空流连这些风月之地,此举甚好。

    “不过,还是先立个名目吧,突然提前练兵总得给个说法。”搞不好以为是出了兵祸,惹得人心惶惶,就算没兵祸,毕竟是改了时间,总会打乱一些人的日常计划,难免没有怨言,所以,做任何事,名目很重要,名正则言顺嘛。

    其实这个名目就算李时现在不在南衙,随便请道旨意也就行了,但却来敲击他,这便说明这事还得不动声色来办。

    “好!此事交与我!”长孙珏又给李时倒酒,却见李时端着酒杯突然不动了,还猛地矮下身子。

    楼下,萧遥正四处张望,寻找李时。她觉得,李时肯定会来,结果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人,只得怏怏而去。

    好半晌,李时才从案下抬起头,长出一口气。

    “端、端王,鼻血!”长孙珏慌了,赶紧掏帕子。

    李时感觉到鼻端热意,心里郁闷之极,脸上却淡定无比:“许是刚才磕着了。”

    长孙珏一张俊脸端得无比正经:你这是在躲谁?咱们在楼上雅间,不站起来下面根本没人能看见我们,你慌什么?还能慌不择路将自己给磕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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