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耳鬓厮磨时,低语了几句。
突然,负枪男人大声道:“诸位,我兄弟二人有私事要办,你们既然喝饱了酒,这便滚出去吧。”
负枪男人把眼一横,接着道:“否则……哼哼!”
他的辞锋霸道蛮横、咄咄逼人,就好像在命令他的下属、他的奴仆、他的看门狗。
酒客们怔住,敢怒不敢言。
忽听一人道:“否则怎样?难道你要杀人不成?”
声音嘶嗄,似是咽喉中卡着一坨浓痰。
酒客们寻声望去,只见角落处蜷缩着一个醉汉。
醉汉蓬头垢面,污秽肮脏,乍见之下,足令人萌生敬而远之之心。
呵,原来只是个借着酒劲,耍酒疯的糟老头子罢了。
当真不知“死”字怎生写法!
酒客们敬佩、仰慕的目光瞬间转为了讥诮、戏谑的目光。
醉汉踉踉跄跄地爬起,踉踉跄跄地走到负枪男人面前,再度问道:“否则怎样?难道你要杀人不成?”
负枪男人向他斜睨了一眼,道:“不错。”
醉汉道:“你能杀得了谁?”
负枪男人道:“我能杀得了你。”
醉汉道:“就凭你?”
负枪男人道:“就凭我。”
醉汉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负枪男人同样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醉汉道:“哦?”
负枪男人道:“「醉仙翁」翁不凡。”
“翁不凡?”
“原来他就是翁不凡!”
酒客们为之动容,为之窃窃私语。
诚然,他的名头很是响亮。
据闻二十年前,他以一对太白醉拳,殄毙凌波山九九八十一名悍匪,匪首“香消玉殒”温香玉怯战不前,落荒而逃。
“须知,那温香玉年少成名,成名以来,凭借家传绝学--蕴玉神功,修得精深内力,身经百战而未尝一败,实乃凤毛麟角之当世人杰,可谁料……”
“……他一遇到翁不凡翁大宗师,就如同耗子见了猫,立时溜之大吉哉。”
江湖中人如是说道。
翁不凡凭此威绩,名声大噪,扬名立万,自不在话下,其可谓醉拳拳法之集大成者。
酒客们万万不曾料到,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巨擘耆宿--翁不凡翁大宗师,居然会邋里邋遢地蛰伏在酒肆里。
现下,可有好戏瞧了!
酒客们讥诮、戏谑的目光瞬间转为了敬佩、仰慕的目光。
翁不凡略微得意地道:“你既知是我,也要让我滚出去?”
负枪男人道:“是。”
翁不凡语塞。
他万万不曾料到,在自己赫赫盛名之下,眼前之人居然会如此干净利落地驳回,不给他留丝毫薄面。
此贼恁地狂妄!
翁不凡强压下胸臆间无名业火,愀然道:“可我不想滚出去。”
负枪男人道:“那你就得死!”
“死”字一脱口,只见一点寒芒直飙了出去。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翁不凡的胸口瞬间被洞穿出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他想躲,但他来不及躲!
他瞠目结舌。
他难以置信。
负枪男人傲然道:“你可知我是谁?”
翁不凡双眼激凸,扭曲着老脸,瞪视着负枪男人,慞惶凄厉地道:“你……你是……好,好,好……”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
他显然知道了他是谁。
但他并不想说出他是谁。
因为,他难以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紧接着,第二个血窟窿,第三个血窟窿,第四个血窟窿……
第四个血窟窿最为致命,径直戳入了他的咽喉。
酒客们悚然心惊。
只一个照面,名声大噪的翁不凡翁大宗师就被负枪男人连捅四枪要害!
呸!
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败类!
酒客们敬佩、仰慕的目光瞬间转为了讥诮、戏谑的目光。
负枪男人猛地一使力,将翁不凡连人带枪挑入半空,趁着落势,掌心准确无误地拍在了枪尾上。
霸王枪借着这股力道,趫趫轩翥,“铮”地一声,牢牢抵入房梁之中。
翁不凡的尸首随即荡了下来,但他的脖劲却仍与房梁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抬头望去,他就像是个吊死鬼。
鲜血从胸口三个窟窿里飙射出来,脖颈上的窟窿也如血莲般绽放。
鲜血淋漓,浸湿缨穗。
缨穗如血。
静。
静得可怕。
酒肆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沉重的呼吸声却远比完全的静寂更令人觉得静寂,简直静寂得令人窒息,令人受不了,令人要发疯。
酒客们胆颤心惊,面无人色。
负枪男人负手而立,虎目环顾,喝道:“谁还不滚?”
酒客们怔住,随即争先恐后地作鸟兽散,生怕迟得一步,自己就会大难临头,就会不幸地成为第二个翁不凡。
一时间,酒肆内乱成了一团,桌子、凳子、酒水、吃食,打翻了一地。
酒肆内一片狼藉。
不同于酒客们的仓皇逃窜,绣花男人显得很是开心。
他扭动着蛮腰,笑盈盈地依偎在负枪男人怀里,在他长着毵毵胸毛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儿,嫣然道:“恭弟,你好生粗鲁,不过,我就喜欢你粗鲁时候的样子。”
负枪男人反握住他的手,笑淫淫地说道:“一会儿,我会更加「粗」鲁。”
他将“粗”字叙说地异常大声,此间之意,闻者皆知。
同时,他将置于绣花男人腰间的大手,腾挪至其臀肉之上,作怪地捏了一把。
“嗯--”
绣花男人嘤咛一声,花枝乱颤,见情郎如此急色,离了他身子,喟然道:“恭弟,别闹,我们还要办正事呢。”顿了顿,媚笑道:“晚上,我们再办私事。”
他含羞半敛眉,忍俊佯低面,媚态横生,娇靥如花。
负枪男人不由瞧得痴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绣花男人望向酒肆后堂,森然道:“王掌柜,你怎得还不出来?难道……要我请你出来不成?”
后堂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出来。”
王掌柜低眉顺眼地走了出来,他知道“非礼勿视”这句话,所以,他始终不敢抬起头来望向二人。
他朝着二人裣衽行礼,神情谦卑且谄媚地说道:“小的见过二位尊者,祝七尊者愈来愈水灵,祝八尊者愈来愈威猛,更祝二位尊者荣谐伉俪、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绣花男人“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这张嘴倒是真的甜。”
负枪男人摇了摇头,道:“他的嘴再甜,哪有良哥你的嘴甜?”
他伸出食指,挑着他莲瓣也似的下颌,瞧着他木棉也似的薄唇,脉脉言道:“良哥的小嘴儿,瞧在眼里,即已甜在心里。”
绣花男人拍开他的手,娇滴滴地剜了他一眼,娇嗔道:“贫嘴。”
诚然,王掌柜这个马屁拍得非常之绝妙,非常之出彩。
王掌柜谄笑道:“小的只是实事求是,不敢妄加虚言。”
绣花男人颌首浅笑道:“王掌柜,我们要的货呢?”
王掌柜道:“不瞒二位尊者,小的共寻了三件好货色,都在后堂侯着呢,保管二位尊者满意。”
绣花男人道:“之前那个掌柜以假乱真,你知道他的下场吧?”
王掌柜笑容一僵,诚惶诚恐地说道:“那等欺上之事,便是给小人十个豹子胆,小人也是做不来的。”
“如此甚好。”绣花男人道,“你这就去把货取出来,我们要验验货。”
王掌柜道:“是,二位尊者稍待片刻。”疾趋而入后堂。
不一会儿,王掌柜领着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走了出来。
少年人毕竟胆识浅薄,瞧着地上的狼藉与血渍,再瞧着房梁上的尸首,早已吓得栗栗危惧,瑟瑟发抖。
王掌柜携同三个少年人行完礼后,道:“禀二位尊者,货已带到。”
说来也奇怪,王掌柜的手里,三个少年人的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他所说的“货”,那么,他所说的“货”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戏弄二位尊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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