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风彻底击透了他的前心后背,他才彻底意识到,围绕在他周围的杀机已经更加的冷例,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什么艳遇来冲淡这浓黑的墨色。
护工睡的死气沉沉,脑袋从墙壁上滑落,不停地在胸前晃来晃去。劲夫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护工早就睁开了眼,看见他,没吱声,又垂下头。
他推开门,楚楚嗖地一声转过身,看见他怔了一下,又迅整转回去,没有说话。
“还没睡。”劲夫讪讪地走上前。“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她沉默片刻。
“我……”
“别说、”她厉声打断他。“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觉得好就好。你回去吧,谢谢你这两天的陪伴。晚安。”她往下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
劲夫走到旁边的小床猛地一坐,“我说过,我们只有在一起,彼此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我记得是你,而不是我们。我的命自有老天决定,我没打算托付在任何人的手里。”黑暗里,掩映在薄被里的声音透着鄙视。
“好啊。”劲夫叹口气,“就算是我,我只有和你绑在一起,才有活命的机会,行了吧。”
“机会还不够么?”她悠悠地问。
他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旋即他理解了,悻悻道,“还不够。”继而狠狠地说机会当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我不介意,只要不是给你带来祸端就好,别到时候机会没有,反倒要了你的命,我可不负责。”她的语气松快了点,身体往上顶了顶。
劲夫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说说你的艳遇吧。”楚楚侧过脸,黑暗里什么都是一团模糊,只有她的眼睛绽放着若有若无的神彩。
“无聊。”劲夫低声呵斥道。
“不好意思?我看出来了,你泡了香浴,用的是百合,走之前,你的身体整个像一块毫无生气的生铁,现在却像被萃过了,有了神彩。我又不是小孩子,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当如心的男人的。”她轻笑一声。这笑声只在胸腔里振了几下,一出喉咙就收了回去
“你做过别人的女人么?”他问。
楚楚没回答。
“就是那个样子。”他又说。他听见楚楚干涩地咽了一口唾沫。
两人都不说话,空调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放心吧,男女关系里,如果没有爱情,吃亏的总是女人。”劲夫突然轻轻说。
“你这是歧视女性。”楚楚搭着他的声调,不温不火。
“我没有。我说的是事实。“
“那如心在你这里吃亏了么?“她问。
“迟早会吃亏的。”
“你这么自信、“她叽笑一声。
“因为邪不压正。你信不信。”
楚楚半天没搭腔。两人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窗外的风声隔着玻璃轻抠窗棂,更显万籁俱寂,“我相信,从我爸妈身上,我就相信了这句话。”
劲夫撑起半边身体,探过头,近距离地看看楚楚,她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泛着潮气,微微抖个不停。他举起手,想搂过她,但犹豫了一下,只在她搭在外面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尽管疲倦万分,劲夫始终无法入睡。他听得出楚楚已经对他有了戒备,现在她是众矢之的,对她没有企图的人只会远远地避开她,绝对不会靠近她,相反靠近她的人都是有所用心的。以前他的意图很简单,那就是通过她走近那个圈子,而现在,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的意图已经不那么简单。包括楚楚。
楚楚已经睡着,头勾在怀里,团成一团,小小地无声无息。
劲夫拿出手机,调出楚楚的父亲欧阳奋进和她的母亲黎姿的资讯,虽然信息平淡无奇,他还是一条一条地过着,天微微亮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大致有了个疑点的轮廓。
简单的世界陡然复杂起来,让劲夫一直萧瑟的心不禁汹涌澎湃激荡不已。
还是那个感觉,再复杂有用的消息,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来背负,这是一个母亲会干出来的事情么,仅凭这一点,他又完全否定自己的揣测。
他有一种预感,楚楚回国的申请根本不可能被批准,大使馆就会出面阻拦。
早上醒来,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变得雪亮。昨晚之前,他还在想着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就尽早离开楚楚,现在他果断下定决心,他要把自己和她绑到一起,虽然现在看着一切都是死结,可只要动起来,死结就会慢慢松动。
他要让一切都动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水一潭,只有他和楚楚被困在其中
楚楚眉头紧蹙,不解地盯着他。
劲夫说,“这样吧,我在你家对面租个房子,我来观察你的周围,你来观察我的周围,也许没什么用处,但至少你我的周围多了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也许事情就有了转机,怎么样。”
楚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你的事情转机会会有,一定会有,如果以前,我就可以帮你,现在,如心……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你要想清楚。”
劲夫没说话。楚楚并不知道他的困境,如心也只是隐晦地说,他无意中窥视到了别人不敢示人的毒瘤。毒瘤是什么,它是血液滋养的一个突变的细胞,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其它。五千万元虽然不是小数目,可对于商界绝不至于非得杀人,这颗毒瘤只可能在官场,而且黑鹰如心的指向都是滨州地委机关。
也许黑鹰为了握住他这颗棋子会去保他的性命,也许如心也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对他不动杀机,但这样的话他的性命就完全掌控在别人的手里,他无非处在一个制衡的中心,和楚楚的现状绝无分别。
他已经于无选择。
“穷途末路有个红颜相伴也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情。”他舔着脸凑到楚楚的耳边,邪魅一笑。
“是么,好哇。”楚楚大大方方地把脸凑近,劲夫的身上还残留着昨夜百合的花香,她眉头无可抑制地又蹙成一团,抽开身体,转过脸。
“不过要是你死了,我就成了你收尸的人了,要是一起死了,可能还会被人埋在一起,我们真是生死与共了。”她的眼框泛起了粉色。
“是呀,生死与共。”劲夫轻声附和,这四个字听着并没有想象的揪心,反倒有一种卓然欲出的清新气息
“只望你不要辜负了这四个字就好。”楚楚站在他身后,声音同样轻缓,却如同鬼魅,他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楚楚已经走到了窗前,背影瘦俏,却让人不可小视。
最后一天,两人几乎没有出病房,楚楚把三番市国内二代的关系谱给他详细地诉说了一遍,最后劲夫把这形成了一张关系图。
楚楚反复提到一个伍德,她说这个人专门负责他们这种人的所有的国内国外的手续签证什么的,相当于他们的管家,他是个律师,也有个律师事务所。像楚楚现在的房子、车以及一切用度,包括卡里的零用钱,都是他在操持,她根本不用操心。
“是不是生个病,他也亲自出面。”劲夫不由冷冷道,如果不是命运的斗转星移,他绝对不可能进入这样一个圈子。对于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劲夫,他们简直就是蛀虫。
楚楚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他叫董秦,上海人。”
“你们和富二代之间没有直接的金钱交易么。”
“也有,比如过节送个礼物,生日送个礼物什么的,当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听说董秦那弄了个基金会,这次父母的事情没有波及到我的生活,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他把贿赂合法化了,那这些出钱的有钱人又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那就靠这些子弟们了。”
房子当天就搞掂,就在楚楚的对面,破旧低矮,像楚楚家门前的一个狗窝。好在水暖气电一个也不缺。
劲夫跟楚楚约法三章,一不改变正常的生活习惯和次序,二不能再喝酒,更不能吃安眠药。他们正常情况下不再见面。
劲夫轻松地在楚楚的房前屋后安装了监控系统,并且连接到手机上,可以随时随地观察。
很快他就发现了楚楚身边的确有几个鬼头鬼脑的人,都是学生,却和学生又不一样。这些日子他的眼睛忽然之间锐利无比,每个人眼中的内容他都能洞察个八九不离十。这些人受谁支使,被谁遣派,问起来并不难,可也知道最终还是无果。
最重要的是劲夫把楚楚的作息时间生活习惯和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洞察得一清二楚。她所有的家当都装在她随身的那个黑色书包里,家里每周五照常有家政公司的人上门清扫,不可能存放任何秘密。凭着楚楚的聪明劲,她也不可能把那包东西存放在常人想象的银行保险柜之类的地方。而她每天的行走区间除了学校就是超市银行之类的场所。
只几天功夫,楚楚就象一张白纸一样再探究不出其它的潜在内容。
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替楚楚高兴,因为他相信其它各方势力的观察结果应该和他一样。他的踌躇也正是他们的。
劲夫对大学的课程安排非常熟悉,不用装就成了一个典型的金门大学研究生班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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