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骨师 > 第五十一章 婚宴
    是日傍晚,宇文默亲自上春风得意楼接人,原本像花倾这样的身份,无需这般大张旗鼓,挂点红绸从偏门抬进府也就是了,但他偏偏要郑重其事。

    左右监门卫大将军,这可算得上是三品大员,拿萧遥的话说,府邸都是皇帝赐的,鱼符都是金子做的,婚事岂可以马虎?就算纳的是侍妾,在没正房的宇文府,那这侍妾就成了半个女主人,岂能等闲视之?

    宇文默这场喜宴没有大办,来的都是相熟的人。李时是以皇家身份来道贺的,算是不请自来的主儿。作为助宇文默登上左右监门卫大将军位置的幕后推手、撰写《九州风云录》的逍遥先生,她要来,宇文默也不好拒绝。

    萧遥一进门就看到替宇文默在招呼客人的章彧。章彧如今二十有三,与阿姊同年,因为早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抑郁而亡,他不到十岁便成了孤儿。朝廷虽然重恤功臣之后,章家亲眷众多,将章彧照顾得很好,但这并不能弥补没有父母的缺憾。

    章彧与秦霜定的是娃娃亲,因此秦坚也没少接章彧过府居住,直到十三岁提出婚嫁之期,章彧才没有再在秦家留宿过。章彧与秦家人那可是相当熟悉的,所以,当章彧此刻看到萧遥时,怔愣半晌:“先生,我们可是曾在哪里见过?”

    萧遥答:“未曾。”

    章彧连忙拱手:“失礼。”

    “无妨。”萧遥记得阿姊曾评价章彧就是颗榆木脑袋,行事作风板板正正,有些无趣。可就是他这一身正气,做事规矩谨慎,才会成为皇帝钦点的百骑校尉。

    北衙的亲从旧部大多解甲归田,但也有一部分依然追随着皇室。不,准确说,他们只效忠于皇帝,高祖将帝位传给如今的皇帝,而他们的爵位也由更年轻的子孙继承。

    三年前龙椅上那位挑选出数百名善骑射卫士,组建百骑营担任玄武门宿卫,着虎皮衣,骑皇家闲廊六色驳马,跟随皇帝游猎演武,这等殊荣连千牛卫都不敢奢望。

    所以章彧这百骑校尉领的虽只是校尉衔,却是比北衙将军更被皇帝信任重用的主儿,南衙之军更不敢望其项背。宇文默没什么亲眷,由他在外待客,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萧遥这边刚进门,就看见那头萧君如正跟一名神似曼图的男子在一起谈笑风生。咱们的女将军一点不懂得矜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锁在人家身上,有人靠近都未觉察。萧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孙超回头,萧君如才后知后觉地跟着看过来,看到萧遥,顿时尴尬了。

    “逍遥先生怎么来了?”这声音怎么听都有几分心虚味道,就好比被心仪男子捉奸在床。

    “我是受宇文将军邀请来的,这位是?”萧遥笑得见牙不见眼,全副心思都在观察着孙超。

    萧君如尴尬地给孙超和萧遥做了相互介绍,大概是太心虚,竟舍得丢下美人跟萧遥闲话。李时进来,看得这边,萧君如那讨好模样着实碍眼,直接提了萧遥后衣领,道了一声:“不打扰萧将军雅兴。”便拎着萧遥走了。

    萧君如不乐意了,怎么就打扰她雅兴了?她还没能跟萧遥说上几句话呢。

    “他就是逍遥先生?可真年轻!”孙超感慨。萧君如看了他一眼,道:“我去看看,你继续代宇文将军招呼客人吧。”说完走得飞快,但跟进去却没见到萧遥和李时的人。

    孙超看她离开,眸色微沉,转眼又是一副春风和煦模样招待其他宾客。

    前面人多眼杂,李时将萧遥带到旁边花园,萧遥问他:“孙超的身份查清楚了么?”如此像曼图的人,相信李时肯定派人查过底细。

    “这个不好查,孙超是孤儿,高祖皇帝在位时他就已经流落街头当起了乞丐,从他的年纪看,他家破人亡的时间估计是在改朝换代时,那个时候八柱国还在,各处战乱,流民匪冦四溢,很多战后遗孤根本找不到出处,身份名碟都是地方官府根据别人口述造的,哪里能核实?”

    萧遥叹息一声,虽然如今天下大定,国泰民安,但仔细算起来,当今圣上登基不过十余载,而高祖皇帝甚至不过七八年便退位让贤了。常听父亲提起杨氏王朝末期,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八柱国也稳不住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当时不管李厚篡不篡位,杨氏的江山都保不住。而李氏在统一南北时本就是主力军之一,又与杨氏同属关陇集团,对于关陇贵族而言,杨氏无道,换李氏上台并没什么不妥。

    改朝换代这种事本就没什么对错,不过民心和时运罢了。然而天灾与人祸并起,百姓流离失所,却又是一场血泪史。

    “阿珏!”一声呼声响起,萧遥、李时循声望去,只见媚雪犹如一只百灵鸟朝长孙珏扑过去,而长孙珏大手一抬,稳稳抱住她,笑容宠溺:“你怎么也来了?”

    媚雪抱着他不愿撒手,娇嗔道:“我选花魁你都不来看我,姐妹们都笑话我,说我失宠了。”

    长孙珏安抚道:“最近练兵,顾不上。”

    媚雪没有追究他不来的原因,今日能够见到长孙珏她很开心:“最近学了一支舞,我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你想看么?”

    “好,我看。”

    没有琴声,没有丝竹,然而媚雪的舞蹈却比她在春风得意楼跳得更动人。以前的她很魅,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如雪高洁,如妖魅人,而在长孙珏面前,她剩下的只有清新灵动。

    一个人是不是真新喜欢另一个人,从她看他的眼神就能够看出。媚雪舞得倾城绝俗,长孙珏看得意往神迷,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与他,再无世俗纷扰。

    “走吧。”李时轻声说,率先离开花园。

    萧遥跟过去问:“三卫五府突然比试集训,可是你搞出来的鬼?现在却放任他们私下你侬我侬?”

    李时摇头:“军令皇命管得住他们的身却管不住他们的心,何况,长孙珏知道分寸。”

    不知怎地,听到这句话,回头再看媚雪在长孙珏面前起舞的模样,萧遥突然感觉有些悲凉。

    两人回到前厅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萧遥李时按各自身份入座。萧君如见得萧遥过来,迎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家兄不日回京,他信上说想见先生一面,先生可有空?”

    “随时恭候!”

    萧君如笑盈盈点头,在萧遥入座后也坐回自己的位置。

    今天来的人不多,几案只摆了二十余张,除李时和萧遥外,皆是宇文默的下属和朋友。春风得意楼为表诚意,竟然派出此番竞选花魁的八位娘子来歌舞助兴,令人大饱眼福。

    琴湘随着其他琴师登台时,萧遥吓得酒杯都差点掉了,下意识地朝章彧看去,果然,章彧也看到了琴湘,一杯酒放在唇边半晌没动。他木讷呆板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从他这停滞的动作却能隐约体会他心中的震惊有多大。

    更让萧遥心惊的是,别人失态很快就缓过来,这位不知道是肢体语言太匮乏还是咋的,琴湘上场抚完一曲,他竟有本事没动弹一下,直到琴湘下台,他才放下不知道端了多久的酒杯,起身离开。

    萧遥也跟着遛出去,果然看见章彧尾随琴湘,大概是他出现得太突然吓着了湘琴,熟悉的过肩摔来了。章彧人高马大,差不多萧遥两倍体重,琴湘过肩摔却摔得毫无压力。萧遥感觉地都跟着抖了三抖,还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屁股。

    章彧直接被摔傻了,木愣愣地看着琴湘。琴湘也看着他,定格半晌。

    “你不是阿霜。”章彧似十分失落,眸中精光全部褪却,默默起身一揖:“章彧失礼了。”说完就走,不愿跟秦霜以外任何女人扯上半点干系。

    琴湘愣住,廊下灯光照得她脸色晦暗不明,被章彧否认身份那一刹那,她心理竟然莫名涌起一股愤怒,恨不得将这个男人提过来再摔两下。

    萧遥摸着下巴站到琴湘身边,章彧怎么会如此坚决地否认琴湘的身份?到底是自己的判断失误还是章彧看出了什么破绽?

    琴湘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萧遥却毫不回避,笑盈盈地看着她:“章彧是镇国公府秦霜的未婚夫,你知道的吧?而你也该知道,你跟秦霜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逍遥先生,我衷心告诫你一句,不管你是何方神佛,不该你管的事情还是不要管的好!”说完,琴湘头一回没摔她,拂袖而去,但那郁气却是掩饰不住的。

    萧遥目送她离开,眸色暗下来,不用说,肯定是公子无羁故意安排琴湘过来的。琴湘记不得章彧,但刚才章彧离开时,琴湘有一刹那的愤怒和手足无措,那种情绪波动却昭示着她会受到章彧的影响。

    萧遥思忖片刻,找到章彧。章彧因为琴湘的出现被扰乱了心境,此刻正一个人提着酒壶坐在池塘边对月独酌,正堂里的欢乐气氛一点没感染到他。

    “章校尉为何觉得琴湘不是秦霜?”

    章彧回头,看到萧遥,微微晃神,此刻他觉得萧遥更面熟了。

    “逍遥先生知道阿霜的事?”

    “我与秦侍郎相熟,不久前,秦侍郎请我为秦霜骸骨画过像。”

    章彧猛地一震,急切道:“结果如何?”

    萧遥没有正面回答:“你希望她是死了还是没死?”秦霜出事正好是准备婚事的时候,秦姝说她跟人私奔了,如果她没死,是不是就证实了秦姝的话?是个男人就接受不了自己被这样戴绿帽子吧?

    “我希望她活着,即便她不喜欢我。”章彧并没有丝毫纠结,大概这些年,他早就想通了,只要活着,无论她在哪里,爱着的是谁,他都希望她能过得很好。

    “何况,阿姝不会胡乱说话,也许她真是看见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就算她真的是跟人私奔,也有她的苦衷,阿霜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交代就离开的人。”

    萧遥动容:“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她回来?”就因为多年前一个无知孩童的一句话,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等了这么多年。

    章彧板正的脸没多少情绪,只道:“我只是担心,如果阿姝说的是真的,她以那种身份离开,某一天再回来时,没有一个能够真心实意接纳她的夫君。”

    萧遥眼眶有点热,撇开头,清理了一下发梗的喉咙,道:“那你为什么否认琴湘的身份?”

    “因为,阿霜很温柔贤惠,从来不会动粗,何况,琴湘左眼角并没有那颗痣,或许,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是啊,明知道只是长得像,可还是让他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秦霜,想起了他们曾经的一切,甚至心存侥幸,那就是他的阿霜该多好?

    “她从来就不温柔贤惠,私下里,她也会动粗,只是,当着未来夫君的面,她掩藏了本性,大概是怕你会嫌弃。你刚才见识过她的过肩摔吧,那是镇国公夫人亲手所交,秦姝没少被她摔过。”

    章彧心口猛地一颤:“果真如此?”

    “我没道理骗你。”萧遥回头笑看他,那笑容却像要哭。是啊,阿姊一面嫌弃着章彧榆木脑袋没情趣,却一面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粗鲁,她是真心喜欢他的,那么自己看到的私奔,也许真的只是污蔑了阿姊。

    萧遥没办法面对章彧,逃也似的跑了。而章彧看着她的背影,猛地想起那张脸在哪里见过:“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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