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把李时收拾停当,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头胆敢给李时下迷药的舞姬便跪在了廊下,嘴里高喊:“怜儿特来向端王请罪!”
怜儿?这名字取得还真是厚颜无耻呢!
萧遥出门,眯眼瞧她,看那纤弱身板饱满胸部,再瞧那张脸心里特别不舒爽,端出正室的气势,道:“端王已睡下,别在这里鬼哭狼嚎!”
怜儿跪在地上被吓得一抖,偷偷瞧萧遥,看清她模样,这下更是慌乱。这个人竟然跟她今日仿妆出来的效果有七八分相似。
萧遥很是体贴,亲自打来一盆水,放在她面前:“要请罪就拿出点诚意来,把你脸上的妆卸了!”任谁看到别人伪装成自己的模样都会有些不舒服的,何况这个人还干了如此下作之事。
公子无羁姗姗来迟,看了一眼屋里,道:“端王还好吧?”
“挺好。”萧遥笑,“坊主此举何意?”
公子无羁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逍遥先生跟端王还有这么一层深厚情谊,啧啧。”
萧遥微微眯起:“你认为端王对我存了非分之想?”
“难道没有?”
萧遥叹息,抬起怜儿的下巴:“你看清楚了,这张脸哪里跟我像了?”卸去妆容以及各种提拉皮肤的东西,除了脸部轮廓像,骨骼同样纤细外,哪里还像了?就算装扮得像,那也能一眼看出差别好不好,欺负人家醉酒脑子不清是吧?
公子无羁摇着桃花扇,睁眼说瞎话:“这不挺像的么?”
萧遥差点一盆洗脚水给她泼过去,压了压火气:“该不会宇文将军跟花倾娘子那一夜也是这样撮合的吧?啧啧,难怪宇文将军一脸受了你欺骗的模样。”
公子无羁脸色终于沉冷下来:“下回我会找个更像的来!”说罢,拂袖而去。
怜儿慌了:“坊主,我怎么办?”
“你且先跪着吧,得罪了端王,公子无羁也救不了你。”萧遥幸灾乐祸。
翌日,李时醒来,一骨碌从榻上翻起,看到自己被剥得光裸的上半身,心里一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软糯入骨的声音:“你醒了。”
李时僵硬着脖颈机械转头,看到萧遥撑着脑袋瓜子,侧卧在榻上,笑脸盈盈,一脸餍足。李时这下是真慌了,但面上却装得很镇定,拉起被子挡住自己身子,故意装糊涂:“本王怎么在这里?”
萧遥眯起狐狸眼:“怎么,这是吃干抹尽还想赖账?”
对着一具美男身体让她煎熬了一夜,此刻不讨点什么回来怎么对得起自己那聪明劲儿?
李时黑脸,萧遥得意地看着他,一副等他负起责任来的意思,这个混蛋果然对自己存了别样心思,还这样乘火打劫,但……
“吃干抹尽?绝不可能!”
萧遥一个手滑,将自己的脑袋磕在瓷枕上,这下恼了,从榻上跳起来:“怎么就不可能了?”老子哪点差了?你中了药都敢嫌弃?
看萧遥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时总算安了心,答:“本王向来挑食。”
萧遥:……
随手摸了摸,没摸到豆子,这下更糟心了:“李时,你等着!”今天她不买一百斤豆子弄死这个王八蛋她就不姓萧!
李时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她要干嘛,赶紧提住她的后领子,萧遥正往床下跳,被他这一提,直接跟上吊似的勒住了自己的喉咙。看她翻白眼,李时赶紧松手,转手捉住她的手臂,无奈道:“别闹。”
萧遥气不顺挣扎,李时不松手,问她:“在春风得意楼待这几日,发现什么没?”
萧遥缓下气,一张脸却鼓鼓的,将昨晚熬夜画下的画像递给李时,道:“画中人你该识得吧。”
琴湘?不,这是秦霜,镇国公府大姑娘,左眼的痣太显眼,他没法将她认作是琴湘。
李时披上衣服,偷偷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除了一个跪地上已经睡着的小娘子,鸟都没一只。
“那是怜儿,昨晚陪你喝酒的那位。”
李时脸黑:“本王会带她回去好好审审。”转头问她,“你认得秦霜?”
“不算认得,但不久前,秦侍郎找我去给秦霜刻骨画像,而画出来的人跟现在的琴湘娘子非常相似。”
刻骨画像?李时愣了一下,一下便明白了,一定是因为秦姝那个小妖孽回来了的缘故。当年盛传是她烧死了自己阿姊,虽然她生性顽劣,但还不至于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没料到画像竟然一样,估计那只小妖孽受到的打击也不小。
“你接近琴湘,可是怀疑她可能是秦霜?”李时昨日郁结的心情终于消散了。
萧遥默认:“当初皇陵里那个冒充沈王妃的人跟沈王妃本人也有几分相似,秦霜被李代桃僵也不是没可能。而且我这几日与琴湘接触,发现她是秦霜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跟人交谈任何往事。”
李时心甚慰焉,抬手摸摸萧遥发顶,赞许道:“你很聪明。”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女人而接近她实在太好了!
那头,琴湘一大早起床,没看到萧遥送来的早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还空落落的。上午指导了两名娘子琴艺,到了吃午饭时间,还是没见人来,她忍不住问侍婢:“今天逍遥先生在做什么?”
“回娘子,逍遥先生还在给人画画。”
吃完饭,身边没个人被她蹂躏,琴湘总觉得手心痒,手痒不得发心里也有些不安乐,恰逢揽月居那边来请,琴湘便往那头走了一遭,路过幽兰小筑时还忍不住驻足片刻。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见那个小混蛋没脸没皮地一个劲儿地围在李时身边转,看李时的眼神跟看她一个样儿,但与她待她不同,李时看起来相当温和可亲,难怪她不再来找自己。
琴湘心里莫名有些不舒爽,进了揽月居,一脸的郁气都没能掩住。
“被萧遥烦得很辛苦吧?”公子无羁摇着桃花扇,笑意嫣然。她也没能料到萧遥能这么厚颜无耻,被丢出去好几回还甘之如饴往人跟前凑的。
“没有。”琴湘冷着脸色。
“你说,他会不会是在有意试探你的身份?”
“不是。”
公子无羁狐疑看她,想都不用想一下?
琴湘道:“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我倒不是不相信你,但萧遥这个人如此年轻就能成为一等一的名士,搅得长安风起云涌,不能等闲视之。”
“我识得厉害。”
公子无羁也不好再说什么,言归正传:“今日是宇文默迎娶花倾的日子,届时与他有交情的人会去府上庆贺,我想让你去抚琴。”
这算是公子无羁第二次让她与人接触,第一次是因为李时。李时与镇国公府交好,本以为李时见了她就能顺利地将镇国公府的人引进棋局,结果秦翊跟李时因为秦姝画像的事情打了一架,把这事给搅黄了。这第二次,应该又有什么重要人物出场。
“这次是谁?”
“北衙百骑校尉章彧,此人与秦霜从小便有婚约,秦霜死后,他拒绝娶妻纳妾。”
“你该不会是想我色诱他吧?”
公子无羁知道琴湘性子倔,只好换了一种说法:“章家与秦家原本都是高祖皇帝逼宫夺位的亲从旧部。你还记得你们徐家被灭族时,是秦坚亲自带兵去的吧?而章彧的父亲章衡也在列。我们能帮你拥有秦霜的样貌,却未必能帮你报仇。”
“灭族之仇,我会亲自动手!”琴湘起身,心里很不舒服,独自回了和风阁。
关中徐家,本是前朝皇室杨氏的姻亲,虽比不得弘农杨氏、陇西李氏这两个皇族,但他们曾经也都是关陇集团核心人物,还是前朝开国功臣,身份地位还是相当高的。当年杨氏称帝,统一南北,徐家功不可没,却因为继位的皇帝昏庸,徐家差点灭门。被李氏所救后,徐家便归顺了李氏。后高祖皇帝李厚开创大周,徐家又成了亲从旧部。李厚立长子为储君,导致了太子党与青王党之争。
青王李乾打下了大周半壁江山,太子功勋不及其十一,为巩固太子地位,于是将他们徐家与谢家安置在太子身边,谢家在太子亲征突厥时几乎灭族,太子党岌岌可危,徐家为求自保,想辞官归田,不料这刚辞了官职,就发生了宫变,太子与四皇子俱亡,阖府被清算,清算太子府时,发现太子幼子失踪,不知怎地青王党羽就怀疑到徐家头上,徐家交不出太子遗孤,这才导致了徐家被灭族。
琴湘犹记得当日血洗家宅的情形,黑衣人闯进来,见人就杀,她躲在柜子中,只能看着亲人仆从一个一个倒地。杀人不够,那些穷凶极恶的混蛋还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徐宅化为灰烬。即便如今她也能够感受到火焰炙烤身体的那种恐怖和绝望。
“阿姊,我怕……”
琴湘猛地从榻上坐起,脑子半晌没转过来。她记得,是阿娘将她塞进去的,后来发了大火,她从地道逃跑出来,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从不记得还有一个人跟她一起。可方才梦中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而自己紧紧抱着那个小家伙时,强压恐惧也要安抚保护她那种感觉却更明晰。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妹妹。只要一想起往事,她的头便疼得像要炸裂,扶着额头揉了揉,问:“逍遥先生没过来?”
“禀先生,逍遥先生并未过来。”侍婢就不明白了,明明她这么不待见逍遥先生,怎么今日还问了好几回?
琴湘起身:“替我洗漱更衣。”
一刻钟后,琴湘来到幽兰小筑,没看到李时,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此刻萧遥正在给花倾画像。午饭后,萧遥刚送走了李时,本来准备去找琴湘的,结果花倾过来了。
今晚花倾就要嫁给宇文默,她想在自己出嫁前画一幅画,还大方地给了一枚金铤。萧遥乐坏了,哪里敢怠慢,自是将人往最美好的一面画。
画毕,花倾问她:“先生觉得我与坊主有几分像?”
“单论五官,该有七分。”
听得评价花倾好奇道:“除五官外,先生还会以什么区分像与不像?”
萧遥答:“当然是气质神韵。”
“那这有几分像?”
“若是拿娘子与公子无羁比,那真是半分也无。”
花倾眉头微微蹙起,沉吟半晌,却没说出什么来,拿了画离开。
人一走萧遥兴匆匆地迎到琴湘那边,琴湘已经喝完一盏茶,面上依然毫无情绪。这可是她头一回来找自己,萧遥小心肝忍不住噗通乱跳,眼睛明亮了几分,道:“娘子可是找我有事。”
“是有事。”琴湘放下茶盏,“今日,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知道找她,那说明她们已经有了交心的基础。萧遥立刻摆出愿意为她分忧解难的架势道:“娘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简单,让我揍一顿就好。”
萧遥一身小嫩皮都吓得紧致了,这算什么排忧解难的方法?看琴湘挽袖子,摸摸昨天被摔着的琵琶骨此刻还隐隐作疼,萧遥突然撒腿便跑,嘴里不满喊道:“娘子做人委实不厚道,我这么柔弱你也下得了手!来人啊,救命啊……”
看萧遥那怯懦模样,琴湘郁闷的心情竟然开解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也病得不轻?她原本是个高冷的琴师,这不过几日画风都被这个小混蛋给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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