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日是怎么过下来的,沈云嫣已有些模糊。待到阴霾里微微透出几抹惨淡的晚霞,她终于意识到了几分饥肠辘辘。
屠夫的钱她一个子儿都摸不到,干粮更是如此。好在平时就吃得少,饿习惯了,倒没觉得什么。用蓑衣换了几个素包子,她边走边吃,思考今夜的落脚之处。
客栈是没有奢望过,只是没想到这城里连间破房子都没有,泽云城主当真是治城好手。眼见快走出城门,她也没想好在哪里过夜。这时却有一只奇肥无比的五彩鸟从头顶飞过,直往城门口而去。
沈云嫣不知怎么在那一刻起了一股邪念,捞出别在腰上的弹弓就追了上去。
指望屠夫给她的伙食长肉是件难事,要不是她自己偶尔打打野味充饥,哪里来现在的健步如飞。那五彩鸟看起来就算不用弹弓打,自己都几要飞不动了,这样一身肉若不烤来吃,怪可惜的。
终于等它歇在了城外一株歪脖子大柳树上,弹弓上了泥弹丸,“嗖”一声就将肥鸟击中,直线落地。
沈云嫣高兴坏了,收起弹弓就往肥鸟跑。谁知没跑几步,从斜刺里跳出来几个人。
“啧啧,这不是四公子的伴学,沈公子吗?”来人酸溜溜说道。
沈云嫣认出都是报名处一同甄选伴学的几个人,似乎个个都有几分修行基础。拔腿跑想必来不及,不知道弹弓能打晕几个。如此想着,她的手便已重新摸回了弹弓。
“嗬,雕虫小技。”那会符术的男子早已发现她的举动,手中捻出一张符化成火球,毫不手下留情地拍在沈云嫣手上。
弹弓没拿到,她的手倒先要被烤熟了。
想必这张符的能力有限,火很快就灭了。可于沈云嫣而言这毕竟不好受,也知道来人即便仅此一个,自己也休想与他抗衡。
“你们想干什么?”她可不想白白吃这苦头。
一人说道:“干什么?你说要是沈公子失踪的话,四公子的伴学是不是得重新找?”
沈云嫣常年与屠夫勾心斗角,哪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她露出个讥嘲的笑来,嘴硬道:你们以为我死了,你们就能成为四公子的伴学?”
“至少你死了,我们还有几成机会。”
“四公子若知道,不会放过你们。”
“哦?我倒要看看,四公子究竟会为了你不放过我们,还是会立刻再甄选伴学。”
“四公子救我!”
“四公子?哪里……呸臭小子,还想跑……”
沈云嫣拿出了跟屠夫你追我赶的本事,一路往泽云城里跑。跑到城门下才发现,城门竟已经关了。顿时一抹天要亡我的绝望滑进四肢百骸,身上不要命的力气也被泄了个一干二净。
“嘿,看你还往哪儿跑?”
“你们敢在泽云城外杀人!”沈云嫣拿出最后一丝力气怒道。
“你看我们敢不敢!”几个人一拥而上地向她扑来。
沈云嫣不知是怕极了还是到最后反倒释然了,竟没了恐惧。想着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下回投胎还能捞个世家子弟当当。
却是天不遂人,没等那些人靠近,城门豁然打开。
寂静的街道此时都化为黄昏里的重重残影,朦胧里走出两个人。
“二哥,不知道谁好大的口气,快熏死我了。”身材娇小玲珑的姑娘笑着说道。
身边的二哥高他一个半头,长相虽看不清,浑身倒有一副青山碧水似的泰然与沉静。
姑娘的话落,城门在二人身后欸欸合拢。
沈云嫣靠在城墙上大口吸气,手上被灼伤的地方此时传来锥心之痛。
姑娘的二哥不置一词,袖间云动,咻咻飞出几根闪着银光的小剑,迅雷之势往那帮人扎去。那帮人本就只会点微末的本事,架不住银剑主人太过厉害,被这样的小剑追得嗷嗷直叫,不一会儿就跑了。
“哎,你怎么样?”姑娘过来问她。
沈云嫣抬眼,是个模样不错的姑娘,看她谈吐衣着,不是世家子弟便是门派高足。她感激地向她行礼:“多谢姑娘搭救。”
姑娘咯咯咯地笑,回头对自己的二哥说道:“二哥,这真是四弟看上的人吗?怎么呆头呆脑的?哎我说,救你的可不是我,打走坏人的是我二哥!”
沈云嫣猛然一惊,原来是泽云庄的二公子与三小姐。可是再一想,在泽云城遇上这二位,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急忙走了几步,在离二公子两步开外站定,郑重其事地向人家道谢:“多谢二公子搭救。”
二公子沉默看她,然后,走了。
沈云嫣发愣,被三小姐推了一把:“哎,你跟我们走吧?”
横竖是要进泽云庄的,沈云嫣点头。不过突然想起件事,对三小姐说道:“我去去就回。”说着赶回歪脖子老柳树下,捡回那只大胖鸟。
“哎呀大鹏,你怎么还在这儿?”看到大胖鸟,三小姐忽然大叫起来。
沈云嫣感到不妙,把大胖鸟拎到她面前:“三小姐是在叫它?”
三小姐一脸心疼地接过来:“它叫大鹏,我养的五色灵鸟。今日我派它回家报信,我与二哥回来还不曾告诉家里。它怎么在你手上?大鹏怎么了?”
“这个……”沈云嫣口干舌燥,“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它……大概是太胖了吧?”所以撞到了她的弹弓上。
三小姐着实又疼又气,狠狠拍了大鹏一下:“让你少吃点少吃点。”
沈云嫣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差点就把城主家的信使吃掉了。
虽说泽云城主治理整个泽云城以及周围星罗密布的村庄,但泽云庄并不在城中。泽云城主平时在城中处理公务,将家人安置于离城几里远坐落于青峰掩映下的泽云庄内,每月抽出几天陪伴家人,多数时间都泡在公务当中。
因为大鹏太胖的关系,这次送信任务夭折,泽云庄上下都不曾料到二公子与三小姐会回来。几人到泽云庄后,好一顿忙乱安置,又是拜见城主又是宵夜伺候,直至四更天沈云嫣才绷直躺平。
睡惯了草席破被的她,头一回高床软枕,竟却失眠了。
生死一线下的绝望与不甘时时刻刻浮在心头,她不敢或忘。将将踏入这个从前未知的世界,却已遭受太多的人心险恶。以后跟着四公子会变成怎样?不敢想,不能想,也没法想。但是既然打开了这道门,总该不负自己,不负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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